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149、第149章

  马车在路上前行,阳清名坐在扎月的桌对面,就快到东帝城时,开始梳妆打扮,将女子的衣衫和褶裙穿在身上,并问静静观看的扎月:“小姐能否将镜子借给我?”

  扎月立刻拿出了镜子,立在桌案上,将镜面朝着阳清名,然后双手撑着腮,继续静静地观看阳清名对着镜子梳头、绾成女子发髻、戴上花簪以及在脸上贴上肤皮面具、在脸颊和唇瓣补上淡淡的胭脂,目睹他由男子摇身一变,成了女子模样。

  阳清名说:“小姐,入了淅雨台以后,就要唤我为清娘子。”

  扎月点点头,先答应这个要求,看了看他几眼,不由道:“若不是亲眼看着你易容,我真认不出来你是清名叔……”

  阳清名只浅浅一笑,随即将盒子收起来,将镜子还给扎月。

  马车与随行队伍通过了东帝城半山腰上的刻着‘淅雨台’三个字的白石牌楼,进入淅雨台的地界之内,停在了淅雨台正大门前的石阶前,有人快速奔进总舵里通报。

  扎月偷偷掀起车窗帘子一角,偷偷瞥了瞥正大门,只见门外已经挂好了喜庆的红绸花,挂上了赤红色的贴着‘囍’字的‘一’字排灯笼。

  过了一会儿,薛慕华带人快步赶来,下了石阶,到马车前,温柔地唤道:“扎月,我来接你了。”话音一落,车门便打开了,先出来一位妇人,扎月跟随在妇人身后,妇人下车后才搀扶扎月下车,搀扶扎月到薛慕华面前。

  薛慕华认不出那妇人,又觉得陌生,便问扎月:“她是什么人?”

  扎月说出编好的词儿:“是在我深闺里照顾了我好多年的清娘子,我爹担心我不习惯在淅雨台的生活,故而让她随我嫁到淅雨台。”

  清娘子笑盈盈,向薛慕华很熟练地行了一个万福常礼,近似女子的声音自喉咙吐露:“见过薛掌门。”

  薛慕华瞧也不想瞧他一眼,只用笑容敷衍,吩咐道:“还不快把本座的夫人请入屋!”

  清娘子再度搀扶扎月,与薛慕华一同登上石阶,让扎月小心跨过门槛前的火盆、走过抛撒了漫天赤红花瓣的前庭和径道,前往后院。稍作歇息后,黄昏就来临了,淅雨台里打破了宁静,开始锣鼓喧天。

  与此同时,青鸾城里,却仍是一派宁静的氛围,身着浅灰领的白衣袍与月白广袖衫的黄延走在一条寂寥的径道上,身边有身着下摆为粉红与白渐变又绣着莲花璎珞纹白道袍、浅烟紫广袖衫的朱炎风作伴,边走边谈聊。

  黄延说:“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陪着我去,谁来监督金陵阁那帮小子。”

  朱炎风回道:“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懂得成年人的自律。”

  黄延笑道:“那可不一定,心智不全者,长到多大岁数了还是不懂得自律,甚至不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

  朱炎风直言:“你说的那种是废物,但我看他们个个勤奋乖巧,应该是懂事的。”

  黄延只道:“回去替我监督一两眼也好。”

  朱炎风什么也没想,便干脆地应道:“我送你到那边了,再回去瞧一两眼。”

  黄延朝朱炎风浅浅一笑,与他轻轻地牵手,缓步沿着脚下的径道往前走,两旁的野生杉树直插云端,灿烂的日辉穿过树枝之间的缝隙,倾泻而下,铺照在径道石板与台阶上,高枝上偶尔掠过禽鸟身影,却不让人知晓是什么模样,鸟声时有时无,却不见鸟影,而黄延与朱炎风像是借道的过客,并不在乎周遭的动静,眼里皆只有身边之人。

  到了一处草木微秃的山崖边,一座雪白的圆形殿宇屹立在那里,墙上砌着一排大如水缸的雕花镂空窗,日辉便从这样的窗户进到殿宇内,殿宇的旁边是流势有些温柔的小瀑布,两人一起来到门外,朱炎风瞧见门扉上的金色野兽铺首吊环没有上锁,便替黄延推开这扇由重石所制的门扉,与他一起进到殿宇中。

  殿中无他,只有一个偌大的莲池,王莲的巨大叶子浮在洁净的水面上,依旧不见半片腐朽,莲的清香扑鼻而来,一小片日辉不偏不斜地照在莲叶上,照进水中,圣洁而光明。

  朱炎风送黄延到台阶口,黄延停步回首,看了看朱炎风,目光又落在他的手上,那只手还痴痴地牵着黄延的手不肯放开。黄延浅笑道:“你是不是……该松手了?”

  朱炎风回道:“要不,我送你进去?”

  黄延答道:“它能承载得我,未必能同时承载你。不怕失重掉进水里吗?”

  朱炎风不回答,只轻轻骚了骚后脑勺,黄延温柔地挣开他的手,缓缓踩着台阶走下去,到了离水面最近的台阶,纵身飞跃出去,鞋尖轻点莲叶边缘的刹那,灵巧地旋身,盘腿坐在了莲叶中央,两只手悠然地放在双膝上,两手的手心上捧着拂尘,平静地看岸上的朱炎风一眼,启唇:“深夜的时候,再相见。”

  朱炎风立刻答应道:“深夜的时候,再相见!”便瞧着黄延缓缓闭上双眼,知晓黄延已经进入禅坐的最高境界,自己便就地坐下,一只膝头屈起,静静地看着黄延,静静地等候。

  黄昏以后,祝云盏闯上了淅雨台总舵,戴着面具,也带着一身血淋淋的伤,新伤加上崩裂的旧伤,鲜血一路滴落,新旧伤口疼痛,但他咬牙撑到了这里,满目杀气,见了增援也不惧怕,挥刀继续往前闯,直闯到通往洞房的那一条通道,刚好遇上薛慕华与扎月。

  “扎月!你过来!”他大叫一声,手中依旧握紧刀柄,横着长刀,不松懈半分。扎月只听他的叫唤便认得出他,当下怔了一怔,回头瞥了清娘子一眼,不敢迈出一步。

  祝云盏再度大叫一声,犹如狼嗷:“扎月!你听我的!到我身边!”

  薛慕华冷冷质问:“你是什么人,敢来破坏本座的喜事!”

  祝云盏叫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今夜我要带走扎月!”

  薛慕华忙吩咐弟子:“此人来路不明,又乱喊夫人的芳名,杀了他!”

  众弟子立刻一拥而上,围杀祝云盏,顿时祝云盏身上又增了几道伤口,扎月生怕他会死在眼前,便擅自冲进修罗阵,替他挡下了一剑,剑尖刺入她的锁骨下方。

  薛慕华急忙叫停,严声质问:“你当真认识此人?与他是什么关系?”

  扎月捂住伤口,启唇:“他……他是我的师兄!你让我和他说几句,好让他别闹!”见薛慕华不语,便当作是同意,转身奔到祝云盏面前,劝道:“趁现在,你快走!”

  祝云盏忙抓住她的手,要求道:“我们一起走!你不能嫁给他!”

  扎月急忙低声劝道:“师兄你信我!这是我爹的命令,我身不由己!待任务完成,我会带我们的孩子去找你!你要留着这条性命等我!”

  祝云盏抓她的手更紧,惊讶道:“你说什么?!你已经……!”

  扎月将他往前一推,叫道:“走啊!师兄!别做糊涂的事!”

  祝云盏瞧见她的双眼在央求自己,咬了咬牙,转身就跑了出去。

  淅雨台弟子见状,刚要去追,扎月叫道:“不许追!我以掌门夫人的身份命令你们!”

  众弟子回头,目光投在薛慕华身上,听候薛慕华的表态,薛慕华泰然道:“夫人说不追,那便不要追了,都好好收拾,各归其位。”

  清娘子稍稍提着裙摆,扭着屁股奔至扎月身侧,瞧了瞧她的伤口,故意脱口:“小姐,你怎么样了?这么大的窟窿,今晚怕是不能洞房了!”忙又对薛慕华说:“薛掌门!快些叫人来给小姐治伤啊!”

  薛慕华只先吩咐他:“你先送本座的夫人到洞房。”说完,就带一名侍从离开。

  清娘子搀扶扎月往前走:“小姐真不该在方才出去替他承受那一剑。”

  扎月坚强地回道:“我不后悔!”

  清娘子轻轻叹了一叹,才道:“我真羡慕小姐有这么一段情投意合的姻缘。”

  到了洞房,清娘子停步,轻轻推开门扉:“到洞房了,小姐进去歇息吧。”便搀扶她进到房中。

  过了一会儿,薛慕华亲自带了郎中进到洞房,郎中只隔着衣衫瞧了扎月的伤口一眼,便从医药箱里取出几只药瓶,吩咐徒弟将几种药粉放进碗里,配成一副药,又吩咐女徒弟进到屏风背后替扎月涂药包扎。

  薛慕华关心着,命令郎中:“她的肩伤成这样,可不能留下什么伤疤!”

  郎中回话道:“掌门放心,掌门夫人只要按时换药,饮食清淡,伤愈后,肌肤定会恢复如初。”

  薛慕华面不改色:“若是真没你说的那样好,本座就不留你活命!”

  郎中急忙道:“不敢不敢!”

  女徒弟从屏风背面快步走了出来,但神色有异。郎中问道:“已经给夫人包扎好了?”女徒弟点了点头,随即告知:“刚才,夫人说想吐,但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郎中愣了一愣,忙走进屏风背面,须臾之后,快步走了出来,对薛慕华禀告:“掌门,夫人她……”

  薛慕华一听,便知出了什么大事,急忙问:“夫人怎么了?!”

  郎中捧手恭喜:“夫人有喜了!”

  薛慕华欢喜不已,忙走进屏风背面,轻坐在寝榻边缘:“扎月,你有喜了!想不到那一夜我酒后鲁莽,竟让你怀上了身孕!”

  扎月只微微一笑,不言语。

  薛慕华回头吩咐清娘子:“今后好好照顾夫人,不可有什么闪失!”

  清娘子捧手回道:“喏。”

  薛慕华等人走了以后,清娘子便关紧了门扉,从下巴下开始,轻轻撕出一张肤皮面具,变回了阳清名,然后坐在椅子上。

  立架灯笼的烛火还没有熄灭,他便睁着眼心忖:尊主明明已经在半路安插了人手,为何祝小子还能闯上淅雨台总舵?难道又是那些神秘人替他开了路?那些神秘人,总不会是青鸾城的吧。哼,当初若不是青鸾城的人和李旋插手,我早就能将苏仲明送到暮丰社,也早就能靠暮丰社将薛慕华铲除、夺回掌门之位了!

  在茶桌案支起一只手,撑着腮,他继续心忖:若我这次计策成功,夺回掌门之位以后,我也要将我的远带回淅雨台,让他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就算,他与无砚有连命咒……

  同一个时辰,青鸾城内,朱炎风提着灯笼,独自走在寂寥的径道上。即便坟场不在此处,入夜以后的高耸入云的杉树林,幽深漆黑得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陡然在头顶响起的禽鸟叫声,但朱炎风只泰然地往前走,一直走着,来到一座雪白的殿宇,灯笼里的灯火光一点一点地撕裂殿宇中的黑暗,依稀照见黄延的脸庞。

  黄延仍静静地坐在巨大的莲叶上,闭着双眼,盘腿打坐,有意识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静止仿佛一尊活蜡像。

  朱炎风将灯笼挂好,只身站在岸边看着他,等着他,如此守了半个时辰,不由在岸边徘徊起来,一边缓缓徘徊看着他,累了以后,还坐在台阶上看着他,即便他听不见,也不敢自言自语吵到他。

  水滴的声音,在这个时辰里尤其清晰,一滴,两滴,三滴……不知是从哪里凝结成珠、又往哪里落下,只是时不时地在人的耳边响起清晰的滴答声。

  朱炎风心里的淡淡焦急,正宛如这样的水滴声,忍不住心忖:他说深夜以后会结束禅坐,现在已经深夜了,他还是没动,真怕他有什么闪失。师父说,不可以用蛮力强行结束修者的禅坐,否则必走火入魔,唉……

  在朱炎风出神的时候,黄延已缓缓睁开眼,平静地望了望朱炎风,看到他是这副神色,便轻轻勾起唇角,然后斜眼想了想,拿起拂尘朝他投了过去。

  拂尘只‘咻’的一下,就正好落入朱炎风的怀中,朱炎风愣了愣,忙回头望去,见黄延睁着双眼,立刻喜出望外,拿着拂尘立起身,催道:“快过来!”

  黄延回应道:“你过来接我。”

  朱炎风有些迟疑:“我过去接你……?可是莲叶能同时承载我们两个?”

  黄延答道:“那就要看你够不够快了,如果你不够快,我们两个都会失衡。”

  朱炎风先放下拂尘,只道:“那我试一试。”话落,走下台阶,掂量了距离片刻,一咬牙就用轻功飞跃过去,鞋尖刚点到莲叶,就立马快速抱起黄延,再一个旋身,飞跃回到台阶上,一只脚站稳后,才到另一只脚,见怀中的黄延稳稳地在怀中,才肯松一口气。

  两人上到台阶口,黄延轻轻一动手指,拂尘在他的术法中升起,飞入他手中,朱炎风横抱着他来到挂着灯笼的地方,他抬手就将灯笼取下来,自己提着,说道:“我拿着吧。”

  朱炎风问道:“你不打算走路回去?”

  黄延微笑着答道:“大师兄是聪明人,不是吗。”

  朱炎风想到他禅坐到这个时辰,还没有吃晚饭,而自己却是吃过了晚饭才来的,便横抱着黄延走出这座殿宇,走在了径道上,边走边说:“这么晚了,膳堂早就关门了。不过我留了一手,给你留了一盘手撕鸡和干捞米粉,放在金云楼。”

  黄延立刻问道:“手撕鸡不是有很多芝麻?那我可不吃。”

  朱炎风答道:“没有芝麻,我只让人放了香菜、葱花和其他调料。”

  黄延说:“你不知道芝麻有多讨厌,用香油炒过的也不行。”

  朱炎风回道:“嗯,我知道你不能吃芝麻。”

  两人来到金云楼,黄延打开首楼的门扉,走进屋里,朱炎风点燃了灯盏,熄灭了灯笼里的灯火。黄延借着灯火光,打开搁在桌案上的一只篮子的盖子,端出一只大碗,碗里几乎铺满雪白的米粉,一根一根地分明,并不黏在一起,米粉的上面摆着一勺酸豆角、一勺炸黄豆、几大块脆皮肉。

  他再端出一只盘子,是铺了碎香菜和葱花的手撕鸡,一点辣椒油浮在堆得高高的鸡肉丝上,光看一眼已然增添不少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