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越诗桃出事的人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她的朋友,而是警察——事实上,越诗桃本来也没有多少朋友。
叶白和斐皂赶到了医院,手术室外,是他们曾经见过的伍警官。
当初越诗桃住院时,伍警官就曾经来过医院看望她,和叶白、斐皂见过。
不过当时越诗桃对伍警官的态度很排斥,叶白没有想到,原来他们现在还有联系——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伍警官是第一个发现越诗桃出事的人?
“越诗桃怎么样?”叶白问道。
伍警官一直看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室,听到叶白的问话,这才转过身来,他的神情有些冷肃:
“越小姐,是在起床喝水的时候突然摔倒,头部受到重创,目前正在抢救中……”
因为喝水摔倒而导致出现生命危险,因而进入抢救室抢救,这原因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在座的人却都笑不出来。
又出现了……伍警官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心中是难以发泄的愤怒,还有源源不断升起的惶恐。
又是这样……宛如是意外一般的死亡。
越诗桃的同学们已经先一步走向了这一个个由意外编织成的地狱,这一次,难道就要轮到越诗桃了吗?
伍警官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哪怕他一直关注着越诗桃的动向,却依旧无法阻止这样的“意外”在越诗桃身上降临。
可是无论他怎么查,那些先于越诗桃死去的死者,死亡过程中并没有任何人力的痕迹。
而他根本无法预测,越诗桃接下来将遭受怎样的意外。
……就像现在这样,他只能站在手术室外,无力地等待着消息。
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巧合构成的死亡。
伍警官感到焦躁不安,而一旁的叶白也同样如此。
怎么会这样?
暂且不说越诗桃背弃了他们的盟约……越诗桃明明就已经摆脱了诅咒,易宜欣也成功被超脱,前往了地府,可是为什么,越诗桃却依旧遭遇了“意外”?
难道说,越诗桃和肖自明给他们的消息是错误的?
善魂恶魄合一回到地府后,他们身上恶魄的标记并不能消除?
他们依旧会生存在阴世和阳世的间隙里?
依旧要遭受这些来自死者的恶意?依旧要陷入无休无止的幻觉中?
——直到他们彻底崩塌?
无数可怕的猜测在叶白的脑海中叫嚣,叶白甚至感到了恐慌。
他注定会死吗?
他注定要死吗?
在这样绝望冰冷又可怖的环境下死去?
叶白抬起头,看向外面的手术室。
和伍警官眼中空空荡荡的走廊不同,叶白的眼中,走廊里是“热闹的”、“忙碌的”。
无数人的脸在这里游荡。
它们是死者的“魂”。
得益于如此,不能和“魂”相见的“魄”离开了这里,它们不愿与自己的善魂结合,离开这充满了爱恨的人世,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医院中没有恶魄。
那些离开了医院的善魂,它们的恶魄,部分在这里滞留,睁着幽黑的眼睛,伸着长长的舌头,笑着哭着、怒着喜着,看着这些活人、舔着这些活人。
只是这些医生护士无知无觉罢了。
而在伍警官的背上,就有些两只“鬼”——对他带着恶意的“鬼”。
“你们真的,没有什么线索吗?”伍警官转过头,对叶白和斐皂两人问道。
叶白微微避开了视线。
他看不清伍警官的脸,也看不清伍警官的表情,毕竟伍警官在他的眼里并没有五官。
可是他看得清伍警官身上的两只恶魄,甚至可以说,纤毫毕现。
叶白的视力原本并没有那么优秀,但奇怪的是,每次他看到这些“鬼”时,他总能清晰地认识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头上的每一根扭曲的发丝,它们脸上的每一条蠕动的蠕虫,它们舌头上慢慢往下滴的涎水,还有它们身上的血——干涸的、或者是新鲜的血。
好像和看不清面目的人类比起来,这些过于清晰的恶鬼才是他的同类。
但是叶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它们只是想把他变成它们的同类。
和刚开始陷入阴世的自己比起来,叶白已经成熟了许多。
他知道,只要自己假装看不到,那么这些恶魄就有概率会放过他。
虽然他身上带着不知名的恶鬼的标记,虽然他已经深陷阴世与阳世的夹缝中,被阴世染上了死亡的气息,但庆幸的是,有些恶魄的智商并不高,只要他足够坦然,部分恶魄便会在疑惑中放弃他。
但这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狡诈的、或者固执的恶鬼,却会一直对他释放着恶意,直到他在幻觉中崩溃。
不过,显然,伍警官身上的这两只恶魄,便是前一种——智商不高的那种。
然而它们的长相实在是太过丑恶。
……这两只恶魄大概是遭遇车祸死的。
或许是它们死的时候太过凄惨,成为恶魄之后,它们的外貌也让人感到恐怖。
一只鬼的五官血肉模糊,眼珠掉落到了嘴巴两边,鼻子也是歪的,叶白不知道怎样的伤势才能变成这样,而另一只,便是直接开肠破肚,随着它的动作,它脚下和它连着的内脏便开始在地上移动,留下只有叶白和斐皂能看到的淋漓的血迹。
而这些可怖的死状,在叶白的面前毫发毕现。
叶白仿佛都能闻到那上面的、尸体死亡后腐臭的气味。
一只鬼待在伍警官的肩膀上,它把内脏一个个地挂在了伍警官的身上,像是把伍警官给当成了一个架子,而另一只鬼则试图挖出伍警官的眼睛。
而这些,伍警官始终无知无觉。
所以他也不能发现,在叶白的感官中,他也染上了尸体的腐臭。
叶白想要呕吐了。
然而,或许是察觉到了叶白目光的躲避,那两只鬼突然对叶白好奇起来,它们趴在伍警官的身上,身体却朝着叶白慢慢生长。
它们的手臂快接触到叶白的脸了。
这个时候,有人握住了叶白的手,站到了叶白的面前。
是斐皂。
他看着斐皂的眼睛,那里面一如既往地,含着温暖的笑意,还有对他的支持和鼓励。
别怕。
他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斐皂面不改色地回答起伍警官的问题。
而握着斐皂的手,叶白的心中,仿佛也生出了一股勇气。
他直视伍警官——或者说,直视他身上的恶鬼,但这一次,他的视线没有躲避:
“我们的确不知道线索。”
“事实上,我们也一直对这些意外感到疑惑,甚至和你一样,有所怀疑……可是,我们也没有查到什么。”
叶白如此说道。
看不见魂魄的人无法理解他们的世界,只会把他们的话当成胡言乱语,等他们终于理解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死亡的倒计时同样开始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更何况,叶白没有半点在恶魄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
伍警官身上的两只恶魄,在试探完叶白和斐皂,发现他们的视线没有任何偏移后,就无趣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待在伍警官身上。
“是吗?”伍警官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们。
“可是据我了解,你们并不是越小姐的高中同学,和越小姐的事情本没有关联——你们和越小姐是在一个论坛上认识的吧?”
“仅仅是这样的关系,你们为什么,一直在帮越小姐调查KTV的事情呢?”
他果然查到了。
但叶白并不慌张,因为这些事情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叶白:“我们只是和越诗桃一见如故罢了。”
伍警官看上去并不相信,但他没有什么证据,所以并不能采取什么措施,于是他只能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
“无论如何,如果你们有什么线索,还是希望你们能联系我……拜托了。”突然,他郑重地朝叶白和斐皂鞠了一躬。
叶白有些惊讶。
他不明白伍警官为什么这么做。
看着那双疲惫的眼睛,叶白也同样沉默了,最后他只能道:
“我会的。”
可是……生活在阳世的普通人,真的能接受事实和真相,真的能理解他、斐皂、越诗桃,以及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遭遇的痛苦吗?
更何况……就算告诉伍警官,又能改变什么呢?
看着伍警官身上的两只恶鬼,看着依旧无知无觉的伍警官,叶白突然又有些索然无味了。
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过,提到线索,叶白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早上收到的那条未读短信。
难道,这会与越诗桃出事有关?
叶白立刻打开了那条短信。
“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发抖?”
耳边传来了斐皂遥远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担心和关怀,可哪怕叶白此刻正紧握着斐皂温暖的手,但他的心,却依旧如坠冰窟,再也无法变得温暖。
短信上只有一句话:
“小心,他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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