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晚在金碧辉煌999号房的事, 白溪凭借褚叙的交代,陆续又想起一些。

  他给何鸿良打电话核实,原来何鸿良给他的是通用房卡,无论是999号房, 还是888号房, 他都可以打开。

  何鸿良怎么能给他通用房卡?!

  白溪扶额, 都理解不了这坑人的何鸿良。

  “万一我要是走错其他客人房间, 这件事你负得了责吗?”

  何鸿良连连回答:“不会不会,我当时跟你说过房间号嘛,666房,白少公子怎么没记住呢?”

  白溪:“……”

  哑口无言。

  何鸿良还在解释:“白少公子走错房间的可能性很小,因为那天的顶楼套房, 除了有褚氏的小褚总外,根本没有其他客人。”

  “……”白溪更无法理解了。

  褚叙一个客人不算客人?

  听何鸿良的意思, 那天, 他白溪要么走进一个无客人的房间, 要么走错到褚叙房间。

  这都不是事?!

  气冲脑门心, 白溪第一次有了想骂人的冲动。

  “你可真对得起的名字, 何鸿良。”白溪咬牙一句一顿的说。

  电话那边, 何鸿良安静了一会儿,转而笑回:“哪里哪里, 不知道白少公子什么意思, 但大家都知道你跟小褚总是同学, 就算白少公子喝醉走错小褚总的房间, 看在同学份上, 小褚总也不会跟你计较什么。”

  这很明显是给他放褚叙进房找理由借口。

  “——不过当叔叔的属实没想到, 白少公子居然没记住房间号。”

  少扯什么叔叔, 白溪冷哼一声。

  说来说去,何鸿良就是责任推诿,白溪除了心里憋着一口气,没有任何有道理的话冲何鸿良说。

  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行了何总,看来白氏跟你们家的合作到头了。”

  他没给何鸿良辩解的机会,白溪果断挂了电话。

  为了跟褚氏的场地签订合同,何鸿良居然枉为良心商家,顾客信任,私自将褚叙放入自己房间,错是没得洗。

  还好是他和褚叙,万一是两个陌生人,白溪无法想象会给人家带来多大的麻烦。

  说起褚叙,白溪更加恨何鸿良。

  不是他放任给褚叙房卡,怎么可能发生后来一系列让他尬死的事情。

  但到底是怪何鸿良还是怪褚叙,白溪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

  最后他只好连带褚叙也不搭理,给褚叙好好反思错误的机会。

  一连半个月,白溪见着褚叙就横眸瞥他。

  平时训练归训练,私下一个正眼都不给褚叙。

  直到TGA开幕式的那天,白溪提着一套休闲正装敲开褚叙的宿舍门,也不进去,把衣服啪他怀里就走。

  还是没有一个正眼。

  褚叙这半个月是小心谨慎又谨慎,天天处在撒谎的悔悟中,求老婆放他一马。

  偏偏这求到的眼神还不是正的,是斜的。

  半个月了,老婆他怎么就过不去。

  不过手里这套西服很贵,不像网上买的,专卖店的货。

  能为他褚叙去专门店走一趟,足以说明白溪口是心非,早原谅他了。

  所以褚叙拎着衣服,侧身一转,厚着脸皮转到老婆面前,堵住。

  “都知道给老公买新衣服,怎么就舍不得开尊口呢。”

  白溪冷眸微抬,“身为TGA的金主爸爸,不是怕你穿着TOP队服上去致词,丢了你金主的格调,我是不会单独去专卖店给你买这套。”

  看看看,褚叙没猜错吧,就是专程为他跑一趟。

  他爱他,不过口是心非而已,褚叙十分笃定。

  “‘我错了’这句话,半个月我说了不下一百次,老婆,到底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白溪双手揣在裤兜里,就怕被褚叙给拉住,拉回宿舍。

  他面无表情,问褚叙:“你有没有在我面前,自我尴尬的事。”

  褚叙眨巴眨巴眼,“……老婆大人,何为尴尬。”

  白溪冷哼,不好意思说,餐巾纸那事他就尴尬。

  最后又是瞥过,白溪转身走人。

  褚叙在后面,“喂,你说清楚,什么我尴尬的事,我没有尴尬的事!”

  事后在去电竞馆的路上,白溪也不跟褚叙坐一车,他坐到霖烁和谷淼的车上。

  霖烁很纳闷,问白溪:“我说你跟Aix怎么了,恋爱谈得没一点粉红泡泡。”

  白溪坐在后排,视线落在车窗倒退的树木上,没听见霖烁的话。

  倒是谷淼笑了笑,回答霖烁:“Aix挺想粉红的,就是我们队长不愿意,他出门前还问我,问什么是尴尬事。”

  “尴尬事”三个字让白溪回了神,他冷不丁转头看前排,“你们在说什么?”

  霖烁好无语,从后视镜一看,以前的冰山brook又回来了。

  “我说,你跟Aix怎么回事,这半个月一点没见你俩冒粉红泡泡,你在尴尬什么。”

  霖烁现在已经完全倒向褚叙那边,顿了顿,他又说:“Aix才十九岁,很多事没有成年人想的那么周全,无论他是不是骗,到底出发点是好的……为了爱情嘛。”

  霖烁眉梢一挑。

  白溪:……

  谷淼捂嘴失笑。

  大家都知道霖烁说的是褚叙欺骗他们破产的事。

  这件事让霖烁乃至整个TOP在陈辉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自然所有人都会偏向褚叙,哪里还会计较褚叙撒没撒谎,都纷纷忙着帮褚叙向白溪说好话。

  但他们压根不知道,白溪根本不是生这件事的气。

  他尴尬,主要是因为这半个月以来,他想起了在金碧辉煌的所有事情。

  那天他喝醉了,朦胧中看到褚叙,以为自己又做梦,梦见褚叙。

  所以凭着酒劲,白溪做出了现实里根本不会做的事。

  他勾褚叙,亲褚叙,将一腔潜藏的爱意在所谓的梦境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但如此,白溪甚至向褚叙吐露了他藏在内心十几年的真心话——

  “我不想成为褚家的商业对手,所以不喜欢做白家的少公子。可是褚叙,你不喜欢我,褚叙你什么都跟我作对,还联合江天霸那些人欺负我,让我生气、难过。”

  “我才知道,我的喜欢只是一厢情愿,我们是死对头,我们家族也是死对头,我白溪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白溪跟褚叙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乃至身体都是软的,带着被酒精麻痹后的酥软。

  他软在褚叙怀里,摸着褚叙的脸,一遍遍轻言细语地告诉褚叙,他疯了,然后他也哭了。

  不知道褚叙是怎么想的,当时褚叙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他无法呼吸的嘴唇拥吻下,他像蛇一样缠上大树,又像蛇一样褪掉身上衣衫,和褚叙赤/身/裸/体地滚进了床单。

  车辆驶进电竞馆停车场,白溪的脑海都还停留在那晚的一幕幕。

  褚叙怜惜他,亲吻他的一幕。

  尴尬的地方就在这,他说了那么多心里话,还用餐纸巾写了足够尬死他一生的表白,最后褚叙只是从头到脚地吻了他,拥他入眠。

  成年人总有种无形的尴尬在思想中滋生,他下车,他看到褚叙也下车,就犹如自己是个透明人一样出现在褚叙面前。

  他鼻息轻嗤,没有招呼褚叙,从两辆车中间走过。

  褚叙穿着上午白溪给他的那套西服,白衬衫打底,黑色休闲西服斜出一条锁骨剪裁,是符合褚叙这个年纪的正装。

  队友都夸Aix帅气,衣服好帅。

  实际白溪都知道,队友都在说给他听。

  褚叙只在偷偷观察白溪,并且好几次发现,老婆这张清冷的脸,像极了那天晚上,染上了最真实的颜色。

  他在承认他喜欢他。

  其实那晚白溪的表白,是褚叙为什么一进TOP就嚷嚷“白溪你喜欢我”,“我猜你喜欢我”,“白溪你一定喜欢我”的终极原因。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唤起白溪记忆,或者说,唤醒白溪面对内心的机会。

  但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白溪压根就完全忘记了那晚说过的话,对他做过的事。

  所以褚叙才会生气地从TOP走掉。

  所以才会说白溪一点不负责。

  不过从上午穿西装,到这会儿站在停车场,看到老婆背影,褚叙忽然就明白,老婆这半个月为什么不理他。

  他说的尴尬事是指的什么。

  褚叙招呼队友帮个忙,给他和白溪独处的机会。

  队友手比ok,纷纷懂事让道。

  等所有队友都走了,褚叙才冲着白溪背影的方向,跟他大喊:“我最尴尬的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你躲到金碧辉煌住了三年!!”

  白溪脚步骤停,转身看回褚叙,两眼紧紧盯着。

  说起这个,确实是褚叙最最最尴尬的,没有之一。

  他梗着脖子,走向白溪,“想知道老公最尴尬的事,我说给你听呀。”

  “——初一,我跟我妈说我喜欢上一个人,说以后要跟他谈恋爱,我妈反对,说我早恋不好,影响学习,我就把喜欢藏起来,怂了没敢说。”

  “——等到高二,我的喜欢已经无法抑制,像着魔了一样拔不出来,就又跟我妈说,我要跟那个人表白,我妈还是反对。”

  “——一气之下,我跟我妈哭,我妈把我揍了。我跟我妈闹,我妈把我关了。最后没办法,我扯烂我家窗帘,在书柜上搭了根绳子,说我妈不同意我表白,我就上吊。”

  白溪:“……”

  属实震惊了。

  褚叙已经走到他面前,张着嘴呼了一口气,续道:“我妈问我那人是谁,我回答……是你,白溪。”

  兜里的十指猝然微弯,白溪用很不能理解的眼神望向褚叙。

  褚叙尴尬又失礼貌地一笑。

  “是不是很尴尬,相比你在我面前尴尬,我在我妈那里才是丢尽了脸面,以至于我尴尬得躲到金碧辉煌去,我不回家,我在金碧辉煌扎根开房。”

  “——你说我这么尬的事,现在搁你面前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幼稚、不成熟,还顺便给我打上小屁孩、离谱等等标签。”

  的确,白溪没说出来。

  褚叙轻嗤一声:“但我还是说了,为什么,因为我爱你呀,在恋人面前哪怕是放屁,这都不算尴尬事。”

  “……”白溪好哽,“注意文明用语。”

  褚叙嗯嗯点头,笑,“看,你连放屁这种话都会尴尬,跟我表白当然会尴尬咯。”

  “你——”白溪二度凝噎,“无赖。”

  无不无赖,白溪不最清楚,褚叙笑笑,赶紧拉住白溪的手,十指扣紧。

  “上吊那事确实离谱,尴尬,但我还是这么做了,不做,我怎么让我妈知道我喜欢谁,这辈子想结婚的是谁。”

  白溪气开始消了。

  可褚叙又说:“我堂堂褚总,想嫁我的都能从广场这边排到那边。”

  白溪:“??”你在说什么。

  褚叙故意的,顿了顿,俯头小声说:“但我不要。”

  “我就是怕我妈哪天脑子发烧,给我弄个相亲对象怎么办,所以当时我想,我得闹她一闹,让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她儿子喜欢的是她死对头的儿子,没办法,这辈子就得认。”

  “——你说,跟你那晚在我面前的表白,是不是一样的。我们从始至终都互相喜欢着对方,为这件事,你来打电竞,我,追着你来打电竞。”

  “——白溪,这些事过了好不好,打完TGA,我们结婚好不好。”

  一席话,褚叙说得字字句句诚恳,且说到白溪心坎里。

  他因为喜欢褚叙,放弃了白家生意,选择一行自己喜欢的电竞行业,只是为了不要再和褚叙做对头生意。

  这些褚叙也早偃于说弄清楚。

  这样的老婆,他褚叙何欲何求。

  “所以,我拼死了也要让你打上今年的TGA,拼死了,也要跟你一起上场一次TGA。”

  TGA之后,就是褚叙正式离开电竞圈退役的日子,褚氏集团,他不能不管。

  白溪眨了眨刚才有点打湿的眼眶,颤着喉结,释怀地深吸口气。

  褚叙好笑,抬手刮刮白溪鼻尖,“笨蛋,二十二了,怎么还像十八岁,动不动就赌气,还一赌就赌半个月,你可比我年长三岁。”

  说起来是在打趣白溪比他成熟,实际上,白溪清楚,褚叙他轻重分得清。

  就像霖烁说的,褚叙出发点是为了爱情,到底没有出格的事。

  “我没有跟你赌气。”白溪开口声音微微嘶哑。

  褚叙半眯着眼看老婆,“都不理我了,还说没赌气,嗯?”

  “不是。”白溪摇头,“我可以承认是我先喜欢上你,才有了后来的事,但……”

  “等一下。”褚叙打断白溪,“不是你先喜欢上我,是我先喜欢上你。”

  白溪:???

  “这么说吧,你在我面前的一切展露,都是我故意给你的机会,明白吗?”

  白溪摇头,“说清楚点,不明白。”

  “就……”褚叙闭嘴,完了,还有一事忘了跟老婆坦白。

  要坦白了,他怕不是得被打上跟踪狂的标签?

  不行,这事不能说。

  “没有、没有、没有。”褚叙连连摇头。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