老郎中给小娃娃上好药, 又多嘱咐了两句,清瘦男人一边颠着手臂哄娃儿,一边朝老郎中道过谢,抬步离开了。

  擦身而过时, 被抱在怀里的小娃娃瞧见林白梧, 圆乎乎的小脸上还挂着眼泪珠子, 却朝他伸出了小胖手, 软软的喃:“小婶婶。”

  娃儿鼓着脸儿, 奶乎乎的可爱,林白梧心里头柔软的云朵似的,也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 轻轻碰了碰娃儿的小手:“宝宝。”

  候诊的座位空了, 渊啸这才将林白梧轻轻放到了椅面上。

  老郎中瞧着他俩:“哪儿不舒坦了?”

  林白梧这大个人, 被抱过来抱过去的,多少有点儿赧,他两手搭着腿面,端坐着轻声开口:“天气热, 肚子不大舒坦,老是想吐。”

  “吐几日了?”

  林白梧挠挠脸:“两日。”

  老郎中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他身后的高壮汉子。

  比起林白梧的平静, 这汉子担心的厉害, 嘴唇拉得平直,一脸凝重。

  他张口又闭口, 几度欲言又止。

  老郎中瞧去人:“是有啥想说的?”

  渊啸眉头紧皱作川, 声音低低沉沉:“他吐了几次了, 又吐不出啥, 肚子老是疼, 我想着是不是、是不是我给……弄坏了?”

  “哎呀。”林白梧羞着瞪他,耳朵根子泛红,“就、就是我身子虚,熬不住热,你、你偏不信。”

  渊啸瞧人着恼,伸着宽大的手将林白梧腿面的小手握住,又俯身过来:“我信,可我也担心,你真有个啥,我咋办啊?”

  人吃五谷杂粮,咋能不生病。

  老郎中看诊许多年,见的病人形形色色,农家人糙惯了,哥儿、姐儿的有个头疼脑热,大多是自己过来瞧病。

  肯陪夫郎的汉子并不多,尤其这点儿不舒坦就担心焦躁的更是少之又少。

  老郎中瞧着俩人,叫人伸手过来。

  林白梧听话的抬起手,将腕子搭到脉枕上。

  老郎中皱褶的手才搭上林白梧的脉,他便将人认出来了。

  这小哥儿的脉象若阴若阳、虚里带实,看样子,该是林家的那个双儿。

  林家的双儿,之前来过,那时候他把自己裹个里三层、外三层,就露一双大眼睛。

  整个人畏畏缩缩,支支吾吾的说想要个孩子。这小哥儿孕痣淡,又体虚体寒,不咋好怀,他给开方子抓了药。

  手指头在腕脉上搭了又搭,老郎中的眉紧了又紧。

  只这须臾瞬息,对渊啸来说,却如同和林白梧分离的时日一样难熬,他的心口子一点点缩紧,宽大的手掌心冒出冷汗。

  终于,老郎中抽回了手。

  他缓声道:“你上回来过,是想求个孩子。”

  林白梧没想着郎中能将他认出来,他点了点头:“嗯。”

  “药吃的还好?”

  林白梧抿抿唇:“每日都有吃,也、也不知道调理的咋样了,能不能有个孩子。”

  不过想来是没咋调理好,要不然也不能闻见点啥就老想吐。

  渊啸听得心里着急:“孩子的事儿后头再说,大夫,他为啥老吐啊?”

  老郎中看一眼一直小心翼翼,攥着林白梧手的高大汉子,这人急得眼眶子起红,他捋把胡子:“他害口了。”

  “害口……”渊啸手一抖,他虽听不明白这是啥病,可他知道,他的梧宝儿真的病了,他喉咙口子发紧,声音打起颤,“好、好治吗?”

  老郎中白他一眼,看去林白梧:“脉象上看足月了,该是上回来前儿就有了,可月份太小,脉诊不出。寻常说来,两个月才该害口,可能是你体质不同吧。”

  林白梧微微张着口,动也不动,打他听见“害口”两个字,整个人便呆愣住了。

  好半晌,他的耳朵里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只觉得自己踩在云里头,虚虚浮浮、恍恍惚惚。

  害口、害口了……他这是害口了。

  渊啸还抓着他的手,这汉子傻的一样,以为他是生了大病,屈腿蹲到他跟前,皱着脸快要哭了。

  汉子太高太壮了,光是蹲着都快要和他平视,他一双黑金瞳仁里满是担忧,大手捧着他的小脸儿,呜呜咽咽:“梧宝儿、梧宝儿你眼下想吐吗?肚子难受吗?”

  他虽听不懂“害口”是啥,可瞧林白梧僵硬的小脸儿,也知道不是小病。

  他心口子抽的厉害,恨不能仰头骂天,他的梧宝儿没曾做过一件坏事,那么努力的活,咋还这命苦!

  他都想好了,村子里不行就去镇子上看,镇子上不行就去县里头看,峪途山林子好东西多,都不行,还有他。

  他是神虎族,虎血治病,大不了他日日剜心,总也能拖上个几年、十几年。

  林白梧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他紧了紧正握着自己的宽大的手,带着摸向小腹,才一个月,还平平坦坦的,他小声道:“不是病了,是有了。”

  “有了……”高大汉子吸吸鼻子,不明白。

  林白梧瞧他通红的眼,低头亲了亲。

  他的唇又甜又软,吻在男人的眼睛上,轻轻柔柔,他勾着唇,柔声道——

  “是有小老虎了,你把小老虎顺着我脚底、塞进了我肚子。”

  “他折腾,我才吐的。”

  “一个月了。”

  好半晌,渊啸连呼吸都忘了,他就以那个难受的姿势蹲在林白梧身边,傻愣傻愣的。

  林白梧的小手环着他的粗颈子:“阿啸,你要当爹了。”

  啊啊啊!当爹了、当爹了!

  他要有小闺女了!

  渊啸的呼吸由平缓变急促,到后来整个胸膛子都鼓动起来。

  他忍耐不住的猛地站起身,又一把将林白梧抱进怀里,他的唇细细密密的压过来,亲得林白梧脸蛋子一片红。

  小老虎!小闺女!

  可可爱爱的和梧宝儿一样软的小娃娃!

  到时候他就把整座峪途山都打下来,让他闺女称王称霸、作威作福!

  两个傻爹,这个闹腾。

  老郎中又白了眼正在大呼小叫、恨不能掀翻他屋顶的高大汉子,摇了摇头。

  付了诊金,渊啸又多给了一吊钱,说是喜礼。

  老郎中不要,抓了几副安胎药,叫两人回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渊啸的嘴角扯到耳朵根子。

  他恨不能举个大锣,满村满落的敲上一通——他有娃儿了,他和梧宝儿的娃儿。

  以前林白梧就常被他抱着,这会儿怀了,更下不得地了。

  林白梧两手环着他颈子:“哎呀没坐稳呢,不好声张的。”

  渊啸闻言,后背筋条一缩,赶紧伸手捂住嘴:“不说、不说,等坐稳了再说。”

  林白梧垂着头咯咯咯的笑:“傻子。”

  这一路,不少村人都瞧见渊啸抱着林白梧了。

  汉子再高再壮,抱着个成年的哥儿也累手,可渊啸却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咋也不咋地。

  有婆姨瞧见了,张口寒暄:“梧哥儿这是咋了?走不得路了?”

  以往渊啸才懒得和生人说话,可眼下,他心情好的紧:“累着了,我抱着。”

  婆姨们笑起来:“手不累得慌啊?”

  “我宝儿轻。”他凑头亲在林白梧脸蛋子上,“天天抱着都不累。”

  腻歪,实在腻歪。

  婆姨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腻歪的。她瞧见渊啸手里的纸包:“生病了?”

  渊啸嘴又咧到耳朵根子:“怀小娃娃用的,补身子。”

  “哦哟哟。”婆姨脸都红起来,可上河村、是个人都知道林家双儿不好怀,她又瞧向他平坦坦的肚子,“啥时候能有啊?”

  渊啸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快了快了。”

  一高一矮两个走远,高的那个抱着人,也不嫌羞,隔一会儿就偏头亲一口。

  林白梧心里头也喜,从没这么喜过,不止是因为他有了,还因为他有的是渊啸的娃儿。

  他平坦的肚子里,有一颗渊啸亲栽的小种子,生根发了芽,九个月之后,瓜熟蒂落,是个胖乎乎的小娃儿。

  他其实也担心,怕娃儿像他一样,是个双儿,可看渊啸的模样,当是不在意吧。

  林白梧环着渊啸的颈子,小脸儿搁在他的肩膀头子上:“阿啸我好高兴啊。”

  渊啸的大手托着他的后腰,嘴唇又压了过来:“我也高兴,好高兴。”

  田垄子边的婆姨们聚一堆,蒲扇哗哗哗的摇:“也不知道这双儿有啥能耐,给汉子勾得五迷三道。”

  “可不咋的,没见着谁家这个抱法,腻歪死人。”

  话头一起,树根下乘凉的婆子都站起了身,凑近前儿:“咋了?那个双儿怀上了?”

  “咋可能啊,哥儿本来就不好生养,他孕痣又淡,怀啥呀。”

  “我当怀了呢!”婆子摇两把扇,掀起一阵热风,“也就靠张脸了。”

  婆姨们虽不明说,可彼此都心照不宣,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林家的双儿命好,寻了个能干、疼人,还死心塌地的汉子。

  连带着一整个林家,都因为这个汉子,一下得了大富贵。

  这汉子长得好、能赚钱、会疼人,可招人惦记,村里人眼馋的厉害,恨不得将自家闺女、哥儿都塞进他的屋里头。

  还别说,真有胆子大的,舍了脸皮子往上凑。

  林白梧学绣,渊啸掐着点儿的接送人,便有闺女、哥儿梳妆打扮了,站在岔路口子,搔首弄姿的撩拨人。

  可无一例外,这汉子一个都没理过,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婆姨撇着嘴皱眉:“等那双儿真怀了,几个月做不得,我就不信他忍得了!”

  “呵,就没见过不偷腥的猫儿。”

  忽然一阵狂风起,扬起一溜沙,呼啸着朝婆子们扑去。

  婆子吃了个满嘴土,急得用蒲扇拍大腿:“啊呸呸呸!”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宝子问,为啥虎子非要闺女,浅说一下~

  【自然法则】老虎是独居动物,一般情况下,是母虎养育小虎到成年,而公虎成年后抢夺领地,有弑父例子,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渊啸是神虎族,通人性,但说到底是头老虎。

  更重要的,他觉得闺女、哥儿软软的乖巧可爱;其实小白生的,他都喜欢~

  不过我恶趣味,两个全是儿子,成天扯他爹尾巴的那种儿子(虎子e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