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到千日大帝这般境界修为的, 不说完全的参悟大道,那也是少有再被迷惑的时候,幻境之类的东西已经可以说是对其并没有什么大用。

  在意识回笼, 睁开眼的第一眼看见熟悉的场景,千日大帝就知道自己来到了他人为自己编织的幻境之中。

  幻境之所以迷惑人心,便是因为被卷入幻境的人对此无知无觉, 在人一开始就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时候,这幻境便已经算得上失败。

  千日大帝只是随意看了两眼, 便要破开这幻境,然而场景中很快就出现了他熟悉的人。

  白衣长袍的俊逸男子一看见他就笑着说:“吾友怎地心事重重?”

  千日百罄记忆不错, 只是听了这么一句,便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那时他心事重重不是在为别的事而焦虑, 他只是在想自己会不会后悔,那时的很想乾坤大帝死, 可千年万年之后呢, 他真的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吗?

  杀乾坤大帝这事千日百罄是深思熟虑过的,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动手,原因无他, 只因为乾坤大帝不久之后会与竺筱仙子见上一面。

  千日百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已经知道傅孤舟是打算利用幻境的哪一点来迷惑自己, 不过是让乾坤大帝不去见竺筱仙子。

  可事实并非如此, 在乾坤大帝还是如记忆中般去见了竺筱仙子, 又如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干了所有事后, 千日百罄都有点迷茫了,这费尽心力竟是只为了让他看见过往的记忆吗?

  这幻境实在设计的太诡异了, 千日百罄看着熟悉的场景不断的发生,眼看马上就要到乾坤大帝之死的事件了, 他有些烦躁起来,这幻境总不会是想让他因为那点后悔而去改变乾坤大帝既定的死亡,可这未免也太看不起他。

  在千日百罄的推波助澜下,乾坤大帝还是前往了那个注定无法回来的一战。

  千日百罄冷漠地等待着这一场闹剧的落寞,然而与之前一般无二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转变,诛魔帝等人竟是没有留下乾坤大帝。

  这是要质问?

  然而乾坤大帝看见千日百罄的时候,眼中并没有他以为的质疑,而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吾友,你没事就好。”

  “……我自然是没事。”千日百罄一张脸的神色实在是古怪,可他还是给出了回应。

  实在是太像了,眼前的场景就该是乾坤大帝回来之后会对他说的话,而对方并不知晓他的背叛。

  可笑而又荒谬的幻象。

  千日百罄一边觉得可笑,一边却问道:“乾坤好似很担忧我的模样。”

  “我俩是友人,我担忧你的安危不是很正常吗?”

  “那如若我之前还想算计你死,你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我说话?”

  “为何?”

  “嗯?”

  “为何想要我死呢?”

  “就不能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百罄并非这样的人。”

  千日百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说乾坤大帝能够活到飞升真是一个奇迹。

  “我不是这样的人,说的你狠了解我似的,可乾坤当真了解我吗?比如我心悦你,在与人谈天说地比武切磋的时候,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的衣服扒掉,如此,你当真还能心平气和吗?”

  他这句话显然信息量有点大,直接让乾坤大帝陷入了沉默中。

  千日百罄嘲讽地勾了勾嘴,为了贴合乾坤大帝的性格,这幻境恐怕已经无法达到任何效用。

  可下一秒对方却是轻声说:“其实我一直在等待。”

  千日百罄抬眸。

  “我并非傻子,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你的爱意,可你从未与我提起过,我便在想要到什么时候吾友才愿意与本座表明心意了。”

  可事实却是乾坤大帝至死都没有听到千日百罄的一句喜欢。

  若是乾坤大帝完全的不喜欢千日百罄也就罢了,那千日百罄就算再怎么也只是有些许的遗憾,为这数万年的求而不得惋惜伤感一下,可如果……如果乾坤大帝也是喜欢千日百罄的呢?

  他从未尝试,又哪里来的拒绝。

  然而一想到乾坤大帝是有那么两分可能是喜欢自己的,对方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千日百罄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心无波澜。

  此后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对方完全的消失了,那他的谋算他的运筹帷幄又算得了什么。

  傅孤舟的这个幻境是成功的,哪怕其这看似只是重演了一段记忆,但其却也让千日百罄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因此杀掉了他与乾坤大帝最后的那一点可能。

  战意消退下,就连千日百罄的魂体都有随着记忆一同消失的意思。

  这看似儿戏,可对于已经没有战意的杀戮道来说却也是致命伤。

  就在傅孤舟以为自己就要成功的时候,虚空中竟是响起了一道刺耳的琴声,琴声的初始声音尖锐刺耳,紧接着很快就又流畅起来,悠悠扬扬宛若仙乐。

  最先变脸色的还不是傅孤舟,而是竺筱仙子,对方一听到面色就沉了下来,“是青姬。”

  竺筱仙子在一听到声音之后就开始对远处的青姬动手,可到底还是晚了。

  傅孤舟深感失策,他就应该想到千日百罄与他手下人的亲密关系,对方既然都来了,那作为左右手的青姬就不可能不来。

  因为这点忽视,在青姬拿命奏出那首曲子之后,千日大帝就已经完全从幻境中醒来。

  傅孤舟:“……”

  千日百罄睁开眼的第一件便是笑。

  “实在是有趣的幻境,本尊就算是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傅孤舟随手抹去那点因为反噬翻涌出来的血迹,“那千日大帝不妨再大胆一点,其实也算不得我特意编制的美梦,而是这本就是事态发展的一种可能,乾坤大帝很早之前就算到了自己的死,甚至留下了传承,莫非那时的乾坤大帝当真就没有想到你吗?可他依旧与你来往,与你做着那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朋友关系。”

  “乾坤大帝并没有对不起你半点,却因为交友不慎而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如此看,他还挺可怜。”

  千日百罄愣了一下,脸上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化作了一抹笑,“有趣,你这蛊惑人心的手段倒是有意思。”

  然而这一次傅孤舟却没有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他摇了摇头,告诉对方,“算不得有趣,因为我发现一件事,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我一直以为不管是不是求而不得,你最起码都是喜欢乾坤大帝的,但事实却是你在不断地伤害对方,或许你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他。”

  傅孤舟用着近乎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些,然而这一次对方却是直接就发火了,眼中的怒火如同熊熊大火在燃烧。

  “本尊自然是极喜欢他的,你一个小小转世又懂什么?!”

  这实在是不该去质疑的一件事,然而傅孤舟偏偏还要去触这霉头。

  事情再一次发展成两人的打斗,傅孤舟也不算意外,好在对方现在的心很乱不会给傅孤舟太重的压迫感。

  傅孤舟其实也在等,前面的举动能够成功当然是千好万好,不能成功那也是帮他拖延时间了。

  在幽蓝色的火焰霸道的席卷过来时,傅孤舟就知道闻人骞来了。

  瞧着闻人骞的到来,竺筱仙子就如同感知到了什么,她脸色苍白,朝着闻人骞来的方向而去,而傅孤舟这边由于有了闻人骞的加入,他的压力立马减少了许多。

  风助火,这两种力量本来单拿出来一样就已经足够厉害,更不要说两相结合,其加起来的力量绝不只是成倍叠加。

  既然恶战已经难免,傅孤舟索性用出了自己最近结合乾坤大帝传承的感悟。

  傅孤舟的感悟说多不多,也不过一剑罢了,然这一剑却已经是傅孤舟现目前最强的一剑。

  说是最强的一剑,可这一剑在动手之前也实在没什么特殊之处,以至于千日百罄一开始都没怎么留意凝集那一剑的傅孤舟,可在傅孤舟真正动手的时候,只要是个修炼的人都会知道其中的厉害。

  傅孤舟在手中力量凝聚的足够之后,就挥出了那一剑,风力裹挟着剑气与火焰向着千日百罄而去,而千日百罄的身边也赫然出现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莲花。

  前面竺筱仙子说了千日大帝是杀不死的,可当真正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杀不死”的时候,傅孤舟还是受到了一定的震撼,明明能够伤到人,可对方的伤很快就会被战意给完全修复,只要战意不灭,对方的确算得上杀不死。

  就在傅孤舟苦思冥想应该如何是好,实在不行就战略撤退的时候,他竟是从那把骨剑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傅孤舟手微微颤了一下,这是乾坤大帝?

  对方不是已经完全的消散了吗?

  就在傅孤舟震惊的时候,他的手却是比他反应更快地动用起之前那感悟出来的一招。

  一招出来,凌厉的剑气中傅孤舟竟是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这是……对方最后一点意识?

  傅孤舟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已经感觉不能完全说是自己的剑了,更像是乾坤大帝,那剑化作了乾坤大帝,自己动了起来。

  再如何精妙的幻境都比不上亲眼所见,千日大帝明明能够看清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但他最后都没有动,竟是任由那把来自对方脊梁骨的剑刺穿了心脏。

  只要战意不灭,千日大帝就不会死。

  就在傅孤舟觉得又是一场徒劳的时候,千日大帝竟是又一次笑了,“我想我还是后悔了。”

  他试图想要触碰那持剑的虚影,但其到底是没能做到,甚至只能看着那抹身影完全的消失,并跟随对方一同消失。

  谁能想到,在那最后的关头对方的战意竟是首次的完全消失了。

  或许,对方是真心喜欢乾坤大帝的。

  只是这种喜欢太过于偏激了。

  在前日大帝消散之后,傅孤舟身体再难支撑,就在他失力就要倒下时,闻人骞一把将人接住。

  为了完全的解决诛魔帝,闻人骞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更不要说他回来之后,还帮着傅孤舟对付了好一会的诛魔帝,两人的状态可以用半斤八两来概括。

  但他接住傅孤舟的手依旧很稳。

  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两人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是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闻人骞给两人都喂了好几颗丹药恢复状态后,饶有兴趣地问道:“需要我将你抱回去吗?”

  傅孤舟张开手臂,“你要将我抱起来我也不会拒绝的。”

  那就是同意了。

  闻人骞果断将柔弱无力的美人从地上打捞起来,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方才的是?”

  “乾坤大帝,那应该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了,或许在他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便料到了今天吧。”

  “所以千日大帝完全的消失了?”

  傅孤舟脸上表情一时间有那么一点古怪,随后笑了,“并非,乾坤大帝实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了。”

  当初千日大帝为乾坤大帝留了一线生机,于是乎为了还这个人情,乾坤大帝同样为其留了一线生机。

  可这生机对方能否把握住就无人可知了。

  左右也是跟他们没关系了。

  两人慢慢悠悠地往回走,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