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季明希从讲桌底下拿出一摞试卷时, 底下的妖怪都开始不安起来，这是要来真的啊。
季车车举起试卷，试图狡辩：“老师你看, 这都是我自己写的，我应该不算抄作业吧……”
“抄作业未遂, 视同抄作业。”季明希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他把试卷一一发下去，说道：“你们先把这些人的催眠解开，收拾间屋子送他们去宿舍休息，回头我再好好跟你们聊聊今天的事情。”
众妖把脖子一缩，不敢抬头, 季老师好像生气了, 他说的“聊聊”, 绝不仅仅是聊天那么简单。
即使季老师现在依旧挂着温柔的笑，但他们却觉得这笑容好比六月寒冬，看起来暖, 实际上冷得令人心寒, 比直接生气更让他们害怕。
教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不光妖怪们不敢动, 他们旁边的人也不敢动, 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高中课堂, 晚自习吵闹时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妖怪们低着头，默契地把顺郁给推了出去。
“艹！”顺郁忍不住吐了个脏字, 你们这些妖怪怎么不讲道义，说好了出事一起扛, 现在被抓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出来。
他取下随身佩戴的清心佩, 双手呈了上去, 声音恭敬：“季老师，我有错，罚我去打扫卫生吧，这是清心佩，您摇一摇他们就清醒了。”
那么乖，感觉有些不对劲。
季明希拿起清心佩，做了个假动作，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要摇铃。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喊了句：“跑！”
所有妖都跳了起来，各显神通往外钻，就连那些座位上的人类也站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跑，只有两个中年男人依旧坐在椅子上。
季明希：？？？
他还没摇铃呢，那些人怎么也动起来了。
“冲呀！”季车车飞得最快，眼看就要冲出牢笼时，忽然撞上了一面透明软墙，连车带人卡在门口上。
后面的人刹车不及，挤成一堆，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康一豪跑路还不忘拿手机记录心情，现在被这么一撞，手机也掉到地上。
小贞见状便缩小身形，往地上那台手机里钻，康一豪伸手阻拦，痛苦地嘶吼：“求求你不要再往我手机里钻了！要钻也先等我把浏览记录给删了！”
“放心，我上次都没看你记录，这次也保证不看。”说完小贞便一头扎进手机里，但同样被一面看不见的绿色透明墙给挡住。
季明希站在讲台上若有所思，这些人还拥有自我意识，看起来不像是被催眠的样子。
绿色透明墙的力量出自古槐树灵，所以只有身为同源的季一能够感受到这面墙，他躲在人群后小声提醒：“老师给这个房间布下了结界，跑不出去了。”
也就是说，他们本来犯的错只有抄作业，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畏罪潜逃？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老师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季老师依旧淡定地坐在讲台前，只是面前的试卷好像比刚才高了一些……
干！要完蛋了！
百晓生压低声音说：“刚才比较混乱，我们人又多，老师肯定没有看清是谁犯的错，季好你先帮我们逃出去，回头看看捉到谁了，我们再一起平摊作业，这样能少写一点，你们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众妖点头，就连季好也张开嘴，默认了这个计划。
嘴里黑黝黝的，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即使知道对面肯定通往一个安全的地方，但这些初出茅庐的新手也不敢进去。
顺郁“啧”了一声，打起头阵，推开人就跳了进去。
季车车想要紧随其后，却发现那黑洞里跑出来一只大雪豹。
大雪豹落地成人，变为顺郁的模样，他连话也没说就先捂住季好的嘴，急切道：“闭上闭上！你那边的驻点被简荒发现了，咱们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季好吓得赶忙变回人，只顾着躲季老师，怎么就没想到这学校里还有个制裁者呢。
一群人与妖就这么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顺郁往散修的手里塞了个东西，压低声音道：“帮我们挡一下火力，这些都是你们的。”
探险小队的人低头一看，好家伙，一摞闪闪发光的符箓，品相好得有钱都买不到。
不就是老师嘛，他们又不是学生，怕什么。
一行人瞬间挺身而出，将这群妖怪护在身后。
站在窗边目睹了一切的缘佑灵：……
好家伙，这群妖不光能在短时间内想到破局计划并互相配合着执行，还懂得利用人类的贪婪贿赂人类，想起自己单位那群一到考核考试时，不是装疯卖傻就是暴力逃课的妖怪，他也在考虑要不要把妖送来学校进修。
先不说能不能学到知识，跟这群妖学点作弊小技巧也好啊。
而不知事情经过的季明希则是满头问号，刚才还能笃定这些人没被催眠，但现在又不确定了，毕竟哪有被吓唬的人类主动维护妖怪的。
他摇响清心佩，清脆的叮铃声在教室里回荡，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混沌的雾气被尽数驱散，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明明是午夜时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按理说，解除了催眠状态的人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常的表现，比如被身后的妖吓得尖叫，或是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感到恐惧，但现场的人都维持着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人行为异常。
角落里护着妖怪的人类依旧将妖怪紧紧地挡在他们身后，座位上的归礼国也十分冷静地在研究试卷，只有那个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慢慢站了起来，眼神有些疲惫，却没有任何恐惧。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根本就没有被催眠。
季明希的笑容越发温柔，看着角落里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背影，问道：“不跟老师解释一下吗？”
刚才已经在老师面前露过脸的顺郁再次被推了出去，在离开保护圈前，他忍不住抬腿踹了百晓生一脚，他怀疑这人就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在故意整他。
但出来以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好，十分诚恳地认错：“本来我是催眠了的，但没有想到除了前面那个人，他们一个都写不出来，我以为是因为催眠的问题，就把催眠解开了，跟他们说委托改成代写作业，谁知道……”
谁知道把催眠解开了他们也写不出来！
后面那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每每想到，他都觉得自己是被这群人类骗了。
季明希：“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被你们强行留在这里的，而是想拿到你们给的报酬才留下的？”
顺郁点头，“老师对不起，这次是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因为实在太亏了，报酬不变，还提前支付，结果这十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写出来。
听到他们这么说，季明希才注意到那群人类手里都拿着符箓，看来那就是报酬。
季明希对那群人的行为不太赞同，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群人明明实力不强却硬要和精怪做交易，这种傻大胆的性格迟早要吃亏。
要不是因为他们学校的都是好孩子，这些人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
“对了，只有他的催眠没有被解开。”顺郁指着走上讲台的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因为他都写出来了，还写得很快，所以我就把他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莫名的心虚，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看过来时，总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从边缘处揭开面皮，露出自己原本的面貌，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熟练地从讲台底下拿出一摞试卷，自顾自地分发起来。
“祁老师？”季明希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没想到今晚唯一的中招者竟然是本校的老师。
祁阳天心累地点头，被催眠本来就是一件很耗心神的事情，他还在被催眠的状态下写了九门科目的试卷，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他们的妖王大人，这每一件事都让他心累，加在一起更是让他身心疲惫。
分好试卷后，他在黑板上写下了一排字，这寥寥几个字，让学生们的文科作业翻了两倍。
“不！”
那些哀嚎没有影响祁阳天半分，他把试卷交给季明希，说：“这里就交给季老师了，麻烦帮我监督一下，我有些困，先回去睡一觉。”
季明希接过试卷，感觉份量不太对，数了数，果然多了几份。
“掌门，我还在这呢。”角落的黎海铭举起手，充满期盼地看向自家掌门。
然而他们家掌门只是冷笑一声，道：“我们小寒山术士一脉没有文盲，你连套高一试卷都写不出来，出去游历我都嫌丢人，今晚你就在这补课写作业，什么时候写出来了，什么时候再下山，好让你长长记性，知道多大本事揽多大委托。”
黎海铭委屈地闭上嘴，今晚的掌门好凶，完全没有平时那副仙风道骨好说话的样子，一定是被催眠影响的。
一旁的顺郁都快把头低成鸵鸟了，他怀疑祁阳天指桑骂槐，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他看了眼黎海铭，也有些嫌弃，这人连三角函数都解不出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天门派里的人。
他上前领了两份试卷，递给黎海铭，说：“写吧，不会的我教你，我就说了，三角函数这东西是必须得学的，你就是不信我。”
黎海铭：“……谢谢。”
他决定下山以后就好好修炼，绝不对掌门的话阳奉阴违，要不是接这破委托，他也不用重新吃高三的苦。
季明希把试卷放到讲台上，看着那群被围在安全区里的学生，一一念出了他们的名字，“都上来领试卷吧，躲是躲不掉的。”
逃跑失败，众妖叹了口气，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地走出去，乖乖接受惩罚。
其他人类攥紧了手里的符箓，正要开溜，就听见讲台上的魔鬼教师开口：“既然大家都拿了报酬，不完成委托怎么行，留下一起写作业吧，我也不强求你们自己写，可以互相讨论，把这些卷子写完就算你们完成委托了。”
“嘶——”人类那边传来吸气的声音，看来是很不情愿了，但妖怪这边就开心多了，挥手召回自己刚才的同桌，继续实行一帮一教学活动。
有什么比大家一起倒霉更值得开心的呢。
缘佑灵一直在窗外看着，看到这里，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毕竟他就是靠识人和调解的能力坐上这领导的位置。
身边的缘粹趴在窗棱上看里面的人与妖讨论作业，眼中有几分迷茫，他问哥哥：“我以后是不是只能待在家里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社会上，他在妖牢山的那段日子里也知道，妖这种东西，似乎只有被杀的命运。
缘佑灵在心中叹气，他的弟弟以前十分开朗，也喜欢热闹，比起在家他更喜欢上学和同学玩，但自从被送到夭球中学后，这孩子便开始排斥上学了，要不然他还想把弟弟安排到谣起中学。
他摸了摸弟弟的头发，说：“也可以到哥哥的单位里玩。”
夜华山地界逢妖必斩，妖牢山地界也不安全，制裁者对妖的态度成谜，仅是夭球中学对他弟弟做的事情，他就不可能放过那个诡异的学校，更不可能让弟弟独自过去，所以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曦阳山地界。
但也只有在他们公司和谣起中学这两个地方的妖是安全的，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被简荒砍了去完成天道布置的绩效考核。
简荒肯放过他弟弟，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除此以外，他不敢再奢望什么。
缘粹羡慕地看着窗内吵吵闹闹的氛围，无论是在家还是去哥哥的单位，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比起那些，他更想像以前一样，在学校里和同学打闹。
他小声地说：“哥哥，我想在这里上学。”
“什么？”缘佑灵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明明怎么劝说，弟弟就是不愿意上学。
缘粹也臊得慌，咬着下唇不再说话，明明刚才是自己一直说不愿去学校，现在又反悔，这不是在给哥哥添麻烦吗。
窗子忽然被人打开，底下窜出个可爱的小糖人，眼睛亮闪闪地问他：“你成绩好吗？”
缘粹：“呃……挺好的吧，要不是出了车祸，我应该能在市里最好的高中上学。”
季车车摸了摸兜，掏出一块彩色包装的糖果，递给他说：“我叫季车车，给你糖，我们做朋友好吗？”
缘粹的鼻头有点酸，久久没有反应，自从他出车祸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后来在夭球中学被制成怪物，用来威胁他哥哥，为了不拖哥哥后腿，他努力逃出来，从高山上摔下，被鸟兽追赶，终于在季老师的帮助下找到哥哥，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想和朋友玩，想上学，想做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怪物。
他接下糖果，还没说话，又听到小女孩说：“不要哭，老师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有谁欺负你就跟我说，我去帮你打他。”
缘粹更感动了，连连点头，坚定地对他哥哥说：“哥，我想在这里上学。”
缘佑灵也十分感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然而下一秒，便看到窗口递出来一张试卷。
小女孩用气音对缘粹说：“好朋友要有难同当，你挑会做的写就行。”
缘佑灵：……
有点后悔了，感觉这里的妖套路比人类的还多。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