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半龙隐>第37章

  云染眉间舒展了片刻,却又紧锁道:“前些年在扶翠城中,我遭人掳走,已是失了身子。你可还要娶我?”

  此时小潜的酒半惊半吓,已完全醒了。他柔声道:“我自然是要娶你的。那扶翠城中的事,都是因我而起。这些年我怕你心里难过,从未敢出口问过只言片语。如今你既说了,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论你是瞎了、瘸了、麻了脸还是得了失心疯,我都要娶你,此心可鉴日月!”

  云染含泪笑道:“红口白牙地,咒得我这一通!”说着,她一直背着的手放松了,身后掉下一柄小小的匕首。

  小潜惊得立刻跳起,将那匕首牢牢抢了过去:“你今日这是怎地了?”

  云染此时已腿脚发软,支撑不住,扶着凳子坐了下来。小潜又哪里知道,今夜她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前面那些问话,若他答错了一个意思,此时她便早已香消玉殒了。她勉强笑道:“多喝了几杯,一时感慨良多。”说罢,她便将早已过好冷水的酸汤,服侍着小潜服下,又将他搀回了房中。

  待她回到房间,那杨婆婆还睡得鼾声震天。她躺了下来,望着月亮,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长生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勉强醒过来。这一夜他几乎做尽了这世上一切的噩梦。一忽儿在那角皇跟前儿伴驾,风光无限。可他揣摩圣心出了差错,三五句便得罪了角皇,上了镣铐被丢进了牢房。又一忽儿在那死牢之中,见一个新来的死囚用稻草梗子从那霉烂的牢饭中往外挑着白蛆。他却忙不迭地捡拾着送入口中,还声声告诉人家这东西乃是肉芽儿,最滋补人。又一忽儿梦见他在军中,接到家里来信,说青黄两儿皆得了暴病,已双双夭折了。猛地又闻阵前金声大作,眼见着将军被人砍了头,坐骑驮着将军没了头的身子飞奔回来,腔子里的血洒了一路。最多梦见的还是南香,她总是冷了脸,要么就出言相讥。最后,那死掉的南相阴沉着脸,口称“贤婿”,竟找他来索命了。待他惊醒过来时,满眼金星乱冒,欲要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神识尽散,已现了那半龙之身。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捻了决儿,却三番五次地错了词儿,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此时那云染身上的异香依然在他房中浮动,他的衣衫鞋帽上尽沾着这气味,闻之不由得心荡神驰。他连忙起身,再三稳了心神,才抑制住了翻腾的心跳。他皱眉自语道:“此女定有妖法!”说完,便从那窗中向外张望。

  云染洗着小潜昨夜换下的衣裳,那杨婆婆坐在一边打着下手,一边与她话着家常。他又望向小潜的房间,见大门开着,廊下那双皮鞋不见了,便知他已去上班了。

  长生犹犹豫豫地出了门,却见那云染招呼他道:“先生醒了?我煮了些粥,给你盛一碗醒醒酒吧?”

  长生手中捏着护身决儿,呆望了她半晌,道:“不必了,我……这就要出门了。”

  云染道:“先生请留步。”

  长生转过身,僵硬地问:“二小姐……有何指教?”

  云染微笑道:“我与小潜哥今日定亲,也不待客了,晚上他在转街的酒家请客,请先生不要迟到了。”

  长生看了一眼杨婆婆,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云染一字一句道:“先生不必惊疑。昨夜我已将几年前受辱之事明明白白告诉了小潜哥,他并未因此厌弃我。请先生也高抬贵手吧。”

  长生张大了嘴巴,半晌道:“好……我定当……准时到。”说完,他低下头匆匆地走了出去。

  那街角的酒楼,总是满座的。小潜早早定下了一个小小的雅间,却等菜都上齐了,才匆匆赶来。进来擦了汗,一叠声地对着云染和杨婆婆道歉,说是与长生多说了几句耽搁了时间。杨婆婆问:“那贵人先生怎地没来?”

  小潜道:“先生已去了孔明城。说是寻了个要紧的差使,所以走得竟是这么急,我也是没想到的。”说着便掏出一个小盒子来,递在云染手中,道,“这是先生给你的贺礼。”

  云染接过来看时,乃是一个平安扣儿,羊脂玉的质地,洁白温润,毫无杂色。她取出来拿在手中细看,见小潜不注意,一错手便将那玉扣儿掉在了地上,登时碎成了一地沫子。

  小潜失声道:“呀!这可……”

  云染淡淡道:“看来我这人没福气了,怎么就失手了呢。”

  小潜道:“不妨。碎碎平安嘛!你喜欢这东西,过几日我再给你挑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了。”

  云染道:“再说吧。你先敬干娘的酒好不好?菜都要凉了。”

  小潜于是起身,行了那人间的大礼,恭恭敬敬地敬了那杨婆婆三杯。

  杨婆婆喝了酒,眼中带了泪光:“贵人折煞我了,可这规矩……”她看着小潜,又看小染,觉得心中一副千斤重担已然放下,浑身的力气竟像用光了一般,不知怎地眼前的景象就模糊起来。她晃动了几下,已是倒了下来。

  云染几乎跳起来,与小潜一左一右,一把扶住了她。再叫时,那杨婆婆已低垂了头,口歪眼斜,眼见着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了。

  此时,在那墟邑的香粉铺子中,竟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一位男客。他着湮人服色,身形高大健壮,仪表堂堂。那店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之声。此地风俗,这种铺子一般只接待女客,代家人采买的男客和小厮,都要立在门外,央求了门口的掮客婆子代买,从未有大男人青天白日地走进来的情景。此时店中挑拣货物的女客们都尴尬万分,一众女客登时走了个一干二净,有些试妆的女子竟不顾素着半张脸,就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那掌柜的老妪缓缓站了起来:“客人可是要采买些胭脂香粉?”

  那湮人道:“庸脂俗粉有何稀奇?我倒看中了你这铺子的风水,不知老人家可否将这铺子让了我?价钱嘛——随你开。”

  老妪道:“小店虽不登大雅,却也是祖宗手里传下来的产业,老婆子是断断不肯让它败在我手中的。”

  那湮人还要说话,一个少年拎着根烧火棍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祖母,可是此人寻咱家的晦气来了?”

  湮人转过身,与少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楞在了当地。

  那少年正是滑鱼儿,他丢了棍子,问:“你……你可是……可是我爹?”

  此时已毋需多言,两人的相貌虽有着年纪阻着,但模子是完全一样的。

  那湮人自然是仇尤了,他转身对着木蔷颤声儿道:“公主殿下让朕好找!”

  滑鱼儿已是呆了。

  木蔷只好去了那伪装之法,与他以真面目相见道:“皇上别来无恙?”

  仇尤含泪道:“你的心,怎就狠到这种境地?”

  滑鱼儿早惊得六神无主:“祖母,你怎地……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