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176、第176章

  难得的暖阳铺照在完全遮盖落地窗的竹帘上,竹帘挡住了寒风,却挡不住努力穿过缝隙、照进屋中的些许暖阳。屋中摆上了暖炉,源源不断的热气暖和着屋内,黄延坐在屋中静静地等着,等了一会儿,茶几案上的已经微凉,他却没有饮一口。

  迎庆瞧见他愁容满面,便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便劝道:“徒儿,凡事要看得开,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要去愧疚。他们抓走风徒儿,必然有所图谋,理应不会伤害他。”

  黄延抬眼望向迎庆,别的话不说,只求道:“师父!我想亲自去解救大师兄!”

  迎庆轻轻叹了叹,只道:“你与他皆是为师的徒弟,可要好好保重自己,不可出什么差池啊!”

  黄延立起身,朝迎庆恭敬地捧手道:“是,徒儿知晓了。”便立刻退出这座屋子,他坐过的座位旁边的茶几案上,那一杯茶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动过,在他转身离开之时已经凉透,失去了热乎时的滋味。

  脚下这条径道幽长,黄延每一步都漫不经心,双眼也有些失意,突然前方出现了阻挡的身影,黄延立刻停下来,望向立在前方之人,只一眼便稍稍别过脸。

  苏仲明启唇:“无极,不要做傻事!”

  黄延淡淡地回道:“早会已经结束,你还没走,是特意来劝我的吗?”

  苏仲明坚持劝道:“金陵阁的带头人,不可以出任何差错!你要三思啊!”

  黄延勾起唇角,嘲笑道:“如果不是因为炎风,你以为我会在乎青鸾城,会在乎金陵阁吗?苏仲明,纵然我曾经几次针对你,但你也没有资格像差遣牛马一样差遣我!”

  苏仲明愣了一愣,知晓他因为朱炎风的事急坏了心,此时心情极为差,容易得理不饶人,便让他三分,耐心道:“无极……,唉!我给你几日的休假,你好好休息,等心情好了,再谈朱先生的事。”

  黄延不答话,只是迈步往前走,缓缓从苏仲明的身侧走过。苏仲明回头目送黄延的身影,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只是无奈地轻叹,忍不住喃喃:“他对朱先生的情意这么深,天地可鉴啊,比我和李旋要深得多,不愧是将近四百年的爱情,我也要努力才好。”

  进到金陵阁以后,黄延唤了一声‘云盏’。祝云盏正在廊下,一边看手中的累累华笺,一边与同僚们闲聊几句,听闻黄延的叫唤,立刻迈步上前,应了一声‘师尊’。

  黄延吩咐道:“这段时日,先别回京,留在金陵阁代替本尊。”

  祝云盏好奇:“那师尊呢?是不是身子不适?”

  黄延只轻描淡写道:“是被迫休假。”

  祝云盏说:“既然是城主的意思,师尊便回去好好歇息,别累坏了身子,朱先生的事对师尊……,唉,我送师尊回去吧?”

  黄延只道:“不必了。”转身便先走了。

  祝云盏闻言,便不敢擅自作主张,只好静静地目送黄延离开金陵阁。

  几个金陵阁青年凑上来,樊子隐问道:“大卿怎么了?”

  祝云盏答道:“没事,城主给大卿休假,这段时日,金陵阁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处理。”

  宣衡之立刻高兴着拍了拍祝云盏的肩膀,说道:“云盏,我们都是好兄弟!你可要高抬贵手啊,我的黑眼圈已经很重了!”

  祝云盏只微微一笑,不答话。

  黄延走在路上,偶尔抬头瞧了瞧天色,然后径直去了平时爱去的温泉池,散尽发髻,解下所穿的玄狐御寒斗篷、广袖衫子与衣袍,缓缓走进温泉水中。

  此等水温,侵入肌肤以后能渐渐令人从头至脚都松懈下来,他轻轻倚靠在温泉池壁,缓缓闭上双目,让自己在这样舒适的水温之中,缓缓放下心头的焦虑不安。

  他的思绪蓦然回到自己的十四岁那年,有那样一天,与朱炎风在竹林里练剑练到天色有些晚了,一起回修道场的途中,突然天降大雨,两人不得不冒雨奔跑,毫无目的地乱跑,只想尽快寻觅到一个能躲雨的地方。

  而他们运气不差,在被彻底淋湿之前,遇到了一个山洞,便一起冲入山洞,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朱炎风拉着黄延走进深处,让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自己则负责找来些许可以生火的材料,点燃了篝火。

  烤火之际,朱炎风当面解下了有些湿的衫子和交领袍,上半身就这样大方地摆在黄延的面前,黄延瞧了一眼,看到他上半身的肌肉,不知怎的,突然感觉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悄悄别过脸。

  朱炎风回头瞧了瞧黄延,便走到他身侧,关心道:“师弟的衣服也湿了,脱下来烤火,衣服会干得快一些,身子也会暖和一些。”

  黄延虽然觉得身上的半湿衣服有些凉,但是自己的身子却在不由自主地发热,急忙拉紧了衣襟,低着头,不吭声。

  朱炎风微愣,奇道:“延师弟?”

  黄延低着头,只道:“我……我想就这样烤火。”

  朱炎风便没有强迫他,只坐在他身侧,静默了片刻,黄延悄悄侧头,偷瞧朱炎风,火光照在朱炎风的身上,光滑的肌肉好似在发光,越看越好看,高马尾的发梢几乎贴在背部,更添几分撩拨人的气质,令黄延的心跳超出平常,他忙又别过脸,不敢再看一眼。

  雨停了以后,黄延缓缓睁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鬓角倚靠着的地方又结实又舒适,他回头一看,才知那是朱炎风的胳膊,便慌慌张张地退开了,低着头,红着脸。

  朱炎风关心道:“怎么了?做了噩梦?”

  黄延答道:“没,没有……”

  那时,他才知晓,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男人与女人彼此会动情,男人对男人,女人对女人,也会有动情的时候。爱情与性别,原来并无关系。

  那时候,他一直把爱慕放在心里,直到他十六岁那年,缘分让他们从此相思相爱,更令他万分舍不得与朱炎风分开。如今朱炎风不知身在何处,令他心痛难安。

  今夜,他顺便带了美酒过来,结束思绪后睁眼,抬手便从岸上抓来一瓶米酒,抬起下巴,把凉丝丝的米酒灌入喉咙,稍稍解下心口里的痛楚。

  那一日的雁归岛,薄薄的积雪轻轻压在梅花的花苞上,微风吹过,梅花枝轻轻摇曳,愣是没法将赖着不走的积雪摇落。紫饰夭穿上了狐狸毛做里侧的孔雀寿桃纹妆花缎长比甲,两只胳膊臂弯里都紧紧抱着七个月大的孩子,缓缓穿过回廊。

  文茜迎上去,从紫饰夭手中接过了华叶,替她抱抱华叶,忍不住叨唠:“怎么不叫人帮忙带孩子?也不在屋里呆着?今日怪寒凉的。”

  紫饰夭含笑着回道:“屋里怕憋坏了孩子,带出来看看风景,换换气。”

  文茜说:“应该叫心素过来帮忙的,今日他好不容易放风了,人又不知溜哪里去了。”

  紫饰夭接话猜测道:“雁归岛上猫儿多了,兴许是替无砚管猫去了。”

  一座楼亭里,杨心素含着麦秆的一端,慢慢吸了一口琉璃瓶里的温热鸳鸯奶茶,瞧了瞧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对面的杨彬,又伸手拿了一块碟子里的梅花形木樨核桃酥,轻轻咬了一大口,木樨花的甜甜香气与酥脆的核桃油酥饼在嘴里慢慢化开,但香气久久也没有散去,吃到喉咙干了,又吸了一口奶茶。

  杨彬唠叨着:“……所以,新年第一天,你要在家里陪你外公、你姥爷、你姥姥,我和你娘还有你堂舅你舅丈进宫喝新年酒,新年第二天,你要和你爹我,和你娘去落梅庄喝你外婆的新年酒,回来的时候顺道去黄渊国喝新年酒。”

  杨心素微微纳闷:“我不明白!吐罗国明明有的是美女,义叔怎——么偏偏就与黄渊郡王成了亲,那黄渊郡王与我娘一样……”

  他刚要说‘都喜欢苏仲明’,杨彬忽然打岔:“什么一样?”

  杨心素立刻收敛了,不敢大嘴巴说穿,改口道:“不是!我是说那黄渊郡王秉性喜欢看美男,成亲了也照样看美男,义叔心里不难受吗?”

  杨彬肯定道:“不会啊。”

  杨心素傻愣眼:“义叔这么大方,这么慷慨吗?”

  杨彬补充道:“因为他看不到啊,人家有分寸的,看美男也是偷偷看。”

  杨心素不由在心里偷笑着嘀咕:我娘也是如此!在外面偷偷看美男好几个年头了,就不让我爹知道!爹这个傻白蛋!

  手一伸出,他又抓了一个木樨核桃酥,轻轻咬了一口,杨彬劝他道:“你别吃太多了,吃多了容易长肥,你娘要骂我的,要责怪我把儿子带丑了。”

  杨心素大方地回道:“我不怕胳膊粗一寸,反正我是要习武的,慢慢就瘦了。”

  杨彬一本正经地告知:“据闻吃饼子太多,肥肉都往脸上长,双下巴一百年也减不了。”

  杨心素心头一震:“爹你别吓我……!”

  杨彬回道:“我有吓唬我儿子的必要吗?”

  杨心素叫道:“那你为何带一碟子过来给我?”

  杨彬只好实话实说:“不小心偷多了。”

  杨心素吸了一口奶茶后,从衣襟里侧掏出一条帕巾,托住了下巴,在头顶上打上结子,杨彬好奇地问他:“你爹我又没家暴你,绑成这样做啥?”

  杨心素自我安慰道:“绷紧一些,就不会长出双下巴了。”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吃饼。

  梅花林里,无砚牵着阳清远的手,正在缓步散心,雪岭梅花纹的荼白缎广袖披风,与木兰花纹苍青缎广袖披风,在微风中微微拂动。

  阳清远看了看那些梅花枝,又回头瞧着无砚说:“待这些梅花都开了,摘一两枝回去,插在花瓶里,摆在房内,你看怎么样?”

  无砚有些犹豫:“你不担心猫会用来磨牙?”

  阳清远不假思索地答道:“在旁边放猫薄荷,或是木天蓼,它们就不会惦记着什么梅花枝了。”

  无砚听着,觉得有些道理。

  牵手走了一会儿,阳清远忽然道:“过两天进宫,真不让杨心素去?”

  无砚干脆道:“让他在家里照顾长辈,学一学仁孝也好。”

  阳清远忍不住说起来:“他与李祯快两年没见面了,不会恨我们?”

  无砚句句有理地回道:“习武之前,先懂得寂寞,才能专心习武,磨练意志,如果他有恨,那再好不过了,憎恨会让一个人专心提炼自己的武功,直到能打败憎恨的人。而我的目的,就是要提升他的武功,让他在武林上至少有一席之地。”

  阳清远轻轻叹道:“慕容世家可真严厉,武功太菜就有辱家门。”

  无砚告知:“你可知道慕容世家为何非要他能与我打成平手不可?他的外祖母-落梅庄的梅庄主放话说,如果杨心素武功还是不行,她就要光明正大地接走外孙,成为落梅庄的继承人。叔父绝对不可能会把自己的外孙拱手让出去。”

  阳清远怜悯道:“从小压力就这么大,但愿他这里不要秃了。”说着,还刻意指了指自己额头上方的发际线。

  夜里,无砚静静地坐在圆镜前,阳清远站立在他身后,一只手里挽着他的一束乌发,另一只手握着梳子,为他轻轻梳理发缕。

  不多时,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探出,但仍是逃不过阳清远的眼角余光,但阳清远只沉静地凑到无砚的耳边低声道:“杨心素又来偷看了。”

  无砚也沉静地回道:“别理他,他待不了多久。”

  阳清远微笑道:“你不怕他是来看‘那个’的?”

  无砚仍是沉静地回道:“他这个年纪,想看‘那个’很正常啊。”

  阳清远如是微笑:“你好大方啊,难不成今晚你要……”

  不等他把话说完,无砚立刻轻轻按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只回道:“别胡说八道,年前忙得很,过年也更忙,也得等过完年以后。”

  杨心素瞧了一会儿,忽然缩回了脑袋,背倚靠着墙垣,双臂交叉在胸前,低声喃喃:“明明在交谈,却故意说得小小声,不让我听见,他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本来想趁今晚,把信交给舅丈的,还是明日再找机会吧。”

  随即他从衣襟里侧掏出一封信函,看了一眼,信函正面写着‘李祯’两个墨字,又将这封信函藏好在衣襟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