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孟繁达有些畏惧地说。他显然意识到他提供的信息有多么重要了。

  “这真是一个既愚蠢又狡诈的家伙。”古洛想。

  管猛,外号黑胖儿,是干什么的?是个掮客,不是商业上的中介人。不,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他所谓的商业却是国家法律明文禁止的。

  他精力充沛,所以对社会危害甚深,不过,今天他不想荼毒生灵了,他也有人间的事,他要参加一个婚礼。

  婚礼是他的一个农村朋友的,说是农村其实是城乡接合部,那里是最混乱的地方,有些像位于南北或东西通衢上的城市一样,各色人等愿意在这里居住,也就是避难,加上当地地头蛇,就给警察带来了不少苦恼。这个朋友在城里混得不错,当然是有人提携他,这个人就是管猛。于是,他是今天的贵客,座上宾。他这个人还是不能免俗,愿意受到这种尊荣的礼遇,愿意接受人们对他的感谢和敬畏。为了显示他与众不同,他没有开车去,而是骑了一台价值十万以上的日本进口摩托,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摩托居然是那么不吉利,就像三国里刘备的那匹叫的卢马一样。

  宴会是丰盛的,在这里的一家最大的饭馆,摆了好几十桌,他坐在主桌,喝着水井坊酒,新郎的父母一边不断给他夹菜,一边说着感激的话,好像他们只能生,不能养,管猛就是儿子的养父。

  管猛很有酒量,新郎的小兄弟(大部分他也认识)不停地向他敬酒,真所谓川流不息,他一一接受,喝了那么多,了无醉意,人们知道这场宴会如果不持续到夜里,那这个人就不是酒鬼了。

  就在管猛大吃二喝的时候,当然不会知道有人在寻找着他,而且是两个人,不用说,就是古洛和胡亮。

  太阳本来早上还是正常上班,但现在却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了,就像工薪阶层上班堵车一样。微微刮来的风带着凉气,好像在准备着雨。

  古洛忍受着胃部的疼痛,这胃不是涌出过多的酸性液体,就是用痉挛的疼痛提醒古洛的坏心情。他忍受着痛苦,心里却也不免焦躁,虽然他还想上去,可两条腿实在乏力。

  “胡亮,你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他说了这么两句话,就似乎耗费了一天的精力一样。

  “你怎么啦?不舒服?”胡亮看古洛的脸色都变了,就关心地问道。

  “没事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也许是早饭没吃好。”古洛挥挥手,胃还是那么难受,让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想稍微动弹一下。

  “好。我上去。”胡亮说完,就走进写字楼。

  天上落下了雨滴,非常小,比小米粒儿还要小。光线更阴沉了,空气中弥漫着烟雾,这附近大概有工厂,那烟飘了过来,污染着街道。古洛本想大口呼吸,好让胸闷得到缓解,但呛人的味道让他还得用手捂住口鼻。

  “但愿能找到这个管猛。这人是关键呀!”古洛想。他知道只要管猛出来作证,案件就有了突破,但至今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据还是不齐全……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他经常这样给自己提出问题,然后再由自己作答。“证据肯定不会完整得让任何人对犯罪和罪犯都一目了然,要不就不需要检察院和法院了。但这不是我提出问题的答案。应该这么说,这个案子麻烦的就是当事人死得太多,没有比让死人开口更难的了,但没有他们的口供,证据就不能说是完全的……不过,我的思考似乎还不光限于这一点……主要是这幅犯罪图画还不完美,似乎还有破绽,但在哪里呢?”古洛知道他的推理或者说猜想遭遇到从这个案子开始以来最大的挑战。

  “这小子不在。”胡亮走到了他的面前。

  “公司里的人没说他去哪儿了?”

  “听收发室的人说,他的公司似乎就他一个人。”

  “真正的皮包公司,但很挣钱呀!”古洛笑着说。刚才紧张的思考,让他的胸部和胃都好受了不少,他能笑出来了。

  “孤狼才吃人呢。”胡亮说。

  “嗯,咱们不要打草惊蛇。找个他的朋友,让他问问他的家人。”

  “好吧。”胡亮掏出了手机,给刑警队打了电话。

  “没问题。”他对古洛说。

  管猛一早就起来了,他有着超级强壮的身体,昨晚和他喝酒的人都瘫倒在了床上,有的在地上,还有的在卫生间,而他除了头有些晕外,酒劲儿基本过去了。

  他走到客厅,拿起茶壶,喝了整整一壶昨晚的剩茶。这时,新郎的母亲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到了客厅。

  “哎呀!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呢?不再睡一会儿呀?”

  “不了,大娘。”

  “那我给你做点儿饭去。”老太太在厨房本来就是要做饭的。

  “不了。谢谢你,大娘。我得走了,市里还有事儿呢。等新郎官醒了,跟他说一声。”他说着,就走出了门外。

  老太太见留不住他,就跟到外面,看着他大声地发动了摩托车,在翻腾的烟雾中,把车跳跃了出去。

  他开得很快,因为今天确实有事,不过,也没必要那么着急,他纯粹是为了过骑摩托车的瘾,外行人不知道,对他这样一个爱摩托车的人来说,速度比吸毒还要刺激,性爱只能排第三。

  空气在颤抖着,路面也在颤抖,摩托车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像是一支欢快的进行曲,两边的树木和土地飞速地消失在身后,风伴随着他,有时和他并行,有时则在后面拽着他。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一个转弯处,管猛觉得后脑被什么重物打击了一下,自然他也听到了轰鸣声……

  当交警赶来的时候,一摊血,一个躺着的人,看不清脸,摩托车的头盔挡住了人的视线,还有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车也是成双的,一辆倒卧的残破的摩托车,进口货的身价也没能救了它的命。还有一台大卡车,冒出烟雾,像是运动员在终点大口喘息一样。

  “怎么不送医院?”交警责备肇事者。

  “死了!我是半拉兽医。”司机答道。

  管猛的老婆没有起疑心,黑社会或者流氓地痞的世界是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的,虽然说在那里最讲义气,但就像如今的世界没有真正的爱情,所以才有那么多电视剧或电影大谈纯真的爱情一样,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管猛的朋友告诉公安局,管猛出去了,但明天中午左右一定会回来。

  于是,古洛和胡亮就决定在他的家门口等他。

  早上八点钟,他们就到了,古洛觉得有些早,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战胜了回笼觉的诱惑。他们把车停在管猛住的楼房对面的马路上,两人还带了一个派出所的民警,他认识管猛的老婆,在车里抽着烟,喝着放在保温瓶里的茶。古洛觉得今天身体好多了,心情自然也轻松了不少,但困意却又来侵袭他,让他知道回笼觉并不是那么轻易服输的。于是,他对胡亮说:“我睡一会儿,你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