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满不太记得昨晚那一切是怎么结束的。
过程中，贺风回好像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没有被踏足过的痕迹后，也没做什么实际的事。
但仅此而已，祝满也已经原地升天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被贺风回抱回家，抱到浴缸里去跑了个澡，然后被放到床上，又被紧紧地抱着睡了一夜。
可是今天早上起来，床边是空的。
——当然是空的了，贺风回为了他的提案忙得不可开交，哪会有闲工夫管一个人类？
许是PTSD引发的抑郁情绪又来了，祝满有些怅然。
一夜风流好似一场梦，在这诡谲的关系里，在这纷乱的世道上，他哪里配拥有什么真心实意。
祝满起床。
洗漱完毕后打开房门，一股鸡蛋的香气从厨房飘来。他看向厨房，看见还开着火的炉灶。
祝满蹙眉，心想贺风回出门有那么着急？竟然连火都忘了关？
他命令智能橱柜系统：“灶台关火。”
火没关。
祝满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贺风回从厨房的视线盲区走出，手里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慕斯蛋糕。
“醒了？”贺风回问。
祝满仍怔在原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星期三，10：00，贺风回不去上班？
看到祝满的眼神，贺风回不咸不淡道：“担心你身体，请假了。”
祝满心跳一顿，他最近工作不是很忙么？请假……是可以的么？
贺风回将两个煎蛋、一块慕斯蛋糕和一杯牛奶端上桌，叫他：“过来吃早餐。”
甜咸搭配，营养充足，煎蛋也是祝满最喜欢的流心蛋。祝满走到餐桌边坐下，握了握牛奶，很烫——原来贺风回一直记得，他喝牛奶喜欢喝烫烫的。
滚烫的牛奶下肚，昨晚空虚乏力的腹部瞬间温暖，胃被撑得满满的，心好像也是。
贺风回周正地坐在餐桌对面看他，也不说话，说是担心他身体，却又只字不提昨晚的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瞬间的感动化作乌有，祝满瘪了瘪嘴，咬了一口慕斯蛋糕。
这玩意甜死了，这个贺风回真是的，总买这些甜品，以为他是什么娇软男宠吗？AI呆死了，话都不会说一句。
“您好，伯德先生。”突然，贺风回扶了一下耳朵，开始对着空气说话。
祝满抓着叉子的手紧了一下，灵敏的嗅觉告诉他，和贺风回打电话的人不简单。伯德，他隐约记得在AI中央新闻上看到过这个名字——AI政府中央办公室秘书。
那些别扭的情绪瞬间作鸟兽散，祝满漫不经心地吃着早餐，耳朵竖得尖。
“对，我上周到中央办公室时，说过希望加速提案落地。”
……提案加速？
祝满心一紧。
“三个月之后落地，好，我明白了。立法署这边我会沟通。麻烦您。”贺风回挂了电话。
祝满怀疑自己听错了，三个月？本来还剩五个月就已经时日无多，现在直接缩减至三个月？
抬眼偷偷看贺风回，只见他唇角勾了勾，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祝满攥紧了玻璃杯，垂下眼，给自己灌了一口牛奶。
牛奶太烫了，他出了一身冷汗。
说着为了祝满请假的贺风回，还是在接电话之后匆匆出了门。
祝满将他送到门口，上前替正准备打开家门的贺风回正了一下领带。
贺风回握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
“主人不是说……担心我身体么，怎么又去上班了？”他小心翼翼地扯着贺风回的衣袖，“工作很忙么？”
贺风回看他许久，垂眼将他的手轻轻扯掉，打开门。
祝满追上前一步，装作鼓起勇气的模样喊道：“主人说了要和我分享工作上的烦心事，说了我们要做朋友——”
“做朋友。”贺风回脚步顿住，重复这三个字，回头，“然后你就背着我去Mirage和别人厮混。”
“可我们只是朋友啊……”祝满声音变小，“朋友之间，这种事也得报备么？”
贺风回张了张口，却又没说话。
祝满低下头，“其实主人还是把我当宠物看吧。我知道，我恃宠而骄，我要求太多了，我……守不住一个宠物的本分。”
他抬头看贺风回，看见贺风回不挂表情的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神色。
于是他乘胜追击：“主人昨晚做那件事……是违法的，我不想耽误你工作升迁，要不主人还是……把我送回人类池吧。”
贺风回闭上眼睛，像是在压着情绪，缓缓吐气。和其他躯体结构一样，AI的呼吸系统本就是个摆设，可贺风回像个人一样，企图通过呼吸来平心静气。
许久之后，贺风回说：“你受不了那种地方的。”
“以前待过，不也活着了么。”祝满小声而倔强地说。
贺风回深深看着他，没再说话，而后拉开门，沉默地离开。
祝满迅速到房间换上皮衣战靴，带上刀枪，麻利地出门。
踹开基地的门，祝满直直朝着范子默去，“软件开发好了没有？”
范子默没有像平时那样惊慌失措地叫着“噢我的上帝”，而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答：“开发好了，明天就能获得解析结果。”
祝满打量他，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无精打采，魂飞魄散的模样。
祝满转身，再看唐源，平时一见到他就扑上来的小胖子今儿也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眼神空洞。
扫视基地一圈，没看见江淮。
他隐约觉得不妙，问：“怎么了？”
范子默没说话，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满神……”唐源抬眼看他，“叶莺……叶莺死了。”
“……什么？”祝满怀疑自己听错。
唐源痛苦地捂着脸，“叶莺死了，反智能联盟给她装的芯片泄露了！还有江淮……江淮被抓回人类池了！”
同时，范子默在全息屏幕上投影出一张照片——一个被放在反智能联盟总部门口的透明的塑料封口袋，里面，装着叶莺碎成稀巴烂的芯片。
祝满心脏像被谁重重一击。
那是叶莺，是那个他第一眼见就觉得似曾相识的AI，是那个小刺猬主动会去蹭的AI，是那个笑得很鲜活的AI……
反智能联盟成立两年以来，一直平稳地在暗中运行，可为什么这两个月频繁出岔子，还专门挑他们小组？
凶手将叶莺的芯片堂而皇之地放在联盟总部，这不只是一场谋杀，还是一场挑衅。凶手和他背后的组织在说——反智能联盟已暴露，无所遁形。
凶手是谁？与之前神秘的黑色制式芯片有无关系？是江淮吗？但江淮至于把自己搭进人类池吗？难道内鬼另有其人？还是说，江淮之上还有人，江淮只是一颗用完就弃棋子？
他掐住虎口保持镇静，问：“凶手？”
唐源开口：“不知——”
范子默抢道：“你说呢？”
祝满被他充满仇恨的眼神吓到，这人以前都疯疯癫癫的，他还没见过这样范子默。本以为他没心没肺，没曾想还是个性情中人。
而范子默的言下之意……
“贺风回？”祝满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昨晚一直在家，刚刚我也和他前后脚出门——”
“你觉得他杀人需要自己动手吗，我亲爱的执行者？”范子默打断他，而后滑着转椅敲了几下键盘。
很快，全息投影屏幕跳出一个视频。
这是个路边摄像头拍摄的画面，时间是昨夜凌晨三点。
祝满心沉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时间点，自己正因为满足而沉睡。
画面正对着的路牌上写着“玛蒂尔达巷”——这个城市的没人不知道，这个巷子是杀手聚集地，雇凶杀AI、杀人的黑色生意从未间断。
下一秒，一个高挑俊朗的身影走进巷子。
宽厚的肩膀、笔直的背脊、沉稳的步伐、压迫的气场。
祝满不可能不认得，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