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183、第183章

  二月二龙抬头,一艘瑰丽的楼船在雁归岛西北方的船坞靠岸停泊,从首楼里出来、穿过踏板步入雁归岛的三名男子,分别是两名年轻的宦官与一名长者宦官,两名年轻的宦官手中都捧着薄礼,尾随着长者宦官。

  慕容世家的侍卫听闻他们从宫都来,便领他们到慕容山庄的客堂,随后,慕容世家的当家慕容钦湄亲自前来接待,客气地收下薄礼以后,忙吩咐下人唤慕容无砚送布匹过来。

  无砚在前两日便已经好好检查了定制的新布,命人将新布整齐地卷好了,此刻听闻苏仲明派人前来取货,便立刻命人带上新布送到客堂,他自己也一起到那里去。

  穿过一段回廊时,他不经意地瞧见阳清远正坐在前方护栏坐凳上调弄一把中阮的弦,走过去就对阳清远说:“你乖乖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一会儿回来要找你的。”

  阳清远不禁抬头,困惑地望着无砚:“我还能跑去哪里,不都一直呆在家里?”

  无砚只重复一遍:“你就坐在那里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阳清远答道:“这把琴许久没有调过了,大概要调三盏茶或者五盏茶吧。”

  无砚很快带下人来到客堂,闲聊的谈话声便就此戛然停止,长者宦官对无砚客气地捧手行礼:“见过慕容世家少当家。”

  无砚立刻吩咐侍者:“将新布交给使者。”

  话刚说完,一名侍者便将一匹山茶花枝加青山螭吻缂丝的豆沙紫软缎,与一匹百合烟云纹烟灰花罗轻轻交给一名年轻宦官,另一名侍者则将一匹莲蓬雀鸟妆花葡萄暗纹藕荷纱,与凤羽寿桃杏纹黄花罗轻轻交给另一名年轻宦官,随即两名侍从退到了无砚的身后。

  长者宦官再度说道:“多谢当家与少当家,咱家就不叨扰太久,这就告辞了。”再捧手一回,便带上两名年轻宦官离开客堂。

  无砚忙又吩咐侍从:“快去送客!”

  转眼间,客堂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慕容钦湄拿起桌案上的一只长宽一尺的锦盒,大方地递给无砚:“这是太上皇让使者送来的礼。”

  瞧了一眼锦盒,无砚还是伸手收下了,对父亲说:“我先回去了。”

  得到父亲的准许,无砚立刻离开客堂,返回那一段回廊,远远就瞧见阳清远还在调着那一把中阮的弦,加快步子赶了过去,坐在阳清远的身侧。

  阳清远停下来,目光落在无砚手中的锦盒,忙问道:“你拿着什么?”

  无砚干脆地答道:“不知道,我还没有打开过。是苏仲明让使者送过来的。”

  阳清远催促一声:“快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珍宝?”

  无砚回道:“也不一定是珍宝,也许只是吃的?”

  阳清远再度催道:“不管是什么,先打开来瞧瞧。”

  无砚瞥了瞥他一眼,只道:“你可真心急。”但还是照他说的,打开了锦盒,两只酒瓶子当即映入眼帘之中。

  阳清远凑近一瞧,便欣喜着脱口:“是美酒!”迫不及待地拿出其中一瓶,拔开木塞,凑到鼻尖前嗅了一嗅,更加欣喜:“而且还是上等的葡萄红酒!”话落,就塞回木塞,亦将酒瓶完整地放回锦盒里。

  无砚说:“既然是美酒,可不能让杨心素知道。”

  阳清远猜道:“你怕他偷喝,还是怕他死皮赖脸地求你给他喝一杯?”

  无砚只道:“谁知道他心里怀着哪门子的鬼胎。”

  阳清远提议道:“先藏起来,悠闲的时候,我和你偷偷小酌一两杯。”

  无砚干脆地应了一声‘嗯’。

  阳清远调好了弦,稍稍试了试音律,看到无砚半垂眸的神色,随即浅浅一笑:“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可以给你弹奏一曲。”

  无砚并未马上回答,却是认真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写一曲,然后弹奏给我听?”

  阳清远微愣,随后回答:“我可以答应你,但……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又要生气,我怕哄不住。”

  无砚瞥了瞥他,半信半疑道:“你是真的顾虑这个,还是敷衍我?”

  阳清远坦白:“只是万一你期望过高……”

  无砚直言:“你放心,如果我真不满意,我不会生气,我会让你重写,直到写出令我满意的曲子。”

  阳清远立刻往后缩,脱口:“我可不想这么早就秃头……”

  无砚抓住他的双腕,将他轻轻拽了回来,劝道:“所以你要第一次就让我满意!”

  阳清远要求道:“我需要好几时日好好酝酿。”

  无砚加上条件:“不可以拖延一年!”

  阳清远信誓旦旦地答应道:“我若食言,就替你背剑三年!”接着复问:“你想好了要听什么曲子?”

  同一个时辰,在一个昏暗的偌大山洞,一间雅致的石殿内,朱炎风对着木盆里的泉水,试着使出术法传信于黄延,但无论试过多少次,平时熟能生巧的术法怎样都使不出来,终于他停了下来,瞧了瞧自己并拢的两指,无奈轻叹,对着泉水自语:“难道我现在真的形如废人,不仅武功不能使,连术法也不能了?延儿……你现在怎样了?”

  在这个陌生的山洞里,不管他是呆在石殿内,还是要去浴池之类的地方,都有人严守着,而他能去的地方,不超过三处,这实则是软禁,但他曾经去过大大小小的佛寺修过苦行,相比那时候的自愿苦行,这样的软禁待遇实在好太多。

  唯一令他日夜牵挂的,便是黄延的安危,他猜得到黄延在为他的下落而日夜奔波,他想到黄延的劳累面容,便不由自主地心疼起来,他想到黄延忧愁的心情,心疼便更加倍,他想到黄延寝食难安,便捶胸自责。

  那带着神秘恶鬼面具的幕后主谋召见过他几次,他曾想借这样的机会打探黄延的情况,但每一次他都忍住了,生怕泄漏黄延的身份。

  他转过身,在石殿内负手徘徊,每徘徊一次都忍不住轻叹一次,心里的担忧怎样都藏不住。忽然从外面传来跫音,两名面具男子端着托盘进来,轻放在桌案上以后便马上离开,他却没有发觉,等到徘徊着走回来,目光落在桌案上,看到桌案上凭空多出了两个托盘的饭菜,才知道有人进来过。

  两盘荤菜,一盘素菜,一盘水果,一碗米饭,以及一瓶酒,只略看一眼便知晓是如此。朱炎风来到桌前坐下,只先拿起空杯子与那瓶酒,斟了一杯,不先品尝味道,却是一口气灌了自己,当酒滑过喉咙时,才知是清香的金盘露,而非能令人发狂又迷醉的椒花雨。

  但他没有抱怨半分,只是又斟了一杯,再灌了自己一次,垂眸一瞧盘子,看到切成菱形薄片的胡萝卜,不禁陷入了一段回忆。

  那一年,师兄弟四人一起下山做任务,经过一片葳蕤的油菜花地,黄色的菜花开得正浓,在日辉下十分灿烂,高高的茎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好似格外朝气。

  恭和随手摘了一支油菜花,闻了闻,横着衔在嘴边,黄延回头瞧见了,便朝他说:“又不是可以吃的,你衔着它又有何用。”

  恭和答道:“可惜就可惜在这里了。不能吃,我可以衔着它,幻想它的味道。”

  黄延只道:“无聊。”

  朱炎风启唇:“今日,师父叫我们下山,去橘园帮忙摘柑橘,历练历练。”

  恭和关心道:“摘完柑橘,会不会有报酬?”

  黄延回道:“你是想馋别人的钱,还是柑橘?”

  恭和立刻坦然:“当然是柑橘了!”一这么说了,便忍不住想入非非:“一定很甜!”

  黄延不由道:“你的胃比牛还大,吃完整个橘园都不一定够。”

  恭和含笑回道:“延师兄抬举我了,一篮子对我足矣。”

  四人来到一座橘园,进入橘园内部,看到众多忙碌的身影,地上的一百多个箩筐已然装满艳丽的柑橘,男男女女抬着箩筐离开橘园。

  一位老者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是……?”

  朱炎风代表师兄弟,答道:“家师吩咐我们师兄弟下山来帮忙收柑橘,历练历练。”

  老者迟疑道:“可橘园已经有足够的帮手。”

  朱炎风说:“家师吩咐,不收半分钱财恩惠。”

  恭和站在身后,抬头看看枝头上的串串硕果,又低头瞧瞧经过身侧的一筐筐硕果,忍不住从唇角溢出一滴垂涎的唾液。

  老者听闻不收钱财,立刻道:“既然山上那位仙者这般好意,我们拒绝便是我们失礼,几位想摘多少便是多少。”

  朱炎风以叉手礼向老者谢过,便带同门走进橘园深处,开始采摘柑橘。朱炎风人高马大,信手便摘到高枝上的一串串硕果,带着一小段枝干与翠叶,径直放入箩筐中。

  长月站在恭和的旁边,一边摘柑橘,一边叮嘱恭和:“这次是我们主动来帮忙摘果子,你可要克制一点,这关系到师父的脸面啊。”

  恭和回道:“师姐放心,我要是实在馋到忍不住,我就咬我自己!”

  长月欣然着点了点头,又摘下了一串带着几片翠叶的柑橘。

  黄延离朱炎风不远,摘着柑橘之时,总忍不住回头瞧朱炎风的背影,那时候年幼的他只有六尺身长,尽最大努力伸长双臂,仍旧勾不到高枝上的柑橘,不禁有些发急。朱炎风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替他摘下了柑橘,还对他说:“尽力而为,摘不到的,都交给师兄。”

  黄延直直看着朱炎风,眼神里还有一点痴痴的,然后轻轻点头。

  完成任务以后,三人带着一身疲惫离开橘园,黄延关心着问道:“大师兄呢?”

  长月答道:“大师兄说有点事,让我们先走。我们走慢一点,等他。”

  过了一会儿,朱炎风快步赶了上来,三人同时回头,恭和瞧见他手里的竹篮后,登时双目发亮,高兴道:“大师兄!难不成拿到了谢礼?”

  朱炎风坦白,打破了恭和的妄想:“是我自己花钱向橘园买的。”

  恭和听罢,垮下了双肩,只剩满脸遗憾,忽然一只手握着一个红彤彤的柑橘递到他眼前,他立刻抬眼看了看朱炎风。

  朱炎风大方道:“拿去吧。我知道你早就馋嘴了。”

  恭和接过柑橘,乐坏了,忙谢道:“谢谢大师兄!大师兄真好!”

  朱炎风又递了一个柑橘给长月,长月温婉地回了一句‘多谢师兄’。朱炎风最后看了看黄延,便将一整个篮子都递给黄延,令黄延怔了怔。朱炎风只微笑道:“今日的任务太勉强你了,这是大师兄替师父心疼你。”

  黄延害臊地低头片刻,然后缓缓伸出手,接过篮子,启唇:“谢……谢大师兄……”

  朱炎风还从腰间取下一个风车,一个由柑橘皮和柑橘枝干做成的小风车,他将这样的小风车插在了黄延耳背的发缕之间,小风车在微风中缓缓转动起来,带着淡淡的橘香。

  黄延愣了愣,问道:“这是……?”

  朱炎风微笑道:“特意做给你的,刚好合适。你喜欢吗?”

  黄延再度低头,两侧鬓发稍稍垂到脸颊也仍旧藏不住他心中的害臊。朱炎风就一直看着这张害臊到脸颊不经意地泛出淡淡绯红的脸庞,直到现在,依旧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不曾忘记过。

  喜欢,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便注定了,而情愫更是在朝夕相处之中,从‘喜欢’变成了一种依赖,仿佛山河便是为他而生,他便是整个天地,整个璀璨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