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128、第128章

  午前的金乌很是灼热,照得廊道的方形柱子有些烫手,柱子之间的坐凳也无人敢坐,花槽里的栀子花一边怒放着,一边微微弯曲枝叶,似乎要求给水解渴。它之香气悠悠,也正好压制了令人不快的汗水气味。

  竹帘已然完全放下,但烈光依旧能够穿透,放肆地照进屋中窗前的地面。一名淅雨台弟子不惧怕这道烈光,泰然地穿过廊道,步入屋中,见到薛慕华就立刻拱手,恭敬地寒暄:“见过掌门。”

  薛慕华正等着品尝冰镇甜瓜,平平淡淡地问道:“何事?”

  弟子答道:“从集仙祠送来一封信,要交给掌门过目。”立刻勤快地呈上信函。

  薛慕华接过信函后,马上拆信过目,内容不过寥寥几笔,却令他瞠目微愣,心忖:朝廷怎么会突然查起集仙祠?理由还是‘怀疑通缉犯逃进去躲藏’,苏仲明与李旋究竟意欲何为?应该没有闯入地宫吧?迁神祭之前,万万不能有什么差错才是……

  他便泰然将信函收起,吩咐弟子:“派人写信送到那里,就说本座看过信了,既然朝廷怀疑那里是个会躲藏通缉犯的地方,以后便谨慎一点,别真让什么通缉犯逃进去。”

  弟子记了下来,恭敬地拱手,答应了一声‘是’,就退了下去,丝毫不马虎。

  彼时,青鸾城内的一座荷花湖,莲茎已经长得老高,约摸九尺有余,与斗笠一般大的碧叶婷婷葳蕤,簇拥在一块儿,望眼过去,寻觅不得缝隙,这道碧波承接着烈阳,却更加不卑不亢,朝气活泼更胜三分。

  微风拂过,轻轻掀动碧叶,却怎样都掀不翻一片,碧波一层接着一层地悠悠摇曳,时不时露出几张绯腮雪肌,水灵娇气似天仙,中央的绿莲蓬正在暗暗孕育白莲子。

  清香淡淡的,有意无意地平添好心绪,一座九曲小桥静静地贯穿碧波之间,又连接着一座六角凉亭,每一面皆悬挂竹帘,巨大的碧叶都凑到了小桥与凉亭的护栏前,凉亭里空空如是,唯有在碧叶下方,隐约现出两道人影——黄延与朱炎风坐在小桥的矮护栏,面对面紧紧拥在一起,下巴近到几乎相贴。

  双瓣与丁香皆留恋不舍,相互采收彼此的甘露,绵绵不休,待到呼吸快要不能,两人才肯停下,轻轻拥抱缓和鼻息,朱炎风抬手亦轻轻抚了抚披在黄延脊背的他的银白发缕。

  突然从荷花湖的岸边传来叫唤声,只是这个声音一会儿从东边传来,一会儿又换成了西边,朱炎风却是听见了,提醒道:“好像有人在叫唤你。”

  黄延一开始也听到了一声声很长的‘大卿’,只是佯装没有听到,静静地靠在朱炎风的怀里,浅笑着答道:“是吗?我只听到了风声。”

  宣衡之绕着荷花湖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扬声大叫:“大——卿!在哪里?大——卿!”过了好一会儿,沿着九曲小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张望,一边继续叫唤:“大——卿!在的话,回答我!大……”一回头,就差点撞上一堵肉墙,忙往后退了一两步,态度乍变恭敬,嬉皮笑脸道:“总算找到大卿!”

  黄延突然立在他的面前,脸庞肃然,负手问道:“什么事,找本大卿找到这里来?”

  宣衡之答道:“平京送来一封信函,说是急事,要给您过目!”即刻呈上信函。

  黄延接过信函,马上拆信过目,随即勾起唇角。朱炎风走上来,至他的身边,问道:“出了什么事?”黄延答道:“连环奇案,等了那么久,终于又出现了。”

  朱炎风闻言,忙接过黄延手中的信笺瞧了一眼:“这次情况不同!不是士族,是官宦家里出了命案!还是正七品的官!”

  黄延说:“我要去平京一趟,再去一趟无双郡国看看发生命案的官户。”

  朱炎风担忧道:“你一个人去?”

  黄延笑问:“难道你这次也要陪我去?”

  朱炎风答:“我知道,我今年只剩下两次外出的机会……”

  黄延提醒道:“上次带你出去太久,让他非常紧张,他告诉我,如果再带你出去,最迟你必须在第三十一日返回青鸾城。”

  朱炎风大度道:“无妨,三十一日内,你好好查线索,我会好好陪你。”

  黄延没有拒绝,只说:“明日一早就去平京,问问情况。”

  朱炎风答应道:“好啊。”

  宣衡之插嘴:“那我,要做什么?”

  黄延只淡淡地回应:“没你什么事了,速回金陵阁等待新任务。”

  宣衡之捧手:“是,大卿!”就马上奔回金陵阁,不敢耽误半分时辰。

  黄延牵上朱炎风的手,缓缓往前走,边走边说:“你知道我心里还有什么计划?”

  朱炎风回眸瞧了瞧他一眼,猜不出来,只是好奇着看他。

  黄延本就不打算刁难人,自揭答案:“我想再去一趟极乐会,想再查一查那个地方。”

  朱炎风问:“你还是怀疑那里?”

  黄延坦率地答道:“上次,你我一共查出了五十个南宫烨,有十四人是富家子弟,这十四人当中,又有七人是夭折的,这七人当中有两人的年龄,与杜落娘所说的南宫烨相符,但发妻皆不姓杜,也非桃夏人。你说该不该再查?”

  朱炎风直接问:“什么时候去?”

  黄延答道:“从无双郡国回来就马上去,但这次,你我要像老鼠一样偷偷进去。”

  朱炎风明白他的用意:“给你和我,各准备一件夜行衣。”

  黄延大度道:“不用,穿黑衣服就足够了。”

  次日清早,两人去金陵阁写了出勤账,留下‘公事外出’的墨迹,便一起离开青鸾城,乘船前往无双郡国,到了发生命案的城池,立刻就赶去了命案现场。

  当他两人骑马来到那座大宅邸门前,却一条红白警戒带也没有瞧见,正大门扉敞开着,只几个捕快立在门外,皆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而宅邸里断断续续传来啼哭的声音以及道士做法事的声音,与其他命案现场不同。

  两人同时下马,快步来到门口,黄延满脸严肃,责问道:“怎么回事!这里是命案现场,怎么搞得像法会一样!”

  捕快们打量了黄延与朱炎风一眼,有人奇道:“你……你们是……?”

  此时,祝云盏刚好从宅邸里走出来,一见黄延,立刻高兴地叫道:“师尊!”忙又朝捕快们介绍道:“这位是金陵阁大卿,这位是少卿。”

  捕快们听罢,立刻朝黄延与朱炎风拱手,态度恭敬了几分:“失敬失敬!”

  黄延不寒暄,朝祝云盏问道:“里面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祝云盏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宅邸里面,然后露出了无奈,答道:“这次出命案的,是正七品的官,与士族子弟不同,全家都摆了官威,好说歹说都要办丧事,已经好几日了!再这样下去,查案可就麻烦了……”

  朱炎风不由道:“这么摆架子?才正七品的官……,看来平时很爱作威作福?”

  祝云盏一听,轻轻笑了笑,唯他身后的捕快脱口:“金陵阁少卿说出了咱们的心里话!这什么狗屁正七品的官,死了就死了,还要搞这么大的丧事妨碍咱们查案。”

  黄延启唇,单刀直入:“死了几个人?都是什么关系?”

  一个捕快作为代表,答道:“死了五个,一个官老爷,还有官老爷的大夫人,大夫人的两个儿子,官老爷姨太的最小的儿子。”

  祝云盏补充:“凶手是姨太的大儿子。”

  黄延问道:“没有女儿吗?”

  捕快答道:“这官老爷有两个闺女,一个是大夫人生的,早就嫁出去了,另一个是姨太生的,才十五岁。那天夜晚,是她第一个看到凶手行凶,被凶手抓到,掐住脖子,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黄延好奇:“她没事?”

  捕快答道:“没,一块肉也没有少。”

  黄延暂时不继续问话,迈步就走进宅邸,走到深院,看到几个人在一座屋子前办丧事,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白绸,家眷男男女女都穿着丧服,除了啼哭,除了道士的诵经,没有一句平常人语。

  黄延瞧了瞧那些家眷的脸庞,目光落在那名跪坐在一名妇人身侧的少女身上。那少女即便是素颜也仍姿色动人,满面泪痕,低着头,面色平静,放在双膝的玉手却握得有些紧,引起黄延的注意,平静地多看了她几眼。

  祝云盏与朱炎风走过来,朱炎风顺着黄延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那名少女,祝云盏便对黄延说:“师尊一直看着她?”

  黄延不回答,只吩咐祝云盏:“派人审问她。”

  祝云盏立刻应道:“我知道了!”转身就走出去,很快就带了几个捕快进来,径直闯入丧事仪式,将那名少女擒拿。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住手!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了我女儿!我女儿做错什么了!”

  一个反抗,一个阻止,吵闹不停,但祝云盏和捕快仍旧铁石心肠,不顾局面,把那名少女擒拿下了,带回衙门。

  祝云盏走回到黄延的面前,请示道:“师尊,人已经拿下了,接下来……?”

  黄延答道:“她是那天夜里唯一与凶手面对面之人,当时的情形,她比其他人应该更清楚,凶手没杀她,必有隐情,想办法让她说出来。”

  祝云盏重重地应了一声‘嗯’,然后问道:“师尊要在这里待多久?”

  黄延答道:“三四日吧。问出来了就到客栈来见本尊。”话落,便带着朱炎风离开这座大宅邸,骑马前往客栈。

  两日以后的夜里,祝云盏独自来到客栈,小跑上楼梯,停步在一间客房门外,敲了三下门扉,门应声而开,探出了朱炎风的脸庞,朱炎风说:“进来吧。”

  祝云盏跟着朱炎风来到桌前,黄延坐在桌前已经许久了,见祝云盏来到,立刻问道:“审问有结果了?”

  祝云盏答道:“饿了她、渴了她一整日,终于肯说出隐情。”

  朱炎风忙问道:“她竟然真有隐情?”

  祝云盏答道:“事情令人唏嘘……”望向黄延,请示道:“我,是否要直接讲?”

  黄延干脆地回道:“讲吧。”

  祝云盏便安心地继续说下去:“命案发生之前,她与凶手有不能言说的其他关系,这种亲密关系见不得光,这兴许是凶手不杀她的原因。”

  朱炎风微愣,忍不住与黄延对视一眼,但仍不能释怀:“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黄延猜道:“她生母应是不知情。”紧接着问道:“审问她时,她可有说过案发之前凶手的情况?凶手可有出门过?”

  祝云盏答道:“有!案发之前凶手病过几日,诸如腹泻发火邪之类,是她亲自照料过凶手,凶手生病之前也曾出门过三四日,但对她说是出门会友,至于见什么朋友,她当时没有过问。”

  黄延听完以后,当机立断:“明早就放了她,送她回去。”

  祝云盏答应道:“嗯!我明早就送她回去!”又道:“那我便不打扰师尊歇息。”行了叉手礼以后,自觉离开了客房,带上门离去。

  当下没有第三人,朱炎风二话不说,将黄延横抱起来,劝道:“好了,你的徒弟说要你歇息了,明早该去你说的那个地方调查。”

  黄延不言语,只是抬起一只胳膊勾住朱炎风的后颈,看了看他的脸庞,然后微微垂眸,勾起的唇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转眼间,过了几日,正值午后,雁归岛上的一座凉亭里,烈日没有照到的石桌尚且残存一丝清凉,案上摆着各种带叶的新鲜花枝,亦有几段干枯的树枝。

  阳清远将几只晒干的小竹筒,用草绳捆紧在一起,再将麦秆扎一块一块地塞入竹筒底部,才开始筛选花枝,小心插在竹筒之中。

  无砚坐在桌前,这样看他细心地做插花。阳清远有时拿起剪子,稍稍修剪花枝,插在觉得恰当的位置,有时调整高低,以树枝做装饰,摆弄了半个时辰才完成。

  静静看了看几眼以后,无砚好奇道:“为什么还要加树枝?”

  阳清远也大方地解释:“树枝是死的,干枯的,插在花枝里头,这些花就看起来更加生机盎然,你不觉得吗?”

  无砚凑近桌案瞧了瞧竹筒插花,侧头又道:“我又不懂这个,不过你说的似乎也在理。我反而更加好奇,淅雨台除了习武以外,也教插花?”

  阳清远坦白:“是我养母生前喜欢插花,我小时候经常看她摆弄这些花。”

  无砚了然,只道:“趁花还鲜艳着,我叫人送去给堂姐。”

  阳清远欣然地轻轻点头:“嗯,这样最好。”

  不一会儿,侍女将竹筒插花送走,无砚又吩咐另一个侍女打扫石桌,就带阳清远沿着回廊缓缓前行,烈日照在了两人的鞋子与袍子下摆,令丝绸的光泽愈加奢华灿烂。

  沉静了片刻以后,无砚忽然说:“你还在设法找清名,想再会一会他?”阳清远闻言,愣了一愣。无砚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我看到你给清名写信。”

  阳清远坦白:“我想劝他放弃你、不要再纠缠你。”

  无砚说:“我已经和他明说了,他该是明白的。”

  阳清远说出心里话:“他要是明白,就不会在那一日不让我与你一起走。”

  无砚轻轻叹了叹,启唇却是自责:“怪我当年太早答应了他的许诺,不知道自己会在如今变了心。他会不那么轻易放弃是自然的,因为错在于我。”

  阳清远忽然停步,牵住了无砚的手,将他轻轻拉扯到怀中,轻搂住他,安慰道:“怎么能怪你?我哥哥以权势为目的接近你,你答应过他,但也有权利改变心意。”说罢,食指微微弯曲,轻轻滑过他的脸颊。

  无砚抓住阳清远的这只手,平静地望进阳清远的眸子里,忽然松开手,五指缓缓穿入阳清远的指间缝隙,随即贴上花瓣,阳清远不拒绝,微微垂眸,承接他的花瓣,彼此由轻轻的相覆渐渐陷入湿润的深覆,覆得越深,交叉的手就握得越紧。

  就在两人沉溺在亲密之中尚未能停下,一道意外的人影自前方缓缓接近,一个意外的声音也在他二人的耳边响起:“无砚?你,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别给70岁以上的老人吃广式月饼,老人的消化道不太好,比较合适苏式鲜肉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