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赵庭洛的大脑逐渐从虚幻中脱离,他语气急促的说:“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就是那个劫吗?”

  寂静氛围中,赵庭洛想到小时候他告诉家里人自己能看见一些奇特的小生灵后,被带到祖宅进行奇奇怪怪的仪式,从此那些东西也消失了,他感受到自己的世界观被打破。

  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也许就这样平平常常的度过一生,甚至脱离封建环境,逐渐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在发现这些事情后,已经不可能不去探究。

  最重要的是。

  “家里会承担他全部的医药费?”他还不知道许归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但内心有种奇怪的掌控欲产生,他很愿意许归的照顾被家里接手。

  “当然,家里不缺这点钱,待会妈妈就下去帮你弄好,”女人坐到床边,帮他掖被子的边角,又示意刚刚被推开的医生过来。

  “我要自己去,”他摸摸心口,他向来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只不过收敛在良好的素养下,现在他的好奇心让他不由自主被那个人吸引。

  楼下,icu特护病房中,许归带着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旁边围绕着多功能心电监护仪、脑电监护仪等众多监测设备,胸口处放置着维持患者心脏功能的IABP,看着他苍白而安静的脸色,感受着他胸口缓慢到几乎不可见的起伏,周见素感到一点平淡的安宁。

  看着他悠长而平稳的心电监护线,周见素想握住许归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正在输液中,旁边陪同探视的护士有些焦急,似乎是担心他乱动,幸好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睡颜度过这仅有的探视时间。

  “同学,他家长不过来吗?”护士关门时随口问。

  “嗯嗯,他家里...不方便来。”

  “太不负责了!”她语气中带着一种怜悯的愤怒,又像是公式化的语气“孩子都伤成这样还不来,幸好有你陪着,不然都没人帮他办手续。”

  说着她发现面前的同学好像陷入呆滞,有些疑惑的看两眼,脚下不停逐渐走出这边,icu比较忙碌,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行尸走肉般在走廊椅子处坐下,周见素捏着手机,低垂着头,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出情绪。

  医院中人来人往但所有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即使拿到死亡通知书也没有大哭大叫,到icu这一步,与每天支付的费用相比,亲人的离去是一个早就被不断预告的事实。

  那些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孔都带着对这一切的习以为常,似乎透过隔离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亲人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经历过去的一切,保留有曾经在一起的这段回忆就完全满足。

  “没关系,爸爸已经陪伴我们这么久,现在只是他去别的地方享福了。”一个面容蜡黄眼神难掩悲切的女人正安慰着怀中的幼女,那女孩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但却没有太多声音,她来这里太多次,知道不能用自己的悲伤去打扰别人。

  这就是社会的规则,他已经在孤儿院学习过太多次。

  他的头开始痛起来,他听见大脑开始疯狂尖叫,似乎是是懊悔或者其他任何的东西。但这些全都没有意义了,他意识到如果许归不在自己身边的话这一切全都没有意义,自己的痛苦也好喜悦也好,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就像停止摆动的钟摆般,就像满满一桌子菜但房间内没人般,那种突然崩塌的感觉涌上心头,甚至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捂住脸,感到脸颊的温度奇高,接着,眼泪无法自控的流下。

  我哭了。

  察觉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周见素甚至不知如何描述这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会哭呢,明明那个人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现在他只是短暂的生病了,医生会治好他的。

  就算是在icu,不是也有病愈出院的人吗。

  我不能放弃的,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着,在片刻无声的抽泣后,他走到洗手间洗洗脸,看着镜子里脸色灰败眼中全是绝望的人,他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神态,直到看起来坚韧又真挚的样子,才放过自己。

  最后一次走到许归在的床边,想看看他的脸,却欣喜发现许归已经醒来,正把手费力的弯到胸口,似乎在疑惑发生了什么,看见站在外面的他,还傻傻的露出笑,牵动着输液管,打了一个招呼。

  周见素开始庆幸刚刚的自己调整过表情,不然他无法及时的回复一个笑容。

  他看见许归做着怪表情说:“你笑的好丑。”

  他忍不住笑了,这次是真心的。原本失去颜色的世界在此刻回归明艳。

  “我爱你,”他也做起夸张的表情回应。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护士发现许归醒来,呼叫到医生,原本两人的交流被打断,三四个人涌进病房,对许归做起检查,见许归居然可以说话,很惊讶的做出嘘的动作,不想他牵动肺部的伤口。对此许归只能点点头,毕竟躯体的受伤是真的。

  【主仁我检查过伤口了!按照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后续剧情中都很难参与了,哇,不愧是中型世界】

  【呜呜呜呜呜怎么办,难道这次的能量就这样浪费了吗】

  “别担心。”难得的许归安慰系统。

  检查完毕,确认许归恢复的状态不错,他们正准备离开,就见许归小声开口。

  “医生,可以把我的东西转交给我朋友吗?”

  医生是个近五十岁的伯伯,他点点头,跟他身后的实习生吩咐几句就带着人离开。护士看看他苍白的脸,问:“手涨不涨,要给你推慢点吗?”

  “要就点头,不要就摇头。”

  许归摇头,于是护士又看几眼药水的剩余,安慰几句准备去另外一个病房,经过看周见素探究的眼神,对他说:“恢复的不错,理想状态是再过几礼拜转去普通病房。”

  连声道谢中周见素送走护士,这种无力抵抗的痛苦他不能再承受第二次,在这个被许归搭建起的小小安全区里,他感到内心的惶恐消失一些。

  赵庭洛从楼上匆匆赶来,正看见周见素站在旁边,打量几眼他的衣着,眼中露出轻蔑神色,刚刚他已经将许归的背景调查清楚,在他看来这只是许归在孤儿院认识的穷苦朋友。

  他脸上装起十分歉意的表情,主动对他说:“都是我造成的,对不起,我会负担起他的全部医药费。”

  周见素回头,看着他只是打着几处绷带,行动自如,再侧头看看病床上的许归,手不自觉的收紧,又很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而且教学楼的空架楼梯一向不安全,之前也亲眼看到过过不是吗?不应该把这次的事情的责任推卸到这个人身上,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对这个陌生的人产生一种厌恶。

  可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从另外一个地方传来。

  “好的。”一向自持的周见素把自己放的很低。

  他们真的需要钱,奖学金迟早会花光的,即使去做体力活、去借钱也不可能支撑一天近一万的icu费用。

  不应该因为自己那无聊且不值一提的自尊影响许归的恢复,他感到可笑,为自己的无能而再度谴责自己。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吗?”片刻,他看见那人还想靠近病房,身体微微挡住身后的窗口,眼神锐利语气不善的说。

  赵庭洛面带友善的笑容将卡递过去,说出一句极为不客气的话:“你没权利赶我走吧。”

  说着他越过周见素,朝许归打招呼,果然见许归带着笑意轻轻点头,他不知道两人间的交锋。

  赵庭洛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家伙充分表现出家庭的影响,即使他一向自居为叛逆者,但必要时也可以戴上伪装。更何况,他看向窗后那个静静看着他的人,内心那股奇异的悸动依旧在,他想,他会搞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