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对异性的第一个吻给了这个男人,第一次让这个男人抚摸了自己的乳房,但事情并没有再进展下去,因为,另一个人闯了进来,就像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猛然吹开了房门一样,粗暴但却充满着生气,疯狂却充满了欢乐,折磨煎熬中却有着强烈的诱惑和无敌的魅力。这正是那个尽管有些做作,但毕竟还算是文明人的那个人所没有的,也正是她所喜欢的,喜欢这种能将自己烧得一点儿灰都不剩的烈火。

  李国雄几天来,所了解的那具美丽死尸的生前就是这样的,简单至极。剩下的就是要找到她那疯狂爱上的恋人,李国雄认为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却把古洛和胡亮感到极其古怪的目击证人放在了一边。不是他没注意,而是他认为目击者看到的不是一件事。作为公安人员或者医生所从事的职业都是关乎人的生命、所谓人命关天的大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对他们这些人而言的,而慎重就如同他们的生命一样,李国雄这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们公安得给我报仇,给我的孩子报仇。她可是个聪明的丫头,不比你们差。你瞅瞅她穿的,我过去见都没见过,这才多大,有能耐呀!一般的姑娘也不行。长得多好,在咱们市走到街上那才打眼儿呢。这将来还不成经理,一个月挣它几千块?可被人杀了,我算是白养活她了。你们真得像那么回事地查。”倪刚,就是那个叫倪雅芸的死者的父亲唠唠叨叨地说,而且他将上面的话反复说个没完,这最让人心烦。李国雄办案多年,在刑警队也算是老资格了,阅人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因为丝毫看不出他有多么难过,也许他浑身刺鼻的酒气是最主要的原因。倪雅芸的母亲,一个没有人会将她看作倪雅芸亲人的女人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国雄一只耳朵耐心地听着酒鬼父亲的话,一只耳朵听着酒鬼妻子的哭声。每逢这时,他就想起古洛的做法——永远是不动声色,不可捉摸的眼光让诉说的人不由自主地说下去,似乎要讨好这个警察。

  “她有个对象,你们知道吗?”李国雄一边用圆珠笔敲了敲黑色的小笔记本,一边再一次看着这个家。贫穷之神在这个家里进行了疯狂的掠夺。一间只有十二平方米的房间,自然将西方小说中常常描写的富豪家庭一座楼的功能都完备了,只有厨房在外面,因为现在是夏天。李国雄进来时,看到那些冒着烟的小铁炉子在不大的院子里排着队,像是受检阅的军队一样。屋子里只有一张破烂桌子和两把高脚木凳,睡的是炕。除了两个孩子、没工作的老婆和劣质酒精之外,倪刚一无所有,当然包括廉耻在内。

  “对象?我姑娘对象多了。追她的人少说也有一个连。长得好呀!比她妈可……像我。你别看我现在这样,过去咱可是俊小伙儿……她长得真俊,我那姑娘。虽然脾气大了些,但人见人爱呀……”酒精的力量忽然衰落了,他哽咽起来,说不出话了。

  “我说的对象就是可能领回过家、你们看见过的。这么说吧,就是准备结婚的。”

  “结婚?你说笑话了。”倪刚笑了起来,酒精这个魔鬼又回到他的身心中来。

  “谁能娶得了我那姑娘?不配!他们不配!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想娶我姑娘,做梦呀……对,就是做梦……”他拼命挥着手,幅度大得几乎打在李国雄的脸上。和李国雄一起来的刑警几乎要按捺不住了。

  “哎!”他刚一呵斥,李国雄就摆了一下手,制止了他。“他们是谁?看样子不止一个呀。”

  “对,有的是,但都不行,都不是东西。”

  “有一个……”倪刚的妻子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说。

  “有个屁!我告诉你不要瞎说!他们都不配。”倪刚粗野地打断了妻子的话。

  “你让她说!我告诉你,你要再这样,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这是为你姑娘报仇的事,你怎么不配合呢?”李国雄声色俱厉地说。

  “有个姓艾的来过两次,我那姑娘像是挺中意的……”母亲的心又碎了。

  “那小子呀!我不同意。我告诉你,他像个什么,像个精神病!对,还娘们儿唧唧的,我不同意。”倪刚将最后一句话拉长了声调说。

  “他的全名叫什么?在哪里工作?住在哪儿?”

  “这我不知道。”母亲说。

  “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同学,还是别人介绍的?”

  “我听姑娘说好像是跳舞认识的。不,我说不准,记不清了。”母亲说。

  “下午来个人,你们说一下那个姓艾的模样,他给画张像。”李国雄说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虽然他也曾是个平民,但已经不习惯待在这种肮脏、丑陋的环境中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中年教师叫周洪武。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爱她吗?”李国雄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充满了憎恶。他这个人对文明总有抵触情绪,很看不惯古洛和胡亮那对搭档,因为他们尽说些书本上的话,还老是会心地大笑。再加上,这个人住在一栋六层的楼里,房间宽敞,窗明几净,阳光透射到客厅的每个角落,洋溢出勃勃生机。

  “对。她是个好姑娘。不过,那是原来,后来她就学坏了,常去跳舞,还和外国人混在一起。”李国雄知道这个姑娘是和外国人在一起喝过酒,那个说英语的非洲人还送她一件很漂亮的衬衫,但没有任何不轨行为。当时,道德约束是那么严格,特别是还有些民族主义情绪,于是,公安局就把姑娘拘留了,但第二天就放了。

  “你又说谎,和外国人那次时,她和你还没黄呢。”李国雄掌握的情况很准确。

  “对,对,你说得对。我也不算说谎,我没记清楚。”周洪武急忙辩解着。

  “要想好了再说,你如果再这样,我就认为你是故意作伪证。伪证,懂吗?你要学学法律知识,要建设法制社会了。”李国雄板着脸,教训着这个戴着近视眼镜,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的男人。“还穿西服,就是为了勾搭女人的。”李国雄想。

  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个子不高,但很漂亮,异国风情的脸型,大眼睛看人时带着傲慢。她穿着白色的衬衫,淡黄色的裙子,提着一篮子菜。

  “警察?嗯,让你招猫逗狗,这回把警察都招来了。”

  “你胡说些什么?”周洪武红着脸说。

  “我胡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流氓!”女人骂道。

  “我流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和你们单位的那个什么科长的事当我不知道?你都臭透了。”

  “那怎么啦!男女平等。”女人一扬头,一脸的轻蔑。

  “你……”周洪武刚要发作,李国雄就说:“我们走了你们再处理家务事。现在……你也坐下来。”李国雄见那个女人要走,就说。女人倒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屋角的沙发上,将菜篮子放在地板上。

  “她什么都不知道……”周洪武说。

  “不就是那个姓倪的事吗,我怎么不知道?”周洪武的妻子立刻说道。

  “噢,那更好。听说她有个对象,你知道是谁吗?”李国雄问周洪武。

  “知道。要不……”

  “要不怎么能和你黄呢。”

  “别插嘴。说,把那人的情况说详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