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查理的书>第七十七章 

  查理自己也不知道和科特究竟算不算朋友。

  在几年前那位占星师提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深夜拉响桐木街22号门铃之前, 他还从未见过真正的占星师。

  科特以租期内每年一次占卜作为酬劳,向兔头店长寻求‘无人能轻易踏足’的安全居所。

  他找对了人,潘尼格拉局势长期维持在一个较为稳定的状态,而查理恰好在避世这一方面相当有心得, 于是科特搬进绿林, 和兔头店长成为了不远不近的邻居。

  这位传说中的占星师性格相当好, 除了占星术之外,他在建筑与经济等几个领域的探索其实也相当深入,是查理见过少数几个阅读量远大于自己的人。

  他们来往不多, 不过每年第一场大雪降临前查理都会深入绿林一趟, 为他带去过冬的物资, 也顺便查看一下这位深居简出的房客是否一切安好。

  他们会在树屋的阳台上一起抽烟, 然后科特会热情推荐自己写的色\\情小说——他使用笔名写小说已经有些年头了, 但不论哪个大陆愿意为此投资的书商不超过三个,查理曾经怀疑他生活拮据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这个没前途的爱好上浪费了很多钱。

  但总体来说还算谈得来,虽然原因大概是因为能感受到彼此内心深处都关着同一只随时唯恐被发现的惊弓之鸟。

  兔头店长坐在屋顶上, 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圈飞快地消散在空气里。

  公爵其实并未决定前往白桥, 因为对那个三不管地带有所忌惮的不只查理一人,身为一个德维特,他要顾忌的事情其实很多。

  但他已经安排霍尔去追普莉西亚的车队,自己过不久就会跟上——在西里亚科奇与白桥之间要经过别的王国,虽然莱斯罗普也同行,但找个机会私下见面并不难, 真正令公爵迷惘的是他不知道该拿自己的姐姐怎么办。

  普莉西亚对莫克文王室的暗中实验是否了解,抑或了解多少他们一无所知, 她不是个懵懂无知的贵族夫人, 德维特相信她不可能对丈夫及其亲戚们的动向一无所知。

  德维特习惯做好完全的准备, 最坏可能就是普莉西亚被莱斯罗普当做圣杯的载体——普通的怀孕生子不至于会让母体持续流失生命,她的蔷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没有什么感情,如果普莉西亚愿意配合及时放弃孩子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但了解姐姐的德维特又觉得此事不太可能。

  兔头店长对此事一直保持积极态度,荆棘庄园那些无辜的女性死亡有一部分原因是庄园掌权者对孩子的重视程度远多于母亲,生产后的女性本来就出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如果疏于护理失去生命的几率确实很大。

  但以普莉西亚贵妇人的身份,除非她先天就很孱弱,否则到时一定是有医生和女佣随侍,基本不会在生产时出现什么意外。

  关心则乱,查理明白公爵如此不计成本和后果亲自跨越大陆的原因:人类是无法独自生存的,总要在爱人亲人或者朋友身上寄托一部分灵魂,如果能预先知道自己最后仅剩的灵魂寄托处即将消失,那么为了挽回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值一提。

  兔头店长吸了一口烟,惆怅地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

  公爵还是如此年轻,本能知道自己不想承担失去普莉西亚的后果……如果换成是他在这个年纪失去小锡兵,八成比现在的公爵更茫然吧。

  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他身边就只有哥伦布了。

  查理曲起一条腿,随手把烟斗放到一边。

  哥伦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没有人能真正坦然准备好面对死亡,但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在那一刻来临时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们都不要遗憾。”小锡兵曾经严肃地对他说:“我觉得枫林镇很好。晴天很好,雨天也很好,在家阅读很好,外出散步也很好,查理。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要每一天都很努力,死亡就不会令我们感觉害怕。”

  想到这里,兔头店长才肯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耿耿于怀:不是因为哥伦布冲进了火海,而是因为在那之前,哥伦布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没有告别的分离让他觉得自己被抛下了,但他又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这么孩子气的想法。

  但他不该怀疑哥伦布,那孩子有时候有点糊涂,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小锡兵早就用多年的陪伴给了他一场漫长的道别。

  “你说得对,哥伦布。”查理低声说着,摘下自己的圆顶礼帽,放到身边,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挺括的弧形帽边:“友谊万岁。”

  伊兹法坐在马车上,透过马车明亮的窗户向路边张望,恰好看到希弗士披着晨衣站在门廊里。

  传递口信的马童个头矮小,大概是看他垫脚有点儿吃力,高大的金发男人微微倾身,侧着脸听他说话,那双碧绿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对方,一时间令人分不清他的目光与此时微微发烫的晨曦哪一个更温柔。

  怪不得那些女人一直乐此不疲地猜测他的背景与身份,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个小有薄产的旅行家,他目前所寄住的地方,女主人甚至怀疑他是某个国王的私生子。

  伊兹法收回目光,他知道跟表面的无害截然相反,对方其实训练有素,视线停留的时间一长就能引起对方警觉。

  也就只有那群无所事事的夫人们真的以为他是个四处漂泊的罗密欧……据他所知,已经有不止一个夫人在谋划如何长期留下他了。

  坐在他对面的多丽夫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希弗士看,直到马童匆匆跑过草坪上了车,她才遗憾地转过头。

  “可怜的格林,去年的寒冬使他的肺部出了点问题,到现在还不能长时间活动,愿神保佑他。”多丽夫人的声音又细又尖,像一只活泼地小鸟:“但我相信他已经好多了,至少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是去春游,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

  伊兹法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

  这位天真的女士对他寻找姐姐的故事深信不疑,但荆棘庄园并不是几个乡绅随意打探就能深入的地方,因此伊兹法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露出破绽,不如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有办法进入荆棘庄园,那他随时可以弃用现在的身份,因为本地上层阶级对他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花点儿功夫应付这些人……

  伊兹法收回思绪,垂眼看向身边的多丽夫人,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对方的注意力又从那个英俊的旅行家转移到伊兹法身上了——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能看透她们的思想轨迹,事情也因此显得十分无趣。

  比以往还要无趣几倍。

  伊兹法抿了抿嘴。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花点儿功夫取悦这个女人,以换取切入这个城市上层阶级的门票,但诙谐的是这一次看上他的不止多丽夫人,还有她的丈夫——那个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有时候□□得让他想笑出声来。

  其实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对伊兹法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通常只要做出一副脆弱而难以承受惊吓的模样,最后谁是取悦者也说不定。

  夫妇俩同时对他抱有异心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不过这种小城市风气跟各国王都相比还是保守了些,因为有了夫妻这一层身份,两人都不着痕迹地有所顾忌,互相牵制起来,反而让做好了准备的伊兹法有些无聊。

  ……他还从未试过勾搭人这么长时间后,每天除了晚安俩字什么后续都没有呢。

  简直纯洁得就差一个睡前故事和热牛奶了。

  多丽夫人兴致很高:“莫里斯先生的度假别墅就在河谷附近,那儿离庄园也不远,我们可以邀请主人过来跟我们一起打门球和下棋,晚上一起跳舞,到时候就能打听你姐姐的下落。”

  “听起来真有意思。”伊兹法说:“我还没有打过门球呢。”

  “彼得会教你的。”多丽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格林先生好像也是个门球好手,我听他说过,前年秋天他曾经在西里亚科奇打过比赛。要我说,四处旅行固然很好,但也实在很不安全,尤其是像他那样的单身汉,生病了身边连个可靠的女佣都没有。”

  随后她夸张地渲染了一番四处漂泊的坏处和有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仿佛担心伊兹法什么时候也想要出城四处旅行似的——那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翻遍整个城市都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漂亮的男孩,多丽夫人对美人的价值非常清楚。

  伊兹法温顺地听她说话,假装自己从小就在大陆之间到处晃荡的经历从未存在过。

  多丽夫人还很年轻,长相也称得上端正,虽然性格有些八卦,但这一点在伊兹法这里反而是优点。

  她的丈夫彼得外表也还过得去,父亲是个退休教师,母亲是男爵的孙女,因此他们家向来以上等人自居,虽然现在彼得在做清洁用品的生意,但依旧对外宣称自己是教育世家子弟。

  大概受这一层‘身份’的限制,这对夫妇暂时维持着文化人的矜持,对待伊兹法就像真的救助了一个可怜的孤儿,慈悲地为他提供房子和三餐,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虽然这对年轻的夫妇目前还没有孩子)。

  这种荒谬的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在讲究体面的社交圈没人会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讨论,彼得夫妇也乐于就此装傻——很难说这对夫妻俩有没有就此事谈过,但伊兹法明白他们目前还没有达成一致,这样他也乐得轻松。

  本来其实谁赢了都无所谓。

  伊兹法想起多丽夫人不经意提起过,有人提起过如果不是道格太太怀孕了,一定不会放过那位英俊的房客,但稀奇的是不少人都认为格林先生是位高贵的绅士,不论房东太太怀孕与否,他都不会做出有违道义之事,真正有机会的只会是没有家庭的单身女性。

  瞧瞧,明明是和自己干的是一样的事,但人家的形象就是能维持得如此光芒万丈。

  伊兹法垂下眼,假装没有觉察到多丽太太放在他臂膀上的手。

  因为他突然感觉一点儿兴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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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0月份的小红花集齐了!

  下一次更新是后天,3号上午9点噢。为了补偿不能日更,这个月不定期掉落短篇,客官来个作收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