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糊弄人吗?一个堂堂的总经理怎么撒谎骗人呢?真是个混球!”梅兰英叫喊道。她是多么幼稚呀!

  “不要说脏话,也不要大声喧哗!要不,我就叫保安把你赶出去。”总经理办公室的这位主任是个冷漠的人,脸上的肉皮总是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更没有任何表情。马清水最欣赏他了:“多厉害!我都不知道他想啥呢。”

  “把我赶出去?你敢?借你一个老虎胆,你都不敢。我也告诉你,医院的费用已经让我家倾家荡产了,我儿子上学都没钱了。明天我就到你家吃喝去。你还敢跟我来这套,老娘见过,什么没见过?你要再跟我横,我就撕你的脸,你信不信?”

  办公室主任没有去借老虎胆,只是叫来了保安,这些保安平时和何梁也认识,再看见这个女人疯狂一样的举止,哪里敢上前。

  “主任,还是叫公安局吧。我们这业余的,怕是不行。”

  “废物!废物!白养你们了。”主任叫着,但没有找公安局。他很聪明,如果找公安局,这事就闹大了,非得总经理批准不行。

  “嫂子,你别闹了好不好?我和老何是朋友,我能看着你们母子受罪不管吗?可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呀!一切得等马总回来。你看这样好不好?先治着病,等马总回来,我们再商量怎么办。反正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在他好言好语的劝解下,无所畏惧的梅兰英才走了。

  “主任,马总回来,真能给他家解决困难呀?”一个年轻的职员问道。

  “嗯。”主任很含糊地应了一声,“何梁这次给老马建了大功,肯定得犒赏他。那点儿看病的钱算啥?不过,老马这人是厉害,现在不承诺,怕有闲言碎语。真是‘人老奸,马老滑’。看他的姓,两样都沾上了。”想到这里,主任笑了,为自己的幽默。

  没有谁能想到,梅兰英这个精力旺盛、从没闹过病的人居然病倒了。就是她从主任那儿回来后发生的。不像人们说的病不是愁的,就是气的,相反,那天她和主任谈完后,很高兴,因为她从马清水的亲信那里得到了值得欢喜雀跃的承诺。“老何,你还行。就连你老说的那个忘恩负义的马清水也不敢亏待你。我的后半生,还有孩子的前程都有着落了。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他到底能给咱们多少补偿,还得和他讨价还价呢。不过,你放心,我能办好这件事的。”

  她在被窝里,就这样想着,自言自语地睡着了。她这次的睡眠和平常不一样,到了中午还没醒过来。愣头愣脑的儿子上学去了,有些糊涂的母亲总算是觉得女儿不对劲了,就进了她的房间,叫了一声,但没有回答。“睡得真死。”她想,又叫了几声,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叫来了丈夫。他还没有到糊涂的年龄,就上去摸摸女儿的头,顿时,脸色就变了。“我看得叫个救护车了。”他说。他总是这样慢声细语的,人们都以为他是个幸运的人,从来没有发生过天塌下来的事,其实,在他的人生里天都塌过几回了。

  “你是啥意思?”老伴儿还没领悟。

  “她发高烧,大概是昏迷了。”

  “噢。”老太太想了想,就昏了过去。半小时后,母女俩都被送进了医院。

  马清水回来了,精神头儿很好。别墅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不过他是在梅兰英离开公司后才去的。马清水最喜欢的是那里的空气。“那儿的空气,我的肺都有感觉,通体清爽。”马清水是这么一个人:头脑有些混乱,喜欢意气用事,因此,他总想让自己显得有很深的教养,但往往就被感情破坏了。如果不是一把手,没有人会和他打交道的。但按现在的标准看,他是个聪明人,否则怎么能当上一把手呢?他有权有势,也有钱,是个标准的成功男士。不过,退休制度让他的成功不那么完美,虽然他已经超龄两年了,但还是恋栈难离。如果不是有个人活动上层,非要来这里不可,他可能还能干上几年。这一退不要紧,关键是审计这一关难过。他为此很是发愁,甚至准备了遗嘱给老婆。你别看他文绉绉的,好像个知识分子一样,但内心却很强悍,他想好了,一旦东窗事发,他就自杀,把钱留给老婆、孩子。“这是我应得的钱,我是有贡献的人。”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现在他已经看到自杀似乎是不必了。因为,他认为唯一知道底细的何梁死了,他这个时代的骄子还要活下去,还要享受晚年。想到这里,他更加精神抖擞了,一点儿也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你说什么?他老婆也病了?也是昏迷不醒?这太奇怪了。难道他得的是传染病?不会传染咱们吧?”他担心起来。他很注意健康,尤其是他觉得被免死以后。

  “不会。医生说是两码事儿。”办公室主任笑着说。

  “那就好,那就好……免得……接触过他的人太多了。”马清水有些尴尬,他最不愿意让部下猜到他的心思了。

  “现在有个问题,向您请示。”办公室主任多机灵,立刻转移了话题。

  “说吧。再不说,我就走了,说了也没用喽。”马清水笑着说。

  “哪儿的话。您毕竟是我们的老领导嘛,任何时候我们都是尊重您的。是这样的,何梁的尸体还躺在太平间里,我们每天要为这付钱。”

  “什么?付钱?为什么我们要付?”

  “这是您说的。说医药费报销有制度,但在太平间的费用可以由我们负担。”

  “我是这样说过,不过,我以为就一两天呢。赶快火化了,不要拿职工的钱糟蹋。”

  “是。不过,他老婆病着,也不醒来……您看?”

  “就没有别的家属吗?他的父母不能做主吗?不要再等了,你去做做他们的工作,快烧快好!”

  “好你个马清水!什么东西?!何梁为你卖命而死,你就是这么个态度,真让人寒心。”主任的牙齿是长在心里的。“好。我马上办。”

  “随时向我汇报。”马清水叮咛道。

  办公室主任找到了何梁的父母,说明了情况。何梁的父亲过去是个小职员,从来少自尊和胆量,继母也是个小职员,对钱比较计较,脑子也不那么聪明。

  “那……”何梁的父亲嗫嚅着,憋得脸都红了,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行。我儿子是你们单位的人,你们应该负责,我儿媳妇没醒,怎么能火化呢?”母亲的口气很坚决。

  “那……也行。不过,得你们自己付钱了。公司里没这个钱呀。”

  “你们总经理不是说你们管吗?”何梁的母亲急了。

  “是,可时间长了,马总也做不了主呀!职工、上头都有意见。”主任一脸为难的样子。

  何梁的继母在迅速盘算着:“早晚得火化。他媳妇出来不出来,不都一样嘛。”

  “那……”

  “当然丧葬杂费,连骨灰盒都公司给准备,再给二老一些当天的花费。我这带着呢。”他说着,就掏出两个信封。

  老两口接过信封,老太太的手感很灵敏,立刻就知道分量不轻。她打开信封,往里看了一眼,是迷人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