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暴君攻略守则>第19章

  薛棠莫名觉得他在骂自己,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扎着出来,“殿下,殿下不是去换衣服了吗?”

  黑暗里蔺湛的目光若岩下电,“你又出来干什么?”

  “我要回去。”薛棠作势捂了捂肚子,“我身子不舒服。”

  “回你宜春阁的路在那边,”蔺湛伸手一指,勾起了一抹笑,在她耳畔道:“这里是东宫。”

  薛棠浑身都炸了,怪不得她觉得越走越不对劲,原来一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而从他话里含着的笑意听,他好像又误会什么了!

  果然,薛棠听他道:“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到我这来,还是大晚上的,一前一后,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蔺湛边说,边伸了条胳膊往她脑袋一侧一撑,另一侧是一堵墙,薛棠就这么被禁锢了起来。她不大习惯夜色中看人,所以他身上苏合香的味道便前所未有地浓烈起来,混着扑在耳畔的炽热呼吸,几乎将薛棠溺毙其中。

  他另一手将薛棠受伤的胳膊托了起来,指腹摩挲着纱布,低声问:“手腕上的伤好了吗?”

  “好、好多了。”薛棠怕他一个不开心又来一下“分筋错骨手”,挣扎着抽回手,又侧过脸,“我真的走错了路……殿下,放我走吧。”

  蔺湛很耐心地陪她玩,“我不让你走呢?”

  “殿下不让我走,我就会着凉,第二天会生病,生病便要花钱买药,殿下,国库都漏风了,崔皇后吃穿住行都那么节约,在我身上花钱太浪费了。”薛棠说着,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测,还打了个小小的阿嚏。

  “……”蔺湛沉默了一会,嘴角仍是带着一抹笑,不过渐渐变冷,“薛棠,我耐心有限,不想陪你玩,开门见山问你,为何突然来招惹我?”

  他不会以为自己今晚不小心将莲子酥酪掉在那地方,有什么暧昧的暗示吧……薛棠脸色为难地往下瞟了眼,霎时被蔺湛掐住下颌,强行抬起头,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问的是,你为何突然送灵缇给我?”

  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薛棠眨眨眼,“我说过了,不小心把殿下的猞猁养残了,是作为歉礼送给殿下的。”

  蔺湛静了片刻,突然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臂,“跟我来一个地方。”

  他人高腿长的,薛棠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他。对于这边的路,薛棠没他那么熟悉,拐过无数个弯弯绕绕,还差点撞上柱子,不知走了多远,还没停下的意思,薛棠气喘吁吁的,手腕被他扯得生疼,终于忍不住恳求,“殿下你慢点,我跟不上……”

  蔺湛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磨磨蹭蹭的。”脚下却稍稍放慢了。

  前方灯火辉明,描摹出一个高大建筑的狰狞轮廓,屋脊上依次排列着五行瑞兽如同一排剪纸,贴在黑丝绒般的天空,最上方九条金龙簇拥着一颗金珠,显出无上的皇室威仪。薛棠带着敬畏之情抬头,这里是大周明堂,为祭祀、朝会、庆赏之所,通天殿宇以榫木连接,铁箍围合,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到排山倒海的压迫感。

  蔺湛带着她又走了几道拐口,到了另一处稍稍矮一些的殿宇前,虽然没明堂那般气势恢宏,却莫名有几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不为别的,这里是祠堂,正殿里是从太.祖高皇帝起的蔺氏祖先的排位,这其中也有薛棠的父亲,因功配享祠堂,四室十二间里又摆放着历代帝后的画像、印玺和一些服器,本朝礼佛,东西夹室里还摆着佛像佛器,白日里看来威仪无加,到了晚上寒灯寥落,人影稀疏,便十分唬人。

  薛棠的脚步黏在原地,小声地说道:“殿下为何带我来此处?”

  蔺湛走到栏杆下一丛月季中,拿靴尖拨弄了几下,似乎露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薛棠走近了些,才发现土壤里居然埋着一根两指长的小小白玉碑,掩映在绿叶中,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萤光。

  “你还记得吗?”

  薛棠察觉到他声音有点低落,但自己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遂道:“不记得。”

  蔺湛盯着她:“你刚来的时候,父皇怕你住不惯,去西苑给你挑了只白兔。”

  薛棠记起来了。

  彼时她方历经了丧父之痛,哥哥又去北庭打仗了,似乎整个长安只剩她一人,格外寂寞,皇帝便挑了只兔子陪她玩。小薛棠把兔子养得肥肥胖胖的,天天跟它说话,走到哪都抱在怀里,直到一日兔子忽然不见了。薛棠抑郁了好一阵,仿佛走了一个无比重要的朋友,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蔺湛淡淡道:“当时我养了条灵缇,某一日发现它在草丛里啃着一只兔子。”

  “……殿下,那些事都过去了。”薛棠擦了擦被夜风吹得发涩的眼眶,也没指望他道歉,只是见那白玉碑刻着几个小字,又是放置在这种地方,心底有了个猜想,笑问:“殿下也觉得那兔子可怜,所以给它做了块小墓碑吗?”

  “不。”蔺湛道:“这是给我那灵缇的。”

  “……”薛棠无话可说了。

  蔺湛云淡风轻地说着:“它跟着我去狩猎的时候,被一条狼咬死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些多愁善感……薛棠揉了揉冰冷的耳垂,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而且将一条狗的尸体埋在祠堂前的土壤下,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出的,放在蔺湛身上更是有些匪夷所思,也不知此事皇帝知道会作何感想。

  薛棠不知为何想起了贞顺皇后,这个温柔的女人虽然只照顾了她短短一年,却像她的亲生母亲一样。她走进屋,给贞顺皇后上了一炷香,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双似乎总是蕴含着无限忧愁的翦水秋瞳,眼尾微微上翘,她偷偷侧目看了眼蔺湛,发现他确实和他这位母亲长得很像。

  蔺湛纹丝不动地站在一旁,幽黑的眼中风平浪静,似乎感受到薛棠在看自己,忽地回眸,“看什么?”

  薛棠道:“我想到了贞顺皇后。”

  蔺湛目光一暗,薛棠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时候提起他亡亲,只说了声:“贞顺皇后贤良淑德,待我也很好。”

  “贤良淑德?”蔺湛眼眸盯着前方,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带着讽意的笑:“和母后比又怎样?”

  薛棠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母后”是指崔皇后。虽然薛棠对崔皇后没有好感,但也不能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便道:“贞顺皇后是真正待我好的人。”

  这回蔺湛收起笑,只淡淡“嗯”了声。

  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在静谧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明显。

  薛棠本就有些怕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脚下蠢蠢欲动地要逃。蔺湛看了她一眼,拉着她躲到了六椀菱花槅扇门后,透过菱花罅隙往外看。

  原来只是一群提着宫灯的巡夜侍卫经过,很快便走了。

  “我还在这,你怕什么?”

  蔺湛一手扶着门,挺拔的身姿挡住了一大片月光,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拢了进去。薛棠骤然觉得今晚自己怎么总是处于弱势的地位,便伸出一指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醒道:“殿下,我没有怕,只是咱们在这边讲话不大好,还是回去吧。”

  “怎么不好了?”蔺湛感到她的手指戳在自己肩上没一点力道,反而像在挠痒,不禁一笑,“难道你下午去城门口依依惜别,就是好的了?”

  薛棠浑身一僵,而蔺湛好似也察觉到什么,闭口不再说下去。好半晌,薛棠才问:“殿下怎么知道,今日下去我出了宫?”

  她为了避人耳目,让宜春阁上上下下都统一口径,如若有人找她,便说她身体不适休息了。

  但蔺湛知道了,那下午看到的背影确实是荣铨了……他去西市干什么?

  这回轮到薛棠盯着蔺湛看,但蔺湛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推开门准备走出去,“年纪小,心窍倒挺多的,我办事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不行吗?”

  薛棠将信将疑地,正想跟上,忽然又被他捏着肩扯了回来,嘴里“嘶”了一声,一声痛呼也消匿在他陡然压上的掌心里。

  “怀宁,殿下,你们在这里吗?”

  薛棠有些惊讶地和蔺湛对视了一眼。蔺湛四下扫了眼,朝暗处招了招手,不待薛棠看清,雪白的灵缇犬已经蹭到了他脚下,它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方才薛棠一直在和蔺湛讲话,居然没察觉。

  蔺湛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脖子,嘴角露出一抹带了些恶意的笑,在它臀上一拍,灵缇不愧是善解人意的灵犬,训练有素地扑了出去。

  那厢崔琉正提着裙角四下搜寻两人的身影。她方才在席上见着蔺湛与薛棠前后离开,不禁有些怀疑,也离了席,问到东宫一个巡夜的小内监,说看到太子带着怀宁县主到了明堂附近。她心里立时酸了起来,发现自上回蔺湛救了她一次后,居然好像和她亲近了起来。

  “殿下……”她喊了一声,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一回头,一只雪白的狗爪子挠了过来,吓得她拔腿就跑。

  “救命哪——呜呜——救命哪!”

  薛棠想起来,崔琉怕狗。

  蔺湛道:“这是不识抬举者的下场。”

  “……”薛棠突然觉得跟他一比,可恶的崔琉也没那么可恶,反而有些可怜了,她垂下眼眼,小声嘀咕:“这样说,我们都是不识抬举者,郑公子是最无辜的。”

  蔺湛耳力很好,捕捉到了“郑”这个字眼,眯起眼:“你说什么?”

  薛棠慌忙摇头,“殿下,咱们走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手心好像被蹭到了一片柔软的东西,蔺湛很轻易就想到了海棠的花瓣,那么柔软的东西,甚至怕会被掌心磨破。他倏地收回手,目光触及她在月光下仍显得娇嫩昳丽的唇瓣,蹙起眉,“是得走了。”

  他说着已经转过身,薛棠却觉鬓发一痛,好似有手在扯着她的头发,原来是她方才一直靠着门,头上一支累丝双鸾衔果步摇卡在了门缝里。她拽着步摇的末端,用力扯了扯。

  门外蔺湛的声音传来,“磨蹭什么?今晚把你关在这。”

  “来了来了。”薛棠答道,手中一个用力,将步摇扯了出来,一颗浑圆的珠子因蛮力掉了出来,一路滚进了桌案下的缝隙里。

  她心里一惊,这东西怎么能掉在这种地方!遂跪在地上,将手伸进那贴着地面的一方小小缝隙摸索着,不小心擦到了什么硌人的东西,薛棠低呼了一声,借着月光看到手背被磨破了皮。

  这个时候,蔺湛又走了进来,看到她跪在地上吹手,声音里带了些不耐,“你又怎么?”

  薛棠觉得自己说出来就是自讨骂,但也不得不说,一面说一面垂下头,“那个……我步摇上的珍珠掉到里面去了,这里面好像有个卡口。”经年累月的好像还被老鼠啃坏了,手背上的伤便是擦到了木刺。

  面前的人影沉默了半晌,忽地也半跪在了地上,薛棠“嗳”一声,便见蔺湛一手撑着地,一手伸了进去,摸索半晌,他心底不耐加深,只听“咯拉”一声,然后好像是玉器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

  薛棠以为他拿到了珍珠又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俯下身去看那黑漆漆的缝隙,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蔺湛面色却微不可见地一变,少顷拽出两片发了霉的木片,往旁边一扔,掌心躺着一枚莹白的珍珠,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多谢殿下。”薛棠欣喜地接过,却看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瞧,以为他也被木刺划破了手掌,又换了副关心的语气,“殿下,你没事吧?”

  蔺湛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拇指,淡淡道:“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