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79、第79章

  数年前的一个雨夜,隶属淅雨台的盖世山庄内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好几个女子在一间厢房进进出出,十分手忙脚乱,亦有人为躺在寝榻上的产妇擦拭额头上的大片汗珠,更换带血的褥子。

  等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薛禅步入这间厢房,一瞧产婆怀里的婴儿,不由吃惊。甘灵儿还很虚弱,但忍不住启唇:“夫君,对不起,想不到我竟然令夫君你为难了,如果是龙凤胎就好了……”

  薛禅轻抚她的额头,一如既往地怜爱:“两个都很可爱,不要自责了。”

  甘灵儿着急道:“可是夫君,继承人只能有一个!我却,我却生了两个……我实在不想我们的孩子为了争当掌门而手足相残!”不禁落下了泪花。

  薛禅接过了双胞胎兄弟,一只手抱着哥哥,一只手抱着弟弟,安慰爱妻,也顺便安慰自己:“只能从长计议。”随即对产婆道:“传我的命令,这座山庄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将夫人生下双胞胎的事情透露出去,违者杀无赦。”

  产婆捧手尊令:“是。”便急匆匆地离开厢房。

  甘灵儿仍是担忧道:“夫君,今后我们的孩子……”

  薛禅决定道:“这两个孩子若要相安无事地过一生,恐怕只能委屈他们牺牲掉自己的身份,当一名普通的淅雨台弟子,我薛禅……唯有养育别的孩童,立为新掌门。”

  甘灵儿哭了出来:“夫君!”

  薛禅道:“先派人请我的义姐过来,和她好好商量。”

  甘灵儿伸出一只手,覆在薛禅的手背上,含泪点了点头。

  此后的第五年,春天的某一天,淅雨台护教长老-阳蓉真左手牵着阳清名,右手牵着阳清远,登上高高的石阶,突然阳清名停下步子不走了,阳蓉真与阳清远也停了下来。

  一乘轿子自这三人的眼界里经过,阳清名远远望了片刻,回头问阳蓉真:“娘,是什么样的人,才要坐轿子回来?”

  阳蓉真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轿子,答道:“听说掌门要把继承人接回来,那轿子里的人,应该是他了。”

  阳清远插嘴道:“是亚父和亚母的儿子吗?那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阳清名觉得奇怪,便问道:“少掌门为何出世时不在淅雨台,到现在才回来?”

  阳蓉真愣了愣,过了片刻才答道:“大概是因为……掌门不希望继承人太早接触武林,所以一直养在盖世山庄吧?”

  阳清远轻轻拉扯阳蓉真,重复道:“娘,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阳蓉真答应道:“好。”便牵着这两个相貌一样的孩子,尾随着那一乘轿子,来到了大堂。那时候,大堂内几乎挤满了人,门外也站着许多围观的弟子,母子三人径直步入大堂,随便穿入人群里的一个缝隙。

  忽然,薛禅领着薛慕华走到他三人的面前,对薛慕华道:“护教长老,为父的义姐,便是你的义姑母,这两个孩子今后便是你的兄弟,你可要好好关爱他们,就当做是自己的亲弟弟。”

  薛慕华彬彬有礼地向阳蓉真捧手行礼,只淡淡地瞥了双胞胎兄弟一眼就转身,尾随薛禅回到掌门的高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然而薛禅的期望终究落空,薛慕华瞧见薛禅与甘灵儿皆疼爱清名清远,便很是不快意,只是外表上佯装不介意。又过了三年,甘灵儿病逝,薛禅按照她的遗愿,迎娶义姐阳蓉真,但并无夫妻之实,只为了名正言顺地养育清名清远,但反而令薛慕华暗中嫉恨。

  爱妻亡故,薛禅实则悲伤,不得不每日服用逍遥定心丹,又过了五年,因不间断地服用这个丹药而损伤五脏六腑,于仲秋某日傍晚吐血而亡,没来得及留下遗嘱。薛慕华因是继承人身份,顺理成章地继任为新掌门。

  下雨的那一天,阳蓉真撑着伞立在一座新坟前,看着这座坟,半晌也不说话。阳清名撑着伞,遮住自己头顶上的雨,也为阳清远遮雨,阳清远忍不住道:“娘,我们回去吧?万一雨下大了怎么办?”阳清名紧跟着劝道:“清远说的没错。师尊已经去陪亚母了,还是别打扰他们团聚吧。”

  阳蓉真脱口:“闭嘴!都给我跪下!”少有的严肃口吻令两人震愕。

  阳清远央求道:“娘,雨还下着,地面这么湿……”

  阳蓉真再度命令道:“我说跪下就跪下!”

  兄弟两人便不敢不从,屈膝跪在新坟前,硬着头皮忍受膝盖渐渐被雨水浸湿。阳蓉真对着面前的两座墓碑,说道:“血浓于水,我阳蓉真没有辜负义弟与弟妹交托的重担,但我不希望这两个孩子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谁,不希望一家血亲在死后也无法相认。”

  一番话当场令双胞胎兄弟震惊得瞠目结舌,阳清远脱口:“娘!您说什么?!”

  阳蓉真答:“我不是你们的亲娘,我也该和甄山雨一样,唤你们一声‘少主’。”便干脆地跪在双胞胎兄弟的面前,继续道:“请两位少主向前掌门与夫人磕头,行孝子之礼!”

  阳清远怔怔然望着墓碑,阳清名二话不说就向墓碑磕头,一只手轻轻按住阳清远的后脑勺,带他一起磕头。完罢,阳清名问道:“我的亲爹亲娘为何要这么做?薛慕华也是我的亲兄长吗?因为更疼他所以……?”

  阳蓉真轻轻摇头,娓娓道来:“他应该与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仅仅是你们的爹培养的继承人。这么做,是怕你们为了争夺掌门之位手足相残。”

  阳清远侧头瞧了阳清名一眼,纳闷道:“我怎么会谋害我哥,我哥怎么会害我?”

  阳清名握拳咬牙:“也就是说,掌门之位原来是属于我的,因为清远和我一起出生了,所以就归薛慕华了是吗!”

  阳蓉真劝道:“清名,听从前掌门的遗愿,别争夺掌门之位。薛慕华刚回淅雨台就聚集了势力,又是前掌门钦点的继承人,即便你是真正的少主也已经晚了。”

  阳清远扶着阳清名的肩头,安慰道:“哥……”阳清名垂眸不回答,只是勾起了唇角,心底的那一份不屈服令他冷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背面,躲藏的人并不言语,只是握紧的拳头在颤抖,然后转身悄悄地离开,让人浑然不觉。

  两日后,天空放晴,阳蓉真独自来到掌门的院落,将一封信函呈给薛慕华。看完信函以后,薛慕华说:“继母是想离开总舵,带清名清远去分舵生活是吗?可以,不过离开之前,我想请继母到后山的东侧山崖,把我不小心掉在那里的金龙扣找回来。”

  阳蓉真领命前往东侧山崖,站在山崖边缘张望寻觅,但背后突然出现一道强劲的力道,令她失足落下了山崖。

  当日黄昏,淅雨台弟子抬着一个担子回到总舵宅邸,放在了空旷的地上,阳清远揭开白布,瞧见面如土灰、已无呼吸的阳蓉真,哭了出来。阳清名看到逝者的脸庞惊呆了片刻,随即从阳清远身后搂住了他,只为了不让他因为悲伤而失控。

  薛慕华前来探看,不由脱口:“怎么会这样?她说要去后山的山崖,怎么就跌下山崖,变成了这样?唉,好好把她厚葬了吧。”转过身去,就要走。

  甄山雨忽然叫道:“掌门!护教长老的手背上有伤口!”

  薛慕华没有回头,只道:“也许是跌下山崖时,被石头划伤的吧。”

  甄山雨脱口:“不!这个伤口像是刀剑刺伤留下的!掌门!还是派人调查清楚吧?”

  薛慕华答道:“她是本门的护教长老,又是本座的继母,谁敢害她?别多想了。”

  甄山雨道:“可是!”

  薛慕华蓦地回首,竟是满目嗔气:“本座刚继位,你就违抗本座!怕是早已有背叛之心!背叛者应当逐出师门!”旋即对着众弟子宣布:“从今日起,甄山雨不再是淅雨台弟子!”

  次年的某一日的黄昏,两道年轻的身影急匆匆地穿过回廊,很快又穿过了石阶,阳清远被兄长强拉着走,不由叫道:“为什么要我一个人走?哥,我们一起走不行吗?”

  阳清名还没来得及梳理披散的长发,就拉着他赶时辰,劝他道:“我们现在无父无母,你要听我的!趁薛慕华还没有改变心意,你赶快走!别讨价还价了!到十五分舵上任以后,就在那里好好生活,在那里等我!”

  阳清远担忧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万一薛慕华又凌虐你,我不在,谁来照顾你!”

  阳清名严肃起来,再度劝道:“我会想办法对付他!你不要留下来当我的拖油瓶!”赶到了一匹强壮的马儿的面前,抓起缰绳就塞阳清远的手中:“赶快走!”

  阳清远爬上了马背,握紧了缰绳,回头瞧了兄长一眼,无奈地扬鞭驰骋离去,马蹄声越来越远,孤单目送的阳清名松了一口气之际,很快就咬牙握拳,忍着浑身的鞭子伤带来的疼痛,不情愿地转身,漫步穿过山径。

  时隔数年,阳清名再度这样漫步,走了许久许久,忽然停下步伐,从小到大的往事只回忆到了这一段,却勾起了唇角,挂在唇角上的微笑,杂糅着苦涩、冷嘲与怨恨。

  他抬头看了看高枝,自语:“薛慕华啊薛慕华,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你可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一只可笑的螳螂吗?”

  也是在这样的时辰里,在青鸾城内的某一处,参天入云的古银杏树从树顶乃至树脚都已经一身金黄,叶片在微风中慢慢飘落,一片接着一片地轻轻地落到地上,一片叠着一片,在树的周围,渐渐铺成了金黄色的地毯。

  不畏寒凉的野鸟,依旧留守在这个地方,没有迁往南边的打算,收翅立在银杏树顶,俯视着深邃的下方,犹若观一处深井,看着一道人影渐渐走进金黄色的银杏叶‘地毯’。

  只因来者有着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又长得极为俊美,身上的玄黑广袖衫子更突出了发缕与肌肤的雪白,即便是一只野鸟,也忍不住瞪大双眼、伸长脖子看了好几眼。

  黄延停步,抬头看了看树枝,抬手随意接住了飘悠悠降落下来的金黄色银杏叶片,然后瞧了瞧,突然他的双耳灵敏地听到脚底踩碎枯叶时响起的细微声响,便朝声源处犀利地弹出指间那一枚银杏叶片。

  用内力催动的叶片划过半空,便犹如白刃一样锐利,能割破一切生灵的躯体,但来者也是武功高强之人,一眼瞧见这枚暗器投来,立刻停步愣住,当快如闪电的叶片距离他只有半尺之际,他快速出手一抓,便灵巧地将叶片皆在两指之间。

  黄延回头瞧去,然后轻轻勾起唇角,启唇:“你竟然来得比我晚。”

  朱炎风迈步走近,回道:“路上出了点小事,所以来晚了。”

  黄延好奇:“青鸾城里还会让你出事情?”

  朱炎风答道:“有一个小家伙突然从我眼前飞过,为了抓到它,我追了它几刻钟。”

  黄延愈加好奇,满眼好奇地盯着他:“有一个小家伙?”

  朱炎风抬起一只手,将拎在手中的猪笼草送到黄延的面前,黄延好奇地看着猪笼草,只片刻间,眼界里,只见一朵娇艳的粉红色‘兰花’稍稍露出了头。

  他不由道:“是我眼花了吗?这朵兰花居然会自己动……”

  朱炎风回道:“不是你眼花,而是它是冒牌货。”

  黄延再细细看了一眼,便勾起唇角:“这种伪装,可真会骗人。”话落,伸手便要将‘兰花’取出来。

  朱炎风急忙劝道:“别!它的前臂有刺!”

  黄延听罢,轻轻一笑,手指小心翼翼地绕到兰花螳螂的背部,捏住它极细的腰部,从猪笼草里取了出来,细细欣赏它娇艳的外形。

  朱炎风却是看着黄延的神态,直到黄延忽然抬眼,温柔的目光撞进他的眼中,也撞进了他的心底,哪怕是过了数十年数百年,依旧令他忍不住心动。

  黄延那双桃花眼也看着朱炎风的眼睛,然后他露出了笑容,要求道:“送给我?”

  朱炎风爽快地答应道:“你若是喜欢,便是你的了。”

  黄延再度欣赏兰花螳螂,忽然遗憾道:“可惜落到我手中,不知道能活多久。”

  朱炎风安慰道:“倒也无妨,风干以后仍可保存在瓶中,这身皮囊仍是不会改变。”

  黄延听罢,稍稍思考,然后道:“那可不行,我至少要用松香树脂等物定住它最美的姿态,如此放入瓶中欣赏它才够值得。”

  朱炎风说:“好啦,它现在还活着,听到我们这么说,会怕到发抖的。”

  黄延勾唇含笑:“难道不是气得发抖?”

  朱炎风单手环过黄延的背部,揽住黄延的肩臂,带着他缓缓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兰花螳螂太好看了!不动就很像是一朵兰花!

  还有一种真的兰花,长得很像男的形体,叫男人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