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半龙隐>第122章

  应隐叹息道:“我在这地方沉睡了许久,她一直照拂我,不离不弃,我非草木,怎能不知!只是,她也不是钟情于我,而是被一个法决儿拘住了,她钟情的,是这做了我傀儡的隐儿,而我,只不过是有个隐儿的样子而已。只是,她为何不肯为我联络呼先生呢?”

  邛芳道:“她不肯联络上界的神人,只是怕你一旦重回了人形,就要离了这地方,从此她再也不能与你日日相伴了!”

  应隐恍然道:“原来如此!这该如何是好?”

  邛芳一笑道:“不得已,也只有诳她这一回了!”

  应隐怔怔地看着邛芳的脸,那脸上的表情是他很熟悉的、属于他的染儿的狡黠。

  小合终于归来时,已是深夜。沙滩上却空无一人,篝火也熄灭了。她找了一圈,却只见应隐一人在海底的老地方闭目盘坐着。她问:“我那个漂亮婶婶去哪里了?”

  应隐道:“原来她已另嫁他人——不必再说她了!”

  小合吐了吐舌头,半晌道:“嫁了何人?”

  应隐发怒道:“小合,你休要再问个不停!日后也不要再来扰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小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应叔叔,我想起来风雨如期的口诀儿了!”

  应隐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她。

  小合道:“你当真要见呼先生?”

  应隐唔了一声。

  小合郑重道:“大湮的灾祸,全在他一人身上所起。你又怎么能保证,他就能为你做事?”

  应隐道:“我自然是有法子的,甚至还可以替你说说情,让他也完你一个心愿!”

  小合勉强笑道:“不必哄我。你既要见他,我传信就是。”说完,她便要捻决儿。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她身后狠狠一推,她本是立在沙滩上,这下直接被推到了海里。她忍着背上的剧痛回过头,见到了许久未曾见面的姊姊。

  仇离手中捻着决儿,看也不看她,只对应隐道:“我的影儿呢?”

  应隐看着她,半晌才想起来,的确有这样一个孩子,他是自己的外孙。影儿在何处?她是否逃了出来?应隐的大脑一片空白。

  仇离继续逼问道:“我的影儿,你的独女,她现在何处?你可将她带了出来?”

  应隐还在张口结舌中,小合悄悄绕到了仇离背后,也不及捻决儿,伸手一掌劈在了她的颈侧,她应声而倒。

  ??第五十七回 软金图奇宝往来三界 悦公主寻女六载皆空

  黄油道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儿,也没什么架子,连家里的丫鬟都敢跟他呛茬儿。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哪怕是在吩咐手下去办杀人灭口的差使时,也不会忘记他的笑容。他的家自然不在淮青城,因为那一城的百姓,是将他当做了生神仙来崇拜的。所以住在这种地方,生活上就会有许多不便。比如就不能自己出门买新鲜菜,只能吃到仆役们买来的叶子蔫头耷脑的陈菜——这种菜几乎会毁掉一整天的好心情。可要是自己出门买趟菜,那菜贩子们就要奔走相告了:

  ——黄天师买了我家的菜了!

  ——黄天师居然也要吃菜!

  ——也不知黄天师是只进不出呢,还是跟咱们一样有进有出?

  ——也不怕闪了舌头!只进不出,那是天禄老爷!

  如此一番下来,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那个生神仙的完美形象,就要破碎了。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也不想住在三泰城。三泰城的确繁华,可里面大大小小的人物太多。不结交他们吧,显得孤僻,结交的话,又会占用大量本来能用来品茗赏花抚琴挥墨的时间,显然不利于修身养性。而且他手下的人极多,在三泰城的生意也做得极大,把老巢安放在这样的地方,不消说是犯了兵法中大忌的——容易被连锅端掉。

  所以他选择了扶翠城。这地方就在翠泽边儿上,气候很相宜,民风也还算淳朴。他在城中的宅院并不大,门脸也不过是个中等人家的样子,他与夫人并三儿两女,所用仆役,连同厨子车夫,也不过八九人——平均到每个人头上,还不能人人有份。所以一人要服侍他夫妻二人的那个小丫鬟就总是没有好心情——一样的工资,她却要干两倍的活儿。当然,现在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自己用着丫鬟了,给人做仆役的,上到八十下到十八,统统被称作了大姐。家中有好几个大姐的,就以姓氏来区分。

  这位心情不好的于大姐,就对于他浪费茶叶的行为很是不满。在她看来,客人一口没喝的茶,就是干净的,她自己喝了没什么不妥——可黄老爷说,这么做未免下作了。话是笑眯眯出口的,但依然很重。于大姐赌气似的喝光了杯中的茶,见黄老爷依然笑望着她。可是她觉得喝下去的似乎不是热茶,而是硫酸。她低头一看,胸口一个大洞,自己的五脏六腑竟都被烧穿了,她一伸手就接住了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她想尖叫,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再次抬头望向黄老爷,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走了。再低头时,自己的衣服还好端端穿在身上,并没有一个巨大的破洞,五脏六腑自然也没有流出来。她被这一瞬间的幻觉吓得几乎要疯了,浑身摸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是全须全尾地好好活着的。而这种一闪而过的幻觉,已经是第三次发生了,每次都发生在她忤逆老爷时。她心惊胆战,怀疑老爷头上有丁甲功曹护佑,从此再也不敢违背老爷一个字。

  当然,黄府是不怎么换仆役的。黄老爷已在这城中居住了很久,而黄家的根基怎么说也有几百年了。好古的老人们还能列举出当年黄老太爷的风流逸事来——比如当今的这位黄老爷其实是外室所得,老太爷晚年时,正妻的那个独子被撕了票,才寻回来他继承家业的。黄老爷放任这种流言肆意传播,他深知太完美的出身早晚要露馅儿,而这种只能被偷偷谈论的逸闻,倒给他带来了一些更安全的成分。

  他当然不是什么外室所得,因为他根本不是凡人。这户倒霉的人家,只不过因为姓黄,又根基深厚,才遭了这横祸。他也不能完全算是湮人。尽管他的拇指上面,的确有着多出来的那个骨节。这份坨人的血脉来自他的母亲,而他后颈那颗蓝痣,则完全是用靛青色染料刺破皮肤,不等它结痂就揭下来,如此反复数次才得到的。他如此费尽心机隐瞒的父系一方的血缘,却是呼喝先生那主人先人一脉的旁支,他的父亲,扎扎实实是个上界的人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那个被偷偷谈论的身世,其实是有些真实的成分的。他见过父亲,在幼年时每月总能见到两三次。父亲总是在夜里来到小村中,带来银两和窗外的寒意。每次见到父亲时,他总是不能抵挡睡意的侵袭,每次睡着的时候都在他怀中,可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父亲走后,母亲总会有几天的好心情,手面也松了许多。他想要提出什么要求,就会专挑这样的时候。而几天后,母亲的心情就会急转直下,于是他就小心翼翼起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在她手里——一顿皮肉之苦总是免不了的。

  后来,父亲就不怎么来了。母亲说父亲病了,可他看不出来父亲生了什么病。父亲对他依然很亲近。父亲最后一次来,带给他两个卷轴。父亲说,这东西叫软金图,是分家的时候得到的,他一直用来补养身体,但现在已不需要了。十二古卷,二金十玉,这就是其中的二金。他展开那卷轴,柔软的手感,却是真金夺目的光泽。他细细地看着图卷上那些镂刻的亭台楼阁,瞬时就入了迷,手指不由得靠了上去。父亲一把拉住他,说,只能看,不能碰。他问父亲,这东西有什么用,父亲笑笑,说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可是,没有人是长大后就自然而然地洞悉一切的。这软金图的用法,长大后他独自摸索了很久,付出了许多条人命的代价,才彻底了然。长大后,他在苍墟山下做着没本的生意,这是许许多多像他一样的混血孩子最好的出路。他留在小村的母亲,是说了无数狠话的,可最后发送她的,还是他。

  软金图,意动身到。指尖一点,就会去到那红尘俗世之中。他靠着这东西,无数次地穿梭于凡间与大湮。那些幼年时震惊过他的亭台楼阁,后来他每一处都细细游历过。软金图并不会让人失去记忆,也没有什么十年之约。真正让它沾染了鲜血的,还是他自己。一开始他偶然看到的是被救的人与施救者,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龙丹对于凡人是何种存在,同时也明白了父亲所谓的补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在其中一下子就看到了商机。这是最适合他的生意——完全不需要本钱。他的原始积累,都是靠自己的龙丹完成的。

  凡间,令人迷醉的凡间。峻秀的山河,玲珑的台阁,纷繁的珍馐,绮丽的佳人。但这些都还有限,让他真正迷醉的,是凡人对他那几近狂热的个人崇拜。他很幸运,在刚刚来到凡间不久,没栽几个跟头的时候,就受到了高人的指点。那人告诉他,这凡间,铜臭只会让人生厌,他必须让人敬畏,才是真正的不枉此生。又敬,又畏。凡间千百年来改朝换代无数次,可不论哪朝哪代,他都是当世的生神仙,生受香火,万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