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帝君劫>16、第16章

  雨势稍稍变弱之时,回廊里,从一根大圆柱后边探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穿着茛纱斗篷,在廊道里鬼鬼祟祟地移动,趁着宫中人皆在宫殿避雨,忙溜到苏仲明的书房,一阵胡乱翻找,找出几本书,瞧见不是正经书册的封面,忙藏在斗篷下,又溜出书房。

  回到云蒸宫,把门扉紧紧闭合,扯下斗篷,胡乱抛到屏风顶端,便爬上弥勒榻,把偷来的书册皆放在茶几案上,李祯才舒了一口气,斟了杯茶,随手拿起一本书,仔细瞧封面,乃是绘者巧千岁所绘的很撩人的男风图,书名写着‘醉卧花间风流月’。

  他又拿起另外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媚郎儿求缘记’,再拿起第三本,书名则是‘金银天下浪荡汉’,再拿起第四本和第五本,书名却分别是‘王的怜爱’与‘红尘渡劫’。

  李祯再瞧书名旁边的著者名讳,只见皆是‘天香尘’这个名字,不禁轻启唇喃喃:“这几本书都是同一个人所写,父上好像很喜欢这个人写的书?”

  抿了一口温茶以后,他先翻开这本‘金银天下浪荡汉’的扉页,从楔子的第一句话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只看了一半书页,便至此戒不了,忍不住自语:“写得如此动情有趣,作者一定是男风场上的高手了吧!”

  托李祯的帮忙,韶乐郡王李旋答应让杨心素休假两天,而第一天的夜里正好下雨,杨心素坐在窗户前看雨,庆幸着因为休假而避免淋湿成狼狈模样。

  过了一会儿,杨心素拿起银质手柄镜照了照自己的妆容,又照了照发髻,心下觉得很是满意,浮起了欢喜的微笑,差点就想以如此妆容入眠。

  深夜来临,李祯看完了两本书,两眼困倦,垂眸间,抬手揉了揉眼皮,再而收拾茶几案上的几本书,堆叠成一块砖,东张西望后,目光落在了茶几桌下方,就将书册分成两块稍稍高低不同的书砖,小心翼翼地藏在茶几桌的下方,然后爬下弥勒榻,高举双臂伸了伸一个大懒腰,才放心地走出这间房,沿着小楼的廊道走了一段,拐进了寝房。

  雨后凉风习习,暂时吹散了盛夏的暑气,令人一夜睡得安稳踏实,李祯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美梦,梦境里又与睡前看过的小说内容颇为相似,令他嘴边不经意地挂上了一滴唾液。

  苏仲明于清早通过了幻世镜的通道,回到了宫都,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书房,亦是顷刻之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一声嗷叫冲出屋顶,吓跑了在雀替旁筑造新巢的一双鸟儿。

  “是——谁?!偷走了我心爱的几本书——!”

  李祯睡醒,洗漱更衣后,离开云蒸宫,一路上被好几个慌张的身影擦肩而过,困惑登时浮现在脑门。散步了一段路,改为快步走,如此去往朱振宫,作为早饭前的运动,当他绕了几条宫道后,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主动停下来寒暄的宦官。

  “圣上早安。”

  眼见身旁的人说完话就要马上溜走,李祯急忙道:“等一等!这一路上的人怎么都慌慌张张的?”

  宦官一边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了,一边回答:“听说太上皇的东西被偷了,上头传我们过去审问!”

  李祯听明白了,却更甚好奇:“这宫都里竟然有人偷东西,竟然敢偷我父上的东西?”仍继续快步走,到了朱振宫门口才停下来,缓了缓呼吸,迈步走进殿内。

  苏仲明坐在桌案前,双手撑着腮,睁着死鱼眼,脸上布满闷闷不乐的神情,任身旁的宦官苦口婆心地劝吃包子、劝喝粥皆没有反应。

  李祯来到,见桌前只有李旋在默默地享用早饭,奇道:“父上怎么不吃?”

  李旋没有回答,只回头瞧了苏仲明一眼,然后无奈地轻轻摇头,待吃了一口粥以后,启唇只劝苏仲明:“不就是几本书,丢了就丢了,怎么也没你肚子饿重要。”

  听到‘几本书’这三个字,李祯微愣:“什么书丢了?”

  李旋只叹了叹,不说什么。

  李祯忙瞧了宦官一眼。

  宦官会意,忙答道:“太上皇的书房里,不见了几本书!都是男风小说!”

  像是一捆爆竹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李祯呆愣住了,心忖:坏了!原来宫里在追查的小贼是我……。可是我只看了其中两本,还有三本没看过,舍不得还给父上,该怎么办?

  他在外表上佯装若无其事,瞅了瞅苏仲明,试探地问道:“这几本书,真有这么重要?丢了能让父上不开心?”

  苏仲明哭丧着脸,刚启唇,声音就有些沙哑:“我心爱的天香尘大大的畅销作啊!现在不一定能买回第二本……”

  李祯听罢,心里很是心虚,低着头食用早饭,偷偷在内心回答苏仲明:父上啊父上,您先忍耐几天吧!等我看完了就会原原本本归还的!

  清早的青鸾城,一半充斥着日光,一半是凉爽的日阴,径道上的斑驳树影煞是好看,连接着蜿蜒的石阶,朱炎风自低处缓缓升上来,两只脚耐心地踩过每一个台阶,怀里捧着一个三四尺长的东西,用一块白布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不见头也不见尾。

  他通过长老阁的院门,沿着脚下那一条贯穿花木绿地的青石径道,走过小拱桥,再上几个台阶,进到廊下,再沿着廊道进到另一个门,从此门进到内廊,登上台阶,上到二楼,来到迎庆的那一间房。

  此时门扉半掩,他便腾出一只手,轻轻敲门,唤道:“师父。”

  从房内立刻传出迎庆的声音:“进来吧。”

  朱炎风便轻轻推门,进入这间雅致的室内,迎庆回头便瞧见他手中之物,问他:“今日突然来见为师,所拿何物?”

  朱炎风立刻将白布扯开,露出雪亮的刃面,答道:“听说城主已经回宫都去了,这把神兵便先交给师父。”

  迎庆一瞧神兵,便了然,说道:“为师只将图纸交给城主,还在犹豫着由谁来铸剑,想不到城主找上了你,令你铸剑,你也还是那么勤快。”欣然之间,忽而问道:“可知这把神兵是为何人所铸?”

  朱炎风干脆道:“师父是想将这把神兵,送给延师弟?”

  迎庆轻叹了叹,又道:“当初你二人违背了护法的禁令,长老阁责罚他时,没收了他的神兵,过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至新城主上任以后,为师再去寻他的神兵,已经找不到了。想着他这次任金陵阁大卿,时常在外东奔西跑,为师只怕他手中没有神兵,遇劫吃亏,才想铸一把新的给他。”

  朱炎风低头瞧了瞧手中雪亮的神兵,随之缓步上前,呈交到迎庆面前。迎庆起身,上前一步,抓起神兵的握柄,举在眼前好好欣赏。

  朱炎风道:“这把神兵,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比剑宽一点,却又像宝剑一样轻盈锋利,挥舞时,空中刃弧流畅。师父,该给这把神兵起什么名字?”

  迎庆自握柄、刃面、锋背到刃尖皆细细瞧了一遍,答道:“此神兵雪亮如镜,刃面又泛着点点青光,就叫它——青山明鉴。”

  朱炎风闻言,便微笑起来:“延师弟应该会喜欢。”

  迎庆横着神兵,交还给他,并吩咐道:“风儿。你且再去铸一个合适的剑鞘。”

  朱炎风当即答应一声:“是!师父!”双手接过神兵,再度用白布裹上,随即转身离开了长老阁。

  路上,他回想起在打铁房打铁的时候,无意间瞧见的窗户外边的俊俏脸庞,与那一双闪着琉璃般莹泽的银灰眼眸,觉得那应是黄延无疑。

  但黄延为何要逃走,为何不留下来与自己执手谈聊?他越是在意这个,越是搁在心底里放不下,那一幕亦正好令他不由回忆起相思相爱之前的事情。

  正午之后,他来到金陵阁,像往常一样,来见黄延,顺便一起去享用午膳。

  在这座院落里,只种着几盆蝴蝶兰与大蕙兰,一株大紫蝉,以及两株稀疏的双色月季,鲜少响起蝉鸣声,而蝉鸣声自远处隐约传来,令金陵阁众人很是惬意。

  朱炎风跨过办事正屋的门槛,几个人听闻脚步声立刻回头,宣衡之还认得这张脸庞,便上前拱手,与他寒暄一句:“见过朱先生!”

  朱炎风启唇,但不及说出半句话,岑小五自桌案前跑过来,抢着回答他:“朱先生来晚了!我们大卿现在不在!”

  宣衡之瞧了瞧岑小五,不说话,只默默转身走开。

  朱炎风闻言,只问道:“他去了哪里?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岑小五遗憾道:“大卿出去时什么也没说。”

  朱炎风没有办法,只好转身,离开了金陵阁,边走边心忖:延儿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是那天在打铁房,被我发现了,所以现在躲着我?这似乎不合理,延儿为何要逃走,今日又为何失踪?我得要等待他,问个明白。

  黄昏降临之前,朱炎风再度来到金陵阁,刚步入正屋,宣衡之便立刻闪到他面前,嬉皮笑脸地对他寒暄:“朱先生,又来找我们大卿?”

  朱炎风问:“他回来了没有?”

  宣衡之刚要回答,窦清浅突然伸长一只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过去,两人背对着朱炎风,窦清浅朝着他耳朵低声道:“朱先生今日来找大卿,一共来了两次!难道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发生了?!”

  宣衡之想了想,低声回道:“难道是上头觉得金陵阁不够拼,纪律懒散,所以派朱先生过来找大卿谈话?”不禁心惊胆战起来,轻咬十指的指甲。

  窦清浅半信半疑地看着宣衡之,低声道:“我们平时有这么差吗?我怎么不知道?”

  宣衡之低声回道:“就怕上头觉得我们是啊!”

  窦清浅低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宣衡之灵机一动,低声答道:“今日,大卿正好不在,就说大卿为公事外出,先哄哄朱先生再说!”

  悄悄围过来偷听的其他青年听罢,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宣衡之随即转过身,嬉皮笑脸地面对着朱炎风,启唇:“朱先生,其实我们大卿,是突然有急事,出差一两日,不过!金陵阁办事一向十分勤奋严谨,人人都是劳模,不存在纪律懒散!也不存在开小差打瞌睡和组团吃瓜围观的情况!”

  说完,他立刻朝身后的同僚们低声问道:“这样说,应该没有问题吧?”

  众青年不假思索地应道:“嗯!没有问题!非常符合实情!”

  朱炎风说:“我知道了。”便走出正屋,出到金陵阁院门外,不禁自语:“金陵阁的人,可真有趣。”

  又过了一日,趁黄昏降临之前,他借用膳堂的灶房,细心炖了一碗桂花芋圆烧仙草,只放入一丢丢蜜糖,又趁热装入炖盅,再把炖盅放入篮子,拎着篮子来到金陵阁。

  岑小五瞧见他手里提着篮子,便问道:“朱先生今日来,是来给大卿送东西的?”

  朱炎风答道:“他应该回来了。”

  岑小五说:“大卿回来了是没错,可惜现在也不在这里。”

  朱炎风愣了愣,忙问:“这次,他可有说去了哪里?”

  岑小五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朱炎风了然,转身便干脆地离开金陵阁。

  莫逢英瞧了瞧他远去的背影,眼里唯有无奈的神情,对旁边的宣衡之说道:“朱先生像是来给大卿送吃的,碰巧大卿不在,可惜了……”

  苗嘉护好管闲事,接话道:“这位朱先生跟我们的大卿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次还会亲自送吃的过来。”

  宣衡之尽管心里也十分好奇这件事,但想到被黄延暴打的那一次,便劝道:“还是别管了,大卿不准我们插手管他的私事。”

  樊子隐附和道:“是啊!上次大卿把我们揍得好惨!”

  谈话就此打住,几个人各自散去,继续各忙各的活儿。

  朱炎风缓缓走在路上,思量了片刻,决意前往金云楼,想着入夜了以后人总会回到寝房歇息,而凉凉的甜食也正好可以解暑。

  金云楼北侧的楼上廊道里,此时正挪动着一个人影,在灿烂日光的衬托下,简约的丝绸长衫愈加显得出尘脱俗,深色的纱斗篷披在头顶上,遮盖白发缕。

  他转身停步在寝房门前,打开门扉,摘下斗篷兜帽时,正面清晰可见——戴着黑色妖狐面具,穿着素白文雅的衣袍,而他的一只手里捧着一尺长的红漆方木盒。

  迈步走进寝房后,他只任门扉敞开,走到桌案前,将红漆盒子放在了案上,然后拿起空杯子拎起茶壶,缓缓斟一杯茶,缓缓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