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血,还有她媳妇说的,谁都明白……”

  “嗯,有道理,有道理呀。走,出发!”武朝宗忽然大喊一声。反应迟钝的大队长吓了一跳,心想:“这老武,平常看不出来有这么厉害,这一吼,把我的心都震破了。”不由得便由衷地崇拜起武朝宗了。

  不过,心真正破了的是关大林的老伴儿。那个过去的妇女干部,利落、机智,嘴上从不饶人,她那颗忽冷忽热的心被利器扎破了,就是这一下子让一个生命消失在这阴雨霏霏的夜晚。

  “她的名字叫什么?”武朝宗问大队长。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就恢复到刚看见尸体时的颜色,他想了半天才说:“叫窦金花,娘家是山那边窦家村的。”

  “窦金花,名字还挺好听的。”武朝宗想。可嘴上却说:“看了现场再说吧。”他走得更急了。

  现场确实如邻居所说的,没什么可看的。毫无疑问,窦金花是死于非命。武朝宗看了看尸体,就命令技术人员和“哼哈二将”仔细勘查现场,自己则对大队长说:“你把她儿媳妇叫来……对了,她儿媳妇叫什么?”

  “也是窦家村的,叫窦银花。”

  “怎么叫的名字都差不多呢?”武朝宗皱着眉头说。

  “是,是。咱山里人,就知道花呀草的。”大队长赔着笑脸,他真怕眼前这个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了。

  让大队长和武朝宗没有料到的是,案子发生了意外。后来武朝宗对局长说,这个案子就像游击战,根本不像正常的凶杀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老是出人意料。让他总结出这个重要结论的重要论据之一,就是眼前的这个窦银花。她穿着一身沾满了泥浆的花棉袄,包着白色的头巾,上面也有好多泥点儿。就是这头巾也掩饰不住她腌臜、零乱的头发,一绺发黄的头发从前额耷拉到眉毛上,眉毛下面是一双闪着病态光芒的大眼睛,眼睛下的颧骨泛着两朵红晕,再往下就是笑嘻嘻的嘴唇和闪着白光的牙齿。

  “还认识我吗?”武朝宗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已经觉察到这个女人的不正常。

  “你是鬼。”窦银花笑着说。

  “胡讲什么?”大队长怒叱道。他用愤怒掩盖着恐惧。他比武朝宗更清楚,这个女人有问题了。

  “你是小鬼。”窦银花笑得更厉害了。

  武朝宗又问了她几句话。她却抬起空洞洞的双眼看着天空,什么都不说。

  “你看到那个杀人的了。前几天你还想给我们说些什么,但你婆婆不让,结果把命搭了进去。你也危险,如果不告诉我们实话的话。”武朝宗不耐烦了,他也不管这个女人是否精神失常,只是不断地追问着,“你明明知道,不要装疯卖傻,你是害怕,才装出来的,我说的对吧?可你再装,凶手也不会放过你的。”武朝宗声色俱厉,大队长在一旁,现在才搞明白窦银花是在装蒜。“对,她告诉我这事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他一边想,一边怒吼道:“说不说?再不说,给你喂山。”喂山是这里的一个陋习,将村里或大家族宣判有罪的人绑起来,放到深山老林里,野兽自然会代替刽子手的。

  窦银花看了大队长一眼,又抬头看着天空,显然她宁愿和野兽打交道,也不愿意服从大队长的权威。

  “你应该说呀!这对你有好处。我们是保护你的。我们是警察,人民的警察,我们帮你抓罪犯,抓杀你婆婆的罪犯,可能这个犯人也杀了你公公和丈夫。说吧,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武朝宗换了一副笑脸。他的演技肯定不如窦银花,如果窦银花是装出来的话,但这时他已经不顾一切了。

  “钱,钱……”窦银花忽然说道。

  “钱?什么钱?说呀,说下去。”武朝宗兴奋起来,他的两位大将已经在十分钟前来到了这里,也激动地探出头来。可是,窦银花似乎忘了所有的语言,只是记住了“钱”这一个字一样。从那以后,不管谁问,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就能说这个字。

  “报告!”赵白、李红看出队长遇上了鬼打墙,就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几乎是异口同声,仔细听,李红还是慢了些。

  “什么事?”气急败坏的武朝宗用更大的嗓门问道。

  “现场什么也没发现,显然凶手是个有经验的罪犯,他消除了所有痕迹,一个指纹都没留下。”赵白说。

  “脚印呢?”武朝宗看看阴沉的、还下着小雨的天空,问道。

  “也没有,连院子里都没有。”

  “扩大范围嘛,到山里去找。”

  “这雨……”大队长嗫嚅着。他实在被这三个警察吓破了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武朝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天气,在山里就是有脚印也被水冲走了。”

  武朝宗一时语塞。他知道大队长说得对。一个念头忽然在他昏沉沉的头脑里亮了起来,如同黑夜森林中走近的火把一样,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个罪犯可能是当地人!

  一个死了,一个疯了,那边远的山村里发生的惨剧就像地方戏或地方歌谣一样,只能在当地流传,那是个没有电视的时代。所以,古洛和胡亮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一个无辜的生命又消失了。他们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用头脑——绞尽脑汁,用体力——累断双腿,用所有的感官投入到本市发生的连环凶杀案中。虽然,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古洛相信,有时线索会像飞碟一样忽然出现在黑乎乎的天上,那会让人惊奇不已。

  果然,伊藤就放起了飞碟。早上,古洛刚上班,昨天询问艾祖兴,让他感到有些疲劳。“老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责备自己居然睡了八个小时。好不容易,他才没有迟到。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还没等他往前迈一步,反应奇快的胡亮已经把听筒牢牢地握在手里了。

  “啊!是清水先生呀。”胡亮故意大声说,同时看了古洛一眼。古洛一手拿着热水瓶,一手掀起茶杯盖,正准备给自己泡杯浓茶,一听到清水的名字,就表演了一个电影中的定格。

  “什么?你说什么?好!我们马上就去。”

  古洛本来想问是什么事,但觉得这样有失风度,就等着喜形于色的胡亮说:“好消息!那个叫伊藤的女人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嗯。”古洛应了一声。他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因为他推测不会有什么信息让案件侦破有质的飞跃。而结果却像一位大作家说的那样,既不是那么好,但也不那么糟糕。

  “我拼命想,才想起来。”伊藤还是那副假面具,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装,按她的年龄来说,她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了。她文雅地啜了一口咖啡。那时的钱值钱,这一口能值一块钱,让古洛看着眼前的咖啡,不敢喝,虽然是日本人请客。“太奢侈了。”古洛心疼地想。他又看了一眼胡亮,那个腐败分子已经喝了大半杯了,居然若无其事。

  “那就说说你宝贵的回忆吧。”古洛说。他的口气惹得当翻译的计敏佳看了他一眼。

  “是吗?宝贵吗?那我太高兴了。是这样的,我丈夫说,他有一次去公园里打拳,有个黑大个儿要和他比试。他也答应下来了。”

  “嗯。后来呢?”胡亮认为伊藤还要说什么,就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