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法院大门之后，一群傻不愣登的大学生被负责接待的部门工作人员带上了楼，又熟门熟路地按照历年的惯例登记之后领取了实习生的工牌，最后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等在接待室，翘首以待各个业务部门的领导或者是代表来挑人。
这画面莫名地有一点诡异……
“我有种被翻绿头牌的感觉。”谭娜暗戳戳地转过头，和仇麓吐槽了一句。
仇麓：“……”
仇麓艰难忍笑：“咳，这话可说不得啊，您慎言。”
实在是人多眼杂，要是笑出来就是社死现场。
“哎哟！”
门口传来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讲小话的两个人默契地同时闭了嘴，齐刷刷地转过头，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大概三四十模样的中年男人，标配法院冬季制服的黑色西装和皮鞋，一手端着黑色保温杯，开开心心地走进来，便走边感叹道：“哎呀！我就知道我是来得最快的！”
那中年人一看就是个领导，很那什么局里厅气的，除了稀稀疏疏的看起来像是人到中年的头顶和还算是年轻的面容让人不好猜测年纪以外，简直就像是一尊胖乎乎的弥勒佛，看起来十分喜庆。
弥勒佛眼睛发光地盯着接待室里面一群新鲜水嫩的男女大学生，激动地搓着手，说：“今年我一定得好好挑挑，去年我开庭来晚了，人都被楼上民庭的那群混账给抢光了！气死我了！”
“张庭！”
接待他们的小哥站在门口连忙站起来，热切地打了个招呼之后，才互相对着其他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院里刑庭的张庭长，这是政大的带队李老师。”
“没事没事！我和老李都是老熟人了！”张庭走过去和带队的老师握了手，满脸的熟门熟路，和接待的小哥解释道：“老李每年都带队来我们院，早就是熟人了。”
“就是，张庭，又是一年不见了！”
“我这不是每年都盼着你来嘛，我们这刚刚开了年，一口气接了几十个案子，我们早缺人了。”张庭豪放而又真实地道：“要不是前几天知道你们要来了，我都准备打个电话去你们学校催催了。”
学生们一脸震惊：还有这样的操作？？
老师满脸从容，张庭理直气壮，两个人好一阵寒暄。
张庭长这才放下了保温杯，搓着手看向一群大眼瞪小眼的蠢萌学生，问道：“这回打算给我们分的多少人啊？”
接待的小哥立马道：“每个部门都是两个。”
“两个？那哪儿够？”张庭长大手一挥，不容反驳地说：“我们业务部门是全院最忙的谁不知道？我要四个，就这么说定了，其他门来晚了没人，也别来找我！”
接待小哥满脸的“你是领导你说了算”，哭笑不得地站在一边。
谭娜正想着这大叔还有点意思，忽然跟在菜市场挑小白菜一样的张庭长就已经看了过来，一点就点中了谭娜：“哎这小姑娘不错，看着多养眼啊！”
张庭挨个点点点，当机立断地道：“那就你们四个吧，我看着就觉得是干活儿的料子！”
谭娜仇麓以及坐在后面的一个男生一个女士一脸茫然。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被一边的李老师提溜了起来，喜气洋洋地说：“好好好……那就你们四个，就跟着张庭去刑庭吧！”
“刑庭可是好地方，学习的地方多！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啊！”
张庭插着腰，对他们招手：“就是就是，走！我们刑庭在七楼！”
四个人茫然地跟着走。
李老师还在后面挥着手殷切嘱咐：“好好跟着张庭学习啊，要服从领导指挥和安排，发扬政大的实干精神！实习报告也得好好写！别拖到最后两天来赶工！”
四个人顿时小鸡啄米状点头。
张庭还回过头来指挥，半点不见外：“哎哎，给我杯子捎上！”
“哦……”离得最近的谭娜连忙拎起他随后扔在桌上的保温杯，在同伴们或是好奇或是羡慕的目光里跟着张庭走了。
等坐到了七楼的刑事审判庭办公室的时候，谭娜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们就这么迅速地被分配了？！
一间办公室是四个人，张庭去另外一间办公室指挥给另外两个学生布置工位去了，现在就只有仇麓和谭娜两个人各自坐在枣红色木制办公桌之前，面前是空白的实习日记和登记表。
茫然无措，眼里没活。
“我们……”好一会儿过去了，谭娜实在是忍不住了，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仇麓：“是不是得找点儿事儿干？”
仇麓举起手机，给谭娜看他刚刚一口气打了二十关的消消乐，无奈道：“我也想，但是……显然没有人理我们。”
“你提醒我了！”
一直在坐着玩儿手的谭娜终于反应过来了，当即打开微信小程序，关了声音开了一局贪吃蛇。
直到临近了吃午饭的点儿。
办公室才进来了人。
“呀！你们就是今年的实行生吧？！”最先进门的女士看起来三十上下，一身庄重的法袍，一手举着卷宗一手拿着手机，在门口明显愣了一会儿，才喜笑颜开地道：“欢迎欢迎！”
“小袁小袁，接下来这两个月你有帮手了！”
这时候单机游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谭娜和仇麓连忙站起来，面带微笑：“您好。”
女法官走近了，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姓赵，叫赵欣。”
跟着她身后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手上抱着一大叠案卷，感觉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两个人，笑道：“你们好，我是袁朗，是赵法官的法助。”
“你们都是政大的吧？真巧，我也是，正好比你们大了几届。”
“是啊是啊！”两个人立马乖巧地应道：“师兄好！”
赵法官乐不可支地站在一边。
“太好了。”袁朗满含着深情和感激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略微转过身，露出身后一整个铁皮柜子的案卷，激动道：“这都是今年开了年刚刚接的案子，希望你们走之前都能圆满结案！”
两个人一起：“……”
赵法官放下了案卷，又把法袍脱下来挂好了，便招呼道：“正好都是饭点儿了，先吃饭去吧。”
“下午再让你们小袁师兄教你们整理案卷。”
谭娜点点头，道：“好啊好啊。”
赵法官眨眨眼，下意识拉踩给法院打广告，道：“以后报考系统记得要先考虑法院哦，我们法院的伙食要比检察院好哦。”
下午六点，准时下班。
“我总算是知道……”谭娜一脸菜色地和仇麓一起下楼，气若游丝地道：“为什么法院是实习点里面黑名单的top了，这案卷狗都不愿意整理！”
“这不是最可怕的。”
仇麓跟着笑了：“可怕的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都是这样的生活。”
谭娜：“……”
“你回家去吗？”
谭娜问道：“我听说法院是有安排宿舍的，但是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儿近，交通也方便，我就申请了不集中住宿。”
仇麓点点头，道：“我哥在附近找了套房子，我还是不去宿舍了，还要带着海拉，可能室友觉得不太方便。”
“那倒是。”
两个人一道走到门口，好在门口就是一个地铁站，通勤还算是方便。
现在就是下班小高峰，地铁上人很多，两个人一起站在进门处的扶手处。
谭娜挤在一堆下班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的人之中，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之后，对仇麓道：“啊，这就是社畜的味道吗？”
“是的，我确信。”仇麓说。
谭娜顿时笑起来。
到了下一站的时候走了不少乘客，两个人趁着换乘的那一瞬间找到了位置，在角落里面坐下了。
短短的几分种，又涌上来一波人，刚刚宽敞了不到一秒钟的车厢里顿时又挤满了。
谭娜把自己的包放到腿上，看了一眼实习老师创建的群聊，乐了：“笑死了，我们竟然还要打卡的，真的纯社畜了。”
仇麓也跟着一起看手机，叹气道：“蔡敬说他们不用打卡。”
“我去……”
谭娜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旁边就响起来突兀的一声短视频的声音，那种毫无语气变化的播音腔陡然就在耳边炸开了：“根据入院家属反映，病人没有任何基础疾病，更没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医院的诊断纯属于无稽之谈！后续应该如何处理，小编将继续追踪……”
被这么一打岔，谭娜顿时就忘词了，一脸无奈地转过头去。
就在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看起来可能五六十岁多了，正举着手机远离自己，眯着眼看着手机上的视频。
她实在是把手机声音开得太大，周围好几个人都不适地看过来。
但是老太太宛若未闻一样，看得十分认真。
就在谭娜忍不住要出声提醒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哎哟”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己的伙伴儿，感叹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怎么人就这样了……人说话都听不懂了哦！”
旁边跟她一道的老太太也跟着说起来：“就是啊，我也听说了！”
“据说是在附属医院那边，有几十个人呢。”
“就是啊，也不知道传不传染这病，反正我听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的病呢！”
“哎哟……”一边儿的老大爷看起来非常懂的样子，幽幽道：“要真是什么传染病啊，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说出来的，上面的人还不懂吗？到时候大家恐慌起来了，怎么办？”
谭娜叹了口气，在岗位上奋斗了一天的残破身躯实在是没力气和老太太老大爷们讲道理，于是憋着一口气转过了身，眼不见为净。
仇麓见状，无奈地笑了一下，把自己刚刚摸出来的耳机分了一个给谭娜，两个人就着仇麓亲自点播的《大藏经》，分别打起来了消消乐和贪吃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