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凉找到王教练,然后从王教练那里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黎阳的直播被人录了屏,白凉看到了那些诘问讽刺的弹幕,也看到了黎阳没有完全掩盖住的茫然与错愕,以及之后的沉默。

  白凉摁了摁眉心,“是我不够细心。”

  这一年过的太顺,以至于让他失去了警惕心理,被人钻了空子。

  这件事看似只是个小误会,但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伤了黎阳的心。

  王教练安慰道:“这得怪网友瞎起哄,瞎几把说,本来没什么,非要挑事非,据说娱乐圈那些原本是朋友关系的艺人,好多也因为粉丝的挑唆误会导致分道扬镳,唉。”

  他想到黎阳今天那个冒雨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突的。

  要是黎阳真的因为网上那些挑拨的话伤了感情,那白凉……

  黎阳是白凉唯一认可的辅助,也是最默契的搭档,而且白凉估计是把黎阳当亲弟弟看的,把人宠得,活像个老父亲,要是黎阳因此与他生了龃龉,他必定也会受到很深的影响。

  王教练咬牙切齿拍大腿:“到底是哪个混账玩意儿想出来的阴毒点子,这一招‘分化’够狠的啊。”

  王教练第一怀疑对象就是那些有竞争关系的俱乐部。

  外界并不知道MARS的老板是白凉,只当是个初涉电竞圈的新老板。刚一进入这个市场就有了MARS这样的战队,其他俱乐部眼红死了,手里挖人的锄头都要挥出火来。

  为了挖人而挖坑并不稀奇。

  此时王教练还不知道刚才训练室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倒是没有特别的怀疑星河。

  白凉却不同。

  “让公关那边先把热搜压了。”白凉说完转而问道:“我们和星河的合约违约金是多少?”

  问完他又突然换了心思,道:“算了,不能便宜了他。”

  王教练听着白凉冷飕飕的声音,没反应过来:“啊?星河,他怎么了?”

  白凉把刚才在训练室发生的事情说了,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膈应小阳,故意离间我们的关系。”

  “热搜和直播估计也跟他有关。”

  此时白凉和黎阳的想法是一致的,不同寻常的热度,直播间大量出现的怀揣目的的弹幕,这不像意外,更像是一个蓄谋的局。

  王教练听到白凉这么说,很惊讶,但又不是特别的惊讶。

  可能是因为他刚才也想到,正是星河的加入才导致出了现在这个问题。只不过他先前没把星河往坏了想,只以为一切都是个误会。

  现在看来……

  他妈的,居然是个心机屌,真是糟心。

  王教练吐槽:“我是不是该说,MARS算是真的崭露头角了?有人馋正选位置都馋疯了。”

  “他一开始应该就居心不良,从进战队开始,他就开始布局。”

  温水煮青蛙之下,谁都没意识到对方包藏祸心。

  王教练:“……好好的电竞,搞成了宫心计,他心眼子这么多,去钻研啥不好?啥不能成功?”

  他突然想到了风雪俱乐部,他发现白凉是真的惨,老是被这些居心叵测的晦气玩意儿盯上。

  而且不同于风雪那明显的不怀好意,星河这招阴的太不让人设防了。

  要不是刚才白凉误打误撞看到了那个弹幕,说了那番话从而刺激到星河,让星河主动暴/露心思,星河估计还会继续蛰伏下去。

  毕竟,哪怕这事儿看似是因为星河而起,却又不足以给星河定罪,客观上星河没有主观害人的意思。

  这样一来,战队里必定会幺蛾子不断。

  王教练倒吸一口凉气,老阴比,绿茶屌,恐怖如斯。

  他看向白凉,白凉这会儿正在给黎阳打电话,但是机械女声提醒他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打不通?”

  “嗯,关机了。”

  王教练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犊子,还真的给星河挑拨成功了这是。

  白凉拿了一根王教练放在桌子上的烟,咬在了嘴里。

  王教练知道这是白凉焦躁烦心的表现,白凉忍耐力极强,哪怕在吸烟这件事上也很克制。

  王教练连忙安慰道:“小羊那么聪明,就算是一时误会了,伤心了,你好好解释,他能想明白的。”

  白凉此时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些弹幕里提到的,他对黎阳的忽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的确做的还不够好。如果只是队长他做得很好,但他不仅是黎阳的队长,还是黎阳的男朋友,他没有在两个身份里做好平衡。

  他不该为了队友心软,在黎阳不在的时候答应与他们开黑,他也不该同意那几次集体出行,他之前怎么就没想过,黎阳会吃醋?

  他问心无愧,可是在星河的影响下,黎阳会不会一直误会他对星河格外照顾,误会他生出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白凉懊悔的同时患得患失了起来。

  因为王教练告诉他黎阳冒雨匆匆离开和打不通的电话,白凉的心彻底乱了,只余面上的一抹镇定。

  “待会儿星河到了会议室,你告诉他,他要么主动解约,要么就在MARS把冷板凳坐穿。”解约是肯定的,他不可能再把星河放战队里碍眼,但解约金,他也觉得星河不配拿。

  白凉语气里的戾气把王教练惊了一下,他发现,白凉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他可能想错了,白凉不是把黎阳当弟弟看。

  这是真老父亲心态把黎阳当幺儿疼啊!

  白凉并不知道王教练脑子里的脑补,他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去了黎阳的卧室,用黎阳给的钥匙开了门。

  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变化,浅绿色的被单床套,奶白的地毯,装满了书籍和试卷的大小书架,明天要带去考试,装了准考证的小包也在随意的放在他亲手挑选的书桌上。

  只是人却不见了。

  白凉坐在了黎阳常坐的那张椅子上,打通了一道私人电话。

  是鲨鱼平台的总裁,他们私下有几分交情。

  打完这通电话,他又给微博的高管打了一通电话。

  黎阳以为薛鸿信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的赶到了目的地,结果发现薛鸿信发型都没乱一下,好端端的坐在小店门外的位置上,如火般张扬耀眼的头发,招摇的长腿,一身与市井严重割裂的气质,使得哪怕是在下着大雨,外头路过的行人也会忍不住朝他多看几眼。

  接着黎阳又被薛鸿信拉进了车里,当着他的面把他手机关机。

  黎阳眼里露出了几分茫然:“你在搞什么鬼?”

  “你就听我一次。”薛鸿信挑了一下断眉,语气不容置喙。

  薛鸿信把人拐到了家里,发现黎阳表情正常,似乎并没有被影响的时候,松了口气。

  “明天就要高考了,别的事情先别看别管别操心,好好休息,认真考试。”薛鸿信对黎阳道:“你就在我家好好待着,我家司机和车都多,很方便接送你去考试。”

  黎阳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薛鸿信这顿操作的用意了。

  薛鸿信是担心他被网上的事情影响心情,也担心他在基地里受委屈。

  黎阳心里淌过暖流的同时,也依旧很认真的对薛鸿信解释道:“战队的人没欺负我,也没排挤我,你别轻信网上的东西,他们有的是不知情乱猜,有的是别有目的的造谣。”

  如果是文字的话,薛鸿信不信黎阳,现在面对面,近距离的直视着黎阳,感受着黎阳的情绪,薛鸿信这才相信,黎阳不是在强撑。

  “你说网上那些都是乱写的?”

  黎阳点头。

  “那那个星河怎么回事?他一个替补成了队里团宠?”薛鸿信在说到团宠这个词时微微加重了语气,透着嘲讽,“别的人我不了解,但是这个星河,绝对是个心眼多的。”

  “没网上说的那么邪乎,没什么特别的。”黎阳努力回想,但是除了星河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已经隐隐对他有所针对外,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和网上那些声音所猜测的不同,星河在队里,还没朱雀“得宠”。

  朱雀最是活泛,最喜欢玩闹,星河来了之后,大抵是为了融入队伍,于是便像个跟班一样跟着朱雀,朱雀爱玩儿,他就带着跟着去玩儿,朱雀爱开黑,他就巴巴的凑上去求朱雀带上他一起。

  虽然星河对他藏着敌意,还撒娇卖痴“抢”他的辅助位指挥位,但黎阳没把对方当对手一样放心上,自然也就比较放任随意,于是他没去理会对方,也偷懒的把哄队友,卖力的活计让了出去。

  若不是他让,星河难道还真能抢他什么?他不乐意,队友能偏帮星河半句话,他就能把队友弄哭。

  “你看我像是个爱吃委屈的人吗?”反派是能吃委屈的人吗?反派只有让人委屈的时候。

  他在战队里,一直都是朱雀口中的“大魔王”,他们只有被他训哭的份,至今还笼罩在与他solo的阴影当中。

  怎么看,他才是那个欺负队友的人吧。

  黎阳略有几分心虚的摸了摸鼻梁。

  薛鸿信不给面子地道:“你有前科,你之前在存德就被人骑脸了。”

  “……我报复回去了。”

  “那你在顾景同身边待了那么久,给他跑腿给他递毛巾赔他同进同出,难道你是乐意这么干?”说到这里,薛鸿信想起了自己了解到的一点东西,咬牙道:“顾景同这个狗比之前污蔑你喜欢他,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贼喊捉贼。”

  好汉不提当年怂,黎阳抹了一把脸:“以前是以前……”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心里有鬼,贼喊捉贼,什么意思?”

  “他对你有龌龊心思。”

  薛鸿信没说,顾景同因为误会顾眠和黎阳私下有联系,在外头直接打了一架,也没说,顾景同身边多了一个和黎阳有几分相似的马仔。

  他觉得黎阳已经离开了乱七八糟的存德,除了某些可以当乐子的笑话,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黎阳还是少理会的好。

  黎阳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可能吧,他喜欢女生,他之前还对那个校花孟梦有意思。”

  顾景同是存德的太子爷,喜欢他的人多如牛毛,但他却不是谁的面子都给,那次孟梦过生日,他亲自到场,就说明他对孟梦应该是另眼相待的。

  虽然顾景同没明说,但黎阳认为顾景同大概对孟梦有意思。

  顾景同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还喜欢他?

  那个游戏不过只是捉弄而已,穿女仆装是为了羞辱,发那个帖子是为了给顾眠下套。

  “可能是我猜错了吧,不过也不重要。”薛鸿信道:“反正你以后离他远点就对了。”

  黎阳语气淡淡地道:“本来也不会再有交集。”

  以前他以为姜雨云和顾景同是他不能逾越的大山,他永远逃不出他们的掌控,但后来他发现,能把人锁住的,其实只有自己。

  如果他能舍弃一切,亲情的网,所谓的前途,金钱地位,怯懦的心理等等,那囚笼就不再存在。

  无欲则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早在去年就已经做出了抉择,之后别说顾景同,就算是姜雨云,也会在他的世界里淡去。

  薛鸿信仔细招待了黎阳,把黎阳哄去睡觉,再把黎阳手机揣兜里之后,亲自去了一趟MARS的基地,去讨要黎阳落下的考试用具。

  黎阳的话他信了,但他这样做,一是真心觉得黎阳应该摒弃一切干扰和杂念好好备考,二是觉得该敲打敲打MARS这个战队。

  不哭不闹太懂事的小孩儿容易被人忽视,容易吃委屈,他觉得黎阳不必要那么懂事。

  在白凉处理完事情,撑着伞在大门外头静静等黎阳回来的时候,迎来了薛鸿信。

  薛鸿信看到在雨里等人的白凉,有些惊讶,然后轻轻地哼了一声。

  白凉见到薛鸿信,却微微松了口气,率先打了招呼,然后问道:“黎阳在你那儿?”

  薛鸿信车也没下,对着他点了点头,“把他准考证给我。”

  出乎薛鸿信意料的,白凉没有多言,只道:“你等等,我去拿。”

  没让薛鸿信等太久,白凉把装了考试用具包括准考证的那个小包拿了下来,还又拎了一大一小两个袋子,一起递给了薛鸿信。

  薛鸿信看了眼大袋子,看到了里面装的衣服。

  “衣服是黎阳爱穿的那几套,底下塞了一双新鞋,如果不够穿,到时候麻烦你再来一趟。”白凉道:“另外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他最近想吃的秃黄油,新卤的鸭舌牛肉,还有几盒水果,麻烦你回去后放冰箱保鲜。”

  薛鸿信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高岭之花一样的男人居然还挺……絮叨?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比较懂照顾人的,很有当老妈子的潜质。

  他把东西放好,再度看向车外的男人,冷淡的语气有些许缓和:“你不问他为什么不回来?”

  “我尊重他的选择。”白凉的声音如同这场大雨,清而冷,语气却放得很软和:“他好好考试,考完这边的事情也解决了,我到时候去你那儿接他。”

  薛鸿信故意道:“他要是不打算回了呢?你可能不知道,他成绩很好,顶尖学府任他选,去哪儿都比待在一个小电竞战队里好。”

  握住伞柄的手微微收紧,白凉淡淡地回视着眼前岁数可能比他还小上一些的青年,两人迥异却同样强大的气势暗暗地在空气中迸发,相撞。

  白凉道:“我不会耽误他。”

  薛鸿信以为白凉在放弃争取,却又听到白凉道:“所以我会努力让他尽快登顶,拿到那个奖杯,然后我会让他回去好好念书。”

  “然后再把那个什么替补上位?”

  “我承诺过MARS正选不会换人,到那个时候,我会给MARS改名,重组一支新的队伍。”白凉侧身,看了眼身后的大别墅,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的雨很大,“我会宣布退役,然后彻底待在幕后。”

  薛鸿信一开始是笑着的,觉得白凉的态度挺好,的确如黎阳所说,战队的人对他很重视很不错。

  慢慢地,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过犹不及,白凉这态度让他突然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今天才刚说完顾景同呢,导致他有了一些偏门的联想。

  薛鸿信心里惊疑,好奇如百爪挠心,他决定炸对方一手。

  他重新露出了一个笑容,断眉带来的凶狠感都被这灿烂的笑容驱散了不少,“看来黎阳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对他很看重很照顾,是个好老板好队长。我代黎阳谢谢你,之后我跟黎阳摆酒一定给你发请柬。”

  白凉有些莫名:“摆酒?”

  “嗯,我和黎阳其实有婚约,虽然我们都是男人,但是我不介意跟他好,家里长辈也不反对,等我们上大学了就会正式交往,到时候摆酒请亲朋好友做个见证。”薛鸿信说的煞有介事,把自己都说笑了,不过他把这个笑伪装成了甜蜜的笑:“虽然国内还没通过同性婚姻法,但是我们这样也算过了明路。”

  白凉没有在薛鸿信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眼神随着对方的话一句句的蹦出,变得越来越冰冷。

  他不信薛鸿信的话,因为他相信黎阳。

  但他却依旧被薛鸿信的话激怒,因为对方是在觊觎和妄图窃取他的珍宝。

  白凉手中的伞顿收,然后还滴着水的伞尖直直地抵在了薛鸿信的眼前,再进一点,就能戳到薛鸿信的鼻子上,或者眼睛里。

  薛鸿信没料到这个清贵得像个教养良好的少爷的家伙居然会这么粗暴,遂晚了一步没躲开这突然戳过来的东西。

  他的后背泛起了微微的凉意,如果对方真的下狠手,刚才他高低得见点血。

  “别觊觎我的人。”

  白凉全身被雨水打湿,眼睫毛上盛着太多的雨水让眼睛都无法完全睁开只能眯着,却完全无法遮掩那冷厉到能把人刺穿的眼神。

  不食烟火的高岭之花到护食恶狗的转变,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薛鸿信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雨水,爆了句粗口:“他妈的……”

  他这该死的直觉,居然被他炸到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