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纯爱派>第85章 上等-4

  你名叫什么.他说:我名叫群.这是因为附着他的鬼多.

  ——《路加福音》8:30.

  “烦请伸出您的手。”

  安德烈把手递过去,对面的人轻柔但专业地为他量手指尺寸,旁边站着的那位稍稍欠身,请他选一个图样。

  安德烈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纹和千奇百怪的寓意,叹了口气,转头问身后的人:“你觉得哪个好一些?”

  萨缪尔很礼貌地回答:“由您决定。”

  “赫尔曼去哪儿了?”

  “我相信有时间的话他一定会来。”

  “……我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他也两个星期没有见到您了。”

  安德烈见说不通,干脆算了,指了个寓意里有“富贵”的花纹,把厚厚的纹路绘册还了过去。

  等量完尺寸,选好图样,定下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安德烈将在一个星期内取到他和赫尔曼的戒指。

  “下午三点雨果会来为您量体,定制礼服;四点半波尔吉斯会来,为您定做鞋履……”

  “等一下,等下,”安德烈打断他,“为什么要做礼服,会有婚礼吗?”

  “您希望有婚礼吗?”

  安德烈摇头:“不希望,我不想要婚礼。”

  “好的,那就没有婚礼。”

  “萨缪尔,请不要误会,我认为你做得工作非常出色,且周到,但我还是想问,赫尔曼人呢?”

  萨缪尔站在他面前,保持着疏离且和善的态度:“在克罗地亚。关于婚礼……关于结婚事项,有任何疑惑您都可以直接和我讲,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安排。”

  安德烈对着这么谦恭礼貌的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况且说了也没什么用。一个月前,他答应了赫尔曼的求婚,就在凌晨一点半,就在电影散场后,在那个脏兮兮的台阶上,见证者是两排残破的路灯,伴乐是别人在打架斗殴。当时赫尔曼说“那你嫁给我吧”,安德烈以为他在开玩笑,跟他一起笑了两声,然后安德烈去接一个电话,让赫尔曼买杯热茶来。

  这个电话是一个旧相识打来的,缠了很久,好像有快两个小时。他挂掉电话回去的时候,赫尔曼还坐在台阶上,端着一杯茶在喝,另一杯不知道在哪里,他走过去,赫尔曼掀开上衣,从怀里拿出来给他,安德烈接过去这杯茶,甚至还是热的,赫尔曼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递给他之后,又望着下面。

  他再次坐在赫尔曼旁边,握着这杯热茶,转头看了眼赫尔曼,这个非他世界的权臣,跟他坐在台阶上,凌晨三点,习惯性地为他留一杯热茶。

  于是安德烈决定和他结婚。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时刻铺天盖地的感动,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宣泄口。

  赫尔曼听到也不太惊讶,只是笑了笑,吻了吻他的嘴。

  自那以后,就进入了结婚流程,这完全由赫尔曼的管家萨缪尔负责。萨缪尔比赫尔曼还要大上十来岁,看起来是个古板严肃的人,他十分恰当地拿捏与安德烈的关系:比流莺夜燕近些,比自家人远些。

  最开始,是去赫尔曼一座位于香榭黎拉的庄园。

  安德烈摸爬滚打多年,见过不少城堡和王宫,赫尔曼的庄园还是让他深深震撼了。侧靠汤加山,面朝彭戈拉亚湾,大门如同城墙般长,根根黑铁栏杆顶端削尖,由十二种雕刻的小兽环抱,栏杆间以花纹脉络连接,正开门黑金浇漆,富丽堂皇。门后是一片葱郁的绿,漫漫精心打理过的草地,地面上的喷水器悠哉哉地在阳光下喷出彩虹,东侧一道湖,与外山一处泉相接,倚湖建了座黑曜石拱门的花园;西侧是透明的五层玻璃闲室,出自名匠克托斯之手,顶层是游泳池,五层花园可以俯瞰彭戈拉亚湾,正好横断望穿大湾桥;中间一座富拉尔基名作“祈祷圣女”雕塑为轴心的纵道,需乘高尔夫球车十分钟到主宅,巴洛克风格的七层主宅辉煌宏伟,五十余金碧廊柱在晶石地面上反射出清晰的倒影,仿佛地下还有一个同等绚丽的大宅,人居其中,如梦似幻。穿堂而过,在画廊、舞厅后,才来到住所,房间很多,多数空置,安德烈他们住的三层,平台上还有一大片竹林和露天的泳池,趴在泳池边,可以看到城市的地标——人民之塔,在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塔一层层亮起灯,最顶端的灯亮起来,堪堪与泳池平行。

  而关于婚姻,最重要的、首先是财产保全。安德烈本以为第一步是体检,不过很显然,他在医院的时候已经被做过了体检,尽管体检报告他自己从没看到过。

  财产保全安德烈很理解,他已经做好签署放弃一切爱得莱德家的财产声明的准备,事实也确实如此,条款还特地强调“安德烈及其父母、子女均承诺……”,很没有必要,当时安德烈转头朝萨缪尔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有孩子。萨缪尔扯出了个笑,帮他翻了下一页。

  不过除了这些声明,爱得莱德十分慷慨地将一些财产作为赠予给了“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爱得莱德”,包括两个小岛屿、位于城市广场的三栋楼、首都市中心的一块50英亩的地、以及位于刚果的两座钻石矿。

  其次,是结婚证明。萨缪尔为他办理了身份证件,信息准确齐全,他接过证件准备出门去登记,还问是不是和赫尔曼在市政厅见,萨缪尔说不用去,等下他们会过来。

  果然,上午十点,市政厅的工作人员来到了,然后他们一起等了赫尔曼半小时。赫尔曼快十一点才姗姗来迟,和工作人员握了握手,把信息确认,简单快速地完成了手续,而后因为有会议,先走了。走之前还交代萨缪尔,看看还需要做什么,尽量按照安德烈的想法来。

  安德烈几乎是目视着他来,又目送着他走,可能就只说了几句话。赫尔曼走后,安德烈对着几位工作人员两手一摊:“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午饭?”

  最后,是婚礼。

  安德烈不想要,于是就不会再搞了。

  现在他还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现在他已经结婚了,而且也不是负债的人了,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他这么跟萨缪尔说,萨缪尔在院子里告诉其他人花园还有哪里需要清理,只是回答他:“是的,安德烈先生。”

  他确定萨缪尔根本没怎么听他说话。

  截止到今天,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赫尔曼了。

  他正在想这件事,萨缪尔就朝他走过来,先是向他问了声早,又告诉他:“这两天艾森会回来。”

  “谁是艾森?”安德烈问完以后自己想起来,“小少爷啊?”

  “是的,但他不喜欢被这么叫。”

  安德烈有些奇怪:“好吧。是现在要回来吗?现在也不是春假啊。”

  萨缪尔很委婉地解释:“他被建议居家教学一段时间。”

  安德烈眯眯眼:“他干什么了?”

  塞缪尔没有回答,转而说:“到时赫尔曼也会回来。”

  “哦好。”

  这时,一个侍从走进来,说有人来访。安德烈抬头看萨缪尔,总不会是来找安德烈的吧。萨缪尔往后退退,等他站起来便跟在他身后走,并说:“先见一下吧,也许是来找赫尔曼的。”说着便一起走到了庭院。

  来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打扮得十分富贵,皮鞋闪亮,领结端正,身边跟着三男一女,此时正拽着女人的衣服又喊又叫。女人蹲在他身边安抚他,但效果不好,三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是侍从,两个看起来是保镖。

  安德烈问萨缪尔:“这不会是艾森吧?”

  “不是。”

  那个侍从快步走过来,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一脸抱歉:“真不好意思,萨缪尔先生,打扰了。”

  萨缪尔没有回他,向安德烈介绍:“那位是莱科辛家的小少爷,这位是他的侍从,那位女士……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他的家庭教师。”接着向侍从介绍,“这位是安德烈,赫尔曼先生的妻子。”

  安德烈想纠正:“关于‘妻子’这个称呼……”

  他还没说完,侍从便向他伸手,又连连道歉,说小少爷想来这里找莱科辛男爵,他们拗不过……

  安德烈偏头小声问萨缪尔:“为什么他们可以直接进来?”

  萨缪尔也小声回答:“莱科辛是爱得莱德的近亲。”

  “哦,这样。”

  小少爷不缠女老师了,直直地朝安德烈跑过来,一脚踹在了安德烈的小腿肚上,被惊慌的侍从拉开,小少爷还在喊:“就是你勾引我爸爸!坏家伙!”

  这就是罔顾事实,安德烈严肃地告诉他:“这是我们要讲清楚,我勾引的可不是你爸爸。”

  “坏家伙!我爸爸呢!把我爸爸还给我!”小少爷拳打脚踢,不管不顾反正就是讨厌安德烈。

  安德烈没忍住向萨缪尔揶揄道:“看来有人恋父情结很严重啊。”

  萨缪尔照旧不动如山,没什么表情变化,安德烈这个玩笑开得没意思,就转而问:“那他爸爸呢?”

  “不知道。”萨缪尔回答,“他可能会有很多去处。”

  “好吧,我们帮不了你。”安德烈告诉小少爷,又问萨缪尔,“现在怎么办?”

  萨缪尔转头,有两个人上前来,协商着把人往外带,小少爷不屈不挠地把手里的飞机玩具扔过来砸安德烈,被安德烈灵巧地闪过了。

  等小少爷被请了出去,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拉他出去合适吗?不是近亲吗?”

  萨缪尔转过身:“也没有那么近。”

  “……”安德烈跟着回了房子,又问:“所以,艾森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萨缪尔一听,脚步停了下来,过了几秒才转回身,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语言来做出回应,硬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艾森,就是艾森。”

  “……我真是谢谢你。”

  安德烈不由得想,这可有点棘手了,刚才那个小孩儿,就是典型的少爷打扮,少爷派头,关键是,太吵了,太吵了。这样精致的服装,蛮不讲理的脾气,胡搅蛮缠的性格,还有那小肚鸡肠的嫉妒心,哪一样都让人头大。安德烈已经是个与世无争的老人家了,实在不想再跟富二代斗智斗勇。

  况且这个莱科辛能被爱得莱德家简简单单地‘请’出去,莱科辛的孩子尚且如此,那爱得莱德家的孩子得猖狂成什么样啊。

  安德烈开始头大。

  小孩子真是很麻烦,道理跟他们都讲不通,他们只随自己的心意做事,负担都是别人的。

  直到晚上赫尔曼回来,安德烈还在想这件事,他甚至想出去躲两天清静一下。

  赫尔曼觉得有点好笑:“你要躲艾森?”

  “我只是觉得也许他不想看到我。”



  “艾森才不在乎。他……”赫尔曼说到这里,也停了下来,也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那种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表情。

  “艾森有那么难形容吗?”

  赫尔曼笑笑:“他是个天才。”

  “我还是躲几天吧。”

  不过艾森说要到,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到,安德烈逐渐放松了警惕。

  这个下午,他帮园丁做事,去了后院的山坡。这栋房子的后院开阔,连着一片山崖,近房子处种了紫藤花和风铃草,还有很多安德烈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远处直到山崖,全是绿油油的草地。

  安德烈在花丛中的亭子坐下,自己给自己点烟,清风温柔,花海在他脚边,黄昏暮时晚来香,一阵一阵诱人沉醉,他望着远处草长莺飞,绿意盎然,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而后他突然听见头顶一阵响动,还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喊:“让让!让让!”

  安德烈循声转头,平视一圈没有找到,仰头一看,有个小孩子抓着滑翔翼,正从高空向这边飞来,本直挺挺瞄着这边,又抬了抬手柄,稍稍偏移了路线。安德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这孩子和滑翔翼就堪堪贴着他的头顶呼地一声飞过,卷起一阵乱风,摔在了草地上。

  安德烈拨开乱掉的头发,定睛朝那边看。

  滑翔翼下利落地钻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留着妹妹头,穿着一套背带工装裤,但是背带没有挂在肩上,而是垂在腿边,上身穿了件白色短袖,手臂上贴了创可贴。男孩儿把一头银金色的乱发整理好,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他把手上厚重的帆布手套摘下来,把头顶的碎掉的护目镜取下来扔在地上。

  男孩儿低头看了眼滑翔翼,用脚拨了一下,然后朝这边走过来,很随意地看了一眼安德烈:“撞到你了吗?”

  安德烈摇头:“没有。”

  “OK。”他说着走到亭子边,什么也不问,拿起茶壶就给自己倒水,倒了一杯然后喝掉。

  安德烈打量着他,这孩子看起来不是个很容易接近的人物,像是没什么耐心、脾气不太好,但心理素质应该不错,胳膊刚刚刮出了个伤口,现在正在流血,他瞥了一眼继续喝水。

  他喝完了水,转头看安德烈,正要说些什么,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啊,花花!”然后他轻快地跑过去,跑到一簇新开的花前蹲下,边哼着歌边把这些幼花拔下来。

  安德烈都不知道那张坏脾气的脸上还有这么好看的笑,这孩子多笑笑不好吗。他走过去看小孩拔花:“如果让它们长,以后会长成更鲜艳的花,现在它们还太小了。”

  这孩子没有回他,仍旧挑挑拣拣把喜欢的花一个不留地摘走了,然后随手放进了裤子口袋,又掉出来一支,他捡起来顺手夹在了耳朵后面,走回亭子坐下,然后才看了眼安德烈。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虽然早有预感,但安德烈现在确信了,这就是艾森。

  他看着艾森的脸,毫无缘由地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是你小妈。”

  艾森稍稍睁了下眼睛,目光顺着安德烈向上移,在安德烈近身扫视了一圈,最后才把眼神放回到安德烈身上,撇撇嘴笑笑:“这倒是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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