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幢灰黑色的石楼在荒草大树的中间, 像一只只蛰伏着等待猎物上门的怪兽。
夜幕黑得没边，却能看见空气中氤氲着丝丝缕缕的诡异雾气。
刚到这里，杜小希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一切在别人眼中看上去跟外面没什么不同, 但她知, 空气中散发着的雾气就是飘来的怨气。
她身上那件号称防风的薄外套根本抵御不住刺骨的寒气, 仿佛要刺入心脏。
这哪还像夏末, 像是进入了初冬。
杜小希有些心惊，还没到真正的中心地带就已经被怨气侵蚀成这样。
那栋“村长楼”里到底有什么？
他们今晚能安然度过么？
就在杜小希四处观察的时候, 金浩川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好冷。”他搓了搓膀子, 跺了几下脚，“搞什么啊，怎么突然像换了个季节一样。”
“我好想烤火。”张云溪把手缩在衣袖里, 脖子恨不得也缩进衣服里，“我想念暖气。”
他们的对话成功引起直播间水友们的注意。
「云溪主播说想要烤火？我没听错吧？」
「啥情况, 我还在吹空调呢。」
「我也。我这地方现在35度, 热到蒸桑拿。」
「阴气啊家人们, 阴气会让人变冷的懂不懂。」
「封谷村这地方鬼不少吧，都能全自动制冷了。」
全自动制冷这位老哥着实有才，杜小希把评论一念，没憋住笑了出来。
就连胆小的金浩川也大笑起来, “直播间都是人才，讲话真好听。”
“听他们说自己热到出汗，好像我也没那么冷了呢。”张云溪在旁附和。
直播就是这点好, 它让人有一种与外界保持着不间断联系的安全感，不会觉得被世界遗弃，心理上会减少很多恐惧与不适。
“朋友们。”杜小希把镜头举高, 让网友们看清四周情况，然后用商量的语气：“前面这几栋房子看上去都差不多，咱们选两家探索。这回就不投票了，就去距离咱们最近的两户好不好？”
这两栋房子就在小路的附近，一来是方便，二是有什么问题逃命或求救也比较迅速。
杜小希一晚上的英勇表现水友们看在眼中，现在他们对杜小希已经具有极大的信任。
「听美女的，美女永远是对的。」
「小希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
「小希主播这么勇敢，去哪儿我们都支持。」
「反正我们又不懂，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跟着看就行。」
「去哪栋房子无所谓，但三位主播一定要注意安全。这里一看就比之前的房子更阴森」
“感谢大家的包容与支持。”杜小希谢，“好了，我就不说场面话了，咱们继续探灵。”
……
三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点点头，默契地往左边那栋房子走去。
这家的房门前也有块小院子，种了两颗枣树。
院子的一侧还挖了个小池子，应该是用作养鱼养莲之用。
枣树倒是野蛮生长枝繁叶茂，但池子里只剩发臭的泥土和漂浮在上头的一层腐烂物质。
杜小希将院中的情况一一讲解给网友们，随后走到大门前。
这户人家的大门是紧闭着的，上头用毛笔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
杜小希将它念了出来，“已搬家，此屋废弃，勿入！“
“这个感叹号写得够大的。”张云溪吐槽，“生怕有人进去了。”
杜小希耸耸肩，“有锁，看来咱们是进不去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起码说明这户人家是安全搬离封谷村的，没出事。”
直播间评论刷了起来。
「既然是搬走的，屋子里肯定没鬼了吧？」
「正常屋子那就没必要看了。」
「下一个吧，还是鬼屋有趣些。」
「家人们，你们真的想看鬼？」
「不然呢？看风景？」
杜小希觉得水友们说得很有理，正准备招呼其余两位同伴离开，金浩川却突然出声。
“咦，你们看。”他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大门的上端，“这里贴了好几张符！”
顺着手电的光线，杜小希看到在这户人家的门楣处，还真贴了几张黄色的符箓。
黄纸已经差不多褪成白色，上头用朱砂画的繁复图案却依旧鲜红。
“这是什么符啊？”张云溪也把电筒往上扫，皱起清秀的眉头，“跟之前闹鬼石楼里的那张符咒好像不大一样？”
杜小希肯定她的判断，“确实不一样。这个图案繁琐一些，红色也更鲜艳。那张符咒上的图案多多少少褪色了一些。”
“既然不懂，那就问问万能的直播间。”金浩川调皮，“趁着现在还算安全，顺便还能跟他们互动一下。”
杜小希举起大拇指：“我看行。”
她把镜头拉近，让直播间的网友们辨认一下，看看有没有大神知这是什么符。
直播间的人才们开始踊跃发言。
「贴在大门上，那就明显是防止邪祟入内的符箓了。」
「看不懂的一律以驱邪符处理。」
「驱邪符＋1」
「驱鬼辟邪＋2」
「这个驱邪符不简单。是一笔画成的，还灌注了画符者的一丝真气。」
「哇，这是大神出现了吗？」
「表情包id大哥，你怎么看出这里有真气的？」
杜小希有一丝恍然。
难怪村民都搬走十年了这符还鲜红如初，敢情是找高人写的？
……等等。
如果这是这么久之前就贴的符，那就说明在村民整体搬迁之前，这个村子就已经开始闹鬼了？
杜小希想起之前节目组提供的线索，说“村长楼”在村民搬迁前的十年已经无人居住。
算一下，村长楼已经二十年没人住，里头的鬼最起码也死了二十多年。
难怪闹腾得这么凶，都快造成怨气冲天的阵势了。
再假设一下，如果村子闹鬼这事儿是真的，其他村民家里必定也会有所防备。
“走。”杜小希果断，“我们再看看其他房子有没有贴符咒。”
“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金浩川低声耳语。
杜小希点点头，“等下找机会再跟你们细说。”
直播间水友对符咒驱鬼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听说杜小希要去看其他房子，全都一万个赞成。
杜小希不再耽搁时间，带着两位同伴开始查看第二圈房子的大门。
此时已经快凌晨一点，更深露重，再加上弥漫不散的怨气，温度急剧下降。
三人将外套的帽子戴上，又翻出节目组准备好的暖宝宝往背上腿上贴了一些，终于舒服了不少。
物理抵御阴气还是管用的。
杜小希想对节目组的同事们点个赞。
金浩川跟张云溪一开始有些害怕，但一连查看了几家都没发现异常，胆子也大了起来。
三人很快就把这些楼房的屋外转了一圈。
这一查不要紧，他们发现第二圈这十几户人家中，几乎在大门的门楣上都贴着相同的符咒。
－－除了一家例外。
而这单独的一家，是跟村子最中心的“村长楼”直线距离最近的楼，也是第二圈建筑群里最高大漂亮的楼房。
整个第二圈的石楼只有这一家没有落锁，两扇木门只是被拉紧，粗糙地用一截铁丝搅成一团当作固定。
三人站在这户人家的门前，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阴风嗖嗖地吹，将地面上沉积许久的垃圾杂物吹得漫天飞舞。
废弃的石楼在夜晚沉默不语，安静矗立在陌生人的面前。
“哇哦。”金浩川用颤抖的声音吹了声口哨，“这屋子，有点意思哦。”
“好多处都跟其他屋子不一样。”杜小希蹙眉，“就差在门上写几个大字－－“我有问题”了。”
张云溪搓了搓手，“我们是不是要进去？屋外也太冻了。”
“你们害怕吗？”杜小希认真地问。
“害怕，但也好奇。”金浩川实话实说，“总觉得里面不会再是空空如也，我想进去看看。”
张云溪跟着点头，显得很坚强，“我也想进去。姐，这是我们的工作，害怕也得去。”
三人说话间，直播间的水友们也沸腾起来。
「有种在玩恐怖游戏走地图的感觉了，刺激刺激。」
「早就听说封谷村那些村民是因为闹鬼才搬家的，但是他们从不承认。」
「不闹鬼的话为什么十几户门口都贴着驱邪符？绝对有问题啊。」
「可能是出于什么忌讳，他们不敢说搬家的真正原因。」
「眼前这户人家要是没问题，我把头摘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小希主播，这户人家没有上锁，不算擅自闯入。」
「进去吧进去吧我们超级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里面有鬼吧，哇咔咔，激动！」
杜小希其实也倾向于进去看看。
就像金浩川说的那样，这屋子里一定有东西。
门内的一切就像一只猫爪子，正轻轻挠在她的心上。
无法忽视，心痒难忍。
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或许这里有揭开村子秘密的重要线索。
思索片刻，杜小希作出决定。
“大家想进去看看，我们三个也想进去，既然达成了一致，那咱们就进。”
直播间一阵欢呼雀跃，大呼好刺激，好期待，三位主播果然勇敢云云。
现在明明已是凌晨，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还在不断增加，热度一直保持平台第一。
杜小希这个临时兼职主播，收到的花和礼物也迅速攀升至全站主播的第一位，把小百灵都给压了下去。
不过此时的杜小希不关心这些，她的心思完全在眼前的这栋石楼上。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拧开这圈铁丝。”
杜小希看着大门，正要把直播设备递给身旁的张云溪，却被金浩川拦了下来。
“姐，这样的粗活我来干就行。”金浩川活动了一下手脚，掰了掰手掌，开玩笑：“怂了一晚上了，总得给我表现的机会嘛，好歹也是个体面的爱豆。”
杜小希笑了笑，不跟他客气，“行，那就拜托你了。不过要注意安全，这些铁丝都生锈了，割伤了会有破伤风的危险。”
“姐，你放心，一下子就搞定。”
金浩川朝她比了个OK，随后从包里掏出个健身撸铁用的露指手套戴上。
杜小希在一旁用设备向广大网友们直播这位帅哥的英姿，还不忘解说。
直播间内众人兴奋不已，礼物再度刷得飞起。
张云溪突然：“我记得节目组给我们准备了棉布手套，金哥，你要不用那个？”
“那个我带不适应，这个就行。”金浩川大咧咧：“不会受伤。”
说着他已经开始徒手掰铁丝。
金浩川力气很大，缠了好多圈的铁丝在他手底下像软绵绵的面条，任他搓扁揉圆。
没几下他就把缠在门把手上的铁丝给彻底卸了下来。
杜小希正要夸奖他力拔山兮英勇威武，没想到金浩川把手上的铁丝扔到一边后立即蹦回到杜小希的身后，攥住她衣角。
“姐，接下来的我就不行了。”
杜小希：……
行吧，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
铁丝卸下后，木门被风一吹，吱嘎地露出一缝隙来。
幽暗漆黑也顺着门缝向这几个人展现出最深沉一隅。
杜小希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仰头细嗅，似乎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一种兴奋伴随着战栗的情绪涌上大脑，让此刻的她精神无比。
张云溪跟金浩川显然没那么兴奋，他俩行动一致，站在杜小希身后，一人拽着一片一角。
“朋友们。”杜小希先将镜头翻转，对准自己和后面的两人，“现在是凌晨一点钟，我们准备进这栋没有锁的石楼探索了。”
“耶。”金浩川抖抖索索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家人们，为我们祈祷吧。”
张云溪说：“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这次能顺利。”
打完简单的招呼，杜小希将镜头重新对准前方。
“我要开门了。”她低声说。
金浩川和张云溪有了经验，赶紧退后三步。
杜小希抄起工兵铲，将已经开了个缝的门轻轻推开。
这一瞬间，灰尘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味重到杜小希都不由得退后一步。
他们戴的这种口罩对于气味的攻击几乎无能为力。
“哇，好大的灰尘。”金浩川习惯性地用手在鼻子前扇动，“这间房感觉比我们之前去的屋子灰尘要大啊。”
“只有灰尘的气味吗？”杜小希意识到一些问题。
张云溪点头，然后又睁大眼睛，“姐，不会你连灰尘的气味都闻不到吧？”
“不是。”杜小希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似乎还问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金浩川跟张云溪大吃一惊。
但是他们这回学聪明了，并没有多问。
杜小希很欣慰两位同伴的机警，“该进去了，小心些。”
两手电光外加三个头灯的光芒足以让他们面前这一块区域明亮起来。
杜小希打头，走进屋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里面没有鲜血横流的惨烈场面，也没有任何引起人不适的恐怖因素。
这是一间宽敞并装修过的堂屋。
地上铺着浅灰色的地板砖，家具和电器一应俱全，全都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样式和品牌。
褐色沙发是真皮的，上头还放着两个同色系的抱枕。
堂屋的正面墙上贴着农村常见的各种宣传画报。
若不是屋内蛛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到处都是积得厚厚的灰尘，说这是一间现在都有人在住的房子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这干净整洁的样子在村里一片颓败废屋中偏偏显得最奇怪。
杜小希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嗅觉。
汗毛直竖的反应不会有假，血腥味也必然是真的。
看来得好好探索一下屋子才行。
“朋友们，屋里的设施是这样的。”她拿着手机，跟水友们互动，“咋一看去，是不是觉得特别平常？”
直播间水友们有的一脸懵，有的则觉出了点端倪。
「哈？？打开门就这？？」
「mmp，浪费我的好奇心，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
「不就是普通的屋子么？有一米米失望呢。」
「家人们，这样平常反而奇怪呀，不觉得吗？」
「对对对。为什么屋子没锁？为什么像是还有人住的样子？」
「难是搬家东西没带走？」
大家各抒己见，在评论区热烈讨论起来。
这些讨论又给了杜小希启发。
她在堂屋里晃了一圈，“这户人家是不是根本没搬家？”
“姐，你这话啥意思？”金浩川瞪着他那双桃花眼，“怎么听上去有点恐怖？”
张云溪接话，“如果没搬走，东西都在却没人住的话，那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金浩川傻傻地问。
杜小希：“家里人都死了。”
“……”金浩川瞬间石化，“你俩好吓人。”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屋子里的东西没人动，因为村民们不会动故去之人的东西。”杜小希说，“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门外只用铁丝固定而没有锁，村民们不可能去锁别人家的门。”
她这一番推理让直播间的水友们拍手叫好，大家纷纷说杜小希靠谱，情况多半是这样。
金浩川则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姐，你是神吧。”
杜小希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夸张。
“来都来了，那咱们就好好探索一下吧。”张云溪建议。
杜小希点头，“就从这间堂屋开始。”
……
首先自然是看一目了然的东西。
沙发，桌椅，茶几，电视柜和五斗橱都没什么异常。
然后三人开始翻柜子。
柜子里像是被清理过，除了一些电器的说明书，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金浩川见屋子没鬼，胆子也大了起来，主动要求去查看冰箱。
杜小希跟张云溪则开始查看墙壁。
墙壁上贴着当时流行的带暗纹的墙纸，许多地方都翻了起来，显得有些破落。
沙发那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老式相框，足足占据了半面墙。
“云溪，照一下相框。”杜小希。
“好。”
张云溪把手电筒对准墙上的相框。
相框里放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张奖状。
这些奖状有三好学生的，有优秀干部的，也有全班第一名的，全都属于一个叫“封彦君”的人。
“姓封……”杜小希脑子极速运转，她记得胡导好像说过，这村子虽然叫封谷村，但姓封的人很少。
这位封彦君应该是这户人家引以为傲的孩子。
根据奖状的颁发年代推断，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今年起码已经三十六七了。
“姐。”张云溪叫她，“这个人是不是伤仲永了？”
“啊？”杜小希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
张云溪用手电筒在相框上晃了晃，“这些奖状全都是小学的，上了中学之后一张也没有了。”
杜小希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也有可能封彦君没上中学就去世了。如果没有去世，那么上了中学以后开始不爱学习了也有可能。”她：“我好多小学成绩还不错的同学上了中学不知怎么的就走歪了，最后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
“青春期真是个玄妙的东西啊。”正在查看冰箱的金浩川感叹，“有的孩子好端端的突然就逆反了，比如我哥，那几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张云溪吐槽，“看来你青春期过得很平稳。”
金浩川懒得理她。
“小金，你那边有什么线索么？”杜小希问起了正事。
金浩川摇摇头，“里面被收拾过，什么也没有。”
“堂屋看来没什么探索的必要了。”杜小希果断：“走，我们上楼。”
……
二楼的各个房间延续了堂屋的装修风格，在当时属于非常时髦的那一类。
而封家在村里百分百是相当富裕的人家。
因为他们在二楼一个最大的房间内看到了一台极为古老的电脑，用windows95系统的那种。
“这一定是封彦君的房间。”金浩川说，“二十年多年前，如此封闭的村子有一台电脑可不简单啊。”
“可惜村里早就断电了。”张云溪有些惋惜，“不然说不定还能开机看一看。”
杜小希说：“你俩翻一翻电脑桌，我来看看书桌和衣柜。”
她总觉得这间屋子有问题，从她踏入房间门的一刹那汗毛就竖了起来。
杜小希走到床边，想打开床头柜看看。
头灯闪过床上的墙壁，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块墙贴着的墙纸跟其他地方花纹不一样，手法也显得很粗糙。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杜小希踩上床板，抓起墙纸的一角，哗啦一下将一整片墙纸都撕了下来。
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是罪人，我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3 02:39:19~2021-07-04 02: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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