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东来>第142章 第十七局(上)

  普贤口中的那四个字引得天崩地裂时, 也给地狱门带来六道轮回众生的哀嚎。

  魔王……波旬……他在哪儿?魔王人现在人在哪儿?

  可这天上根本就是一片佛光普照, 哪里来的普贤所说的魔王波旬重回人间。

  这一刻,普贤一个人主动破局迎上一位大佛的本位佛体,他亲口问出的三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怕是只有他自己能解答了。

  可眼看, 一场牵扯出所有现代转世诸佛来路的巨大秘密势必在今夜要揭开了。

  距离真相一步之遥的地方,也还有两个人为之付出了一切, 才换来这个结果并在这地狱中一起摸索着出路。

  “叮铃……叮铃……叮!”

  当地狱深处,那捆住人手脚的铁链撞击声响起时,他们已经在这牢笼的佛骨刀山中一起逃了很久了。

  为了真正破开那地狱大门,二人的身后血迹已经拖出一条血路,但四周围种种苦业却并没有停下。

  一个个游魂野鬼从二人的身体中穿过去, 让现在没有佛躯的两个人置身于千疮百孔的痛苦中。

  因为这是一个逃不走的大笼子。

  虽然每一次新的法相让他们能暂且躲过又一次的死亡。

  可他们二人现在的这个法相都具有一定时效和特殊性, 当时间一到, 或者是真正踏出死界这个特定地点, 他们还是会死。

  这使得每一次的法相都像是新的死亡和新生的轮回。

  更何况, 眼前每一条所谓的出路走上去都是尖利的刀山, 而人要爬过这刀山, 唯有用肉身扎在上头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双方都很清楚, 眼前所剩下的最后时间不过两夜。

  外头一步步接近真相的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所以为了节约时间, 能领悟一切心魔后的大乘佛法本身, 方定海还是先用锁链捆着红衣男人的双手手腕,再用手臂护着他,让他不能从自己背上掉下来。

  因为红衣男人也很高, 所以哪怕连他们都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对方的全部重量还是压在了自己肩头上。

  然后,他才从最开始地还能站立着背着人走,到现在将对方躯体落在自己身体上的方式抓住上方一块着落点往上爬。

  期间,二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这一是因为过程中,二人都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二也是因为一旦他们现在张口,可能也只能发出身体皮开肉绽后的声音了。

  而如果在此过程中,一旦被提前找到,他们还是会必死无疑。

  因为现在外头两个露出真面目的都是红方阵营的大佛,一个阿弥陀佛,一个药师琉璃光如来都是真佛。

  所谓真佛,天生就能拥有五方佛法相,非真佛不得有五方佛。

  如此一来,这一切竟然还是辗转回到了一开始为什么有个人要把他拖进地狱最开始的那个目的了。

  所以在避免硬碰硬造成佛躯立刻烟消云散的前提下,二人只找了一个最接近人间的死界幻穴藏匿了起来。

  可就像是佛经记载的阿鼻地狱有每一层一样。

  躲在这里的他们现在要一起活着走出的这个和当年阿育国一样的地狱大门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可能。

  而这个好像构筑于地狱之上只给他们最后两夜时间的黑色大洞穴,也让两个人能在这场轮回中度过倒数第二夜。

  可明明知道机会微乎其微,方定海也没放弃。

  他只让背上的顾东来那一头早没了生机的白发洒在自己肩膀上,又和对方一起从最底下的地狱深处硬生生进了短暂藏身的地方。

  当二人上来时,这个黑漆漆的洞穴相比起脚下的万丈深渊中的铁牢笼,还是好了许多的。

  哪怕里头湿冷阴暗,一点光亮都没有,活像是人被困住的内心。

  而银发青年脖子明明都爬满了汗水和血迹,当他跪在地上,把背上的红衣男人顺势放下,又将他的身子搀扶了下。

  这一来,穿着红裙子的白发男人后仰时歪倒衣衫半褪下的身躯,又和他像这么面对面对视了一眼。

  “……”

  这一眼,顾东来的头向后歪着,白发,红唇,他抬起下巴无声端详人脸时有点直勾勾地停了一下。

  他的一只带着精美缠臂金的手朝上搁在膝盖上。

  那一身美艳到让人屏息的红裙子铺在地上,指尖是艳到让人鼻子都跟着恐惧的危险血液滚落了下来。

  作为名义上被带走,其实根本就跟着对方跑的人,他起先没说话。

  但顾东来紧接着去注视了眼方定海和自己还捆住一起的手腕,和为了保护彼此杀出一条血路而受伤贴在一起的血红手掌。

  因为,在这种近距离下,他看到的方定海第一次拉上了他的手,又帮他擦拭起了指尖。

  明明,两个人在此过程经历过一切仇敌,对手,因果之间的恩怨厮杀。

  可这样一种单纯到像是两个出家人一起犯下罪过的触碰却好像是上辈子了。

  顾东来和方定海不是对方的因果了,可他们还是会疼惜对方身体的每一寸,哪怕是一根弄脏了的手指。

  这让他一直以来没有人性的内心,好像也在像在看着什么很久没见过东西一样的眼睛还是很久没挪开。

  【“每一个新的法相,都能让你躲过一次死的追逐。可把自己分成那么多部分,却唯独丢失了本来的你自己,你真的不难受么。”】

  【“你到底……要为了这一切做到什么地步,顾东来,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最冷血,最自我,不可能再让自己死的人,可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

  【“前面三个已经又‘死’了,你还不知死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还要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样子。”】

  【“你以为穿上了女人的衣服,为那个人跳舞,这一次就可以骗过死和魔王本身,然后等他回来,和他再一次想走出地狱了……”】

  恍惚间,顾东来耳边竟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和顾西行的那段对话。顾西行这么多年总是对他这个大哥没什么妹妹的样子。

  但其实顾东来真正想做什么,她这个小妹妹又总是跟着。

  无论是下地狱,还是入死界,她口中总是一万次说自己根本不在乎顾东来,却又跟着自己的大哥,所以不久之前,顾东来在眼看当时在佛座前为自己的脸一边上妆,一边发火的迦楼罗时,还是用红衣下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少有对妹妹这么温柔宠溺过,这种兄长给予的偶然触碰也把迦楼罗弄得完全没想到,可此时她却感觉到顾东来就这么抱着她轻轻来了句。

  【“顾西行,哥哥爱你。”】

  【“……”】

  【“你这是说什么鬼话。”】

  一听到他这话,迦楼罗浑身一震。

  当她猛地松开那落在男人唇上的手指,抬起头时表情更难以形容了,眼前这个比她要高很多所以完全笼罩着她的白发男人纵容无比地怀抱着她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却让她无法再去质疑这个人本身说的一切话。

  【“…不,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爱你。顾西行。”】

  白发男人抱着自己的妹妹低低闭眼开口。

  他的红衣是佛前供奉的菩萨所穿,原比一切俗界绫罗要来的虔诚美丽,而当他用尽自己作为兄长的情感去关怀对方时,他的声音也是真正的慈悲的。

  【“我以前只爱我自己,因为我一出生,就被上天告诉要成佛这一生不能爱别人,所以我也觉得只要有我自己,世上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我不相信别人,哪怕恪守底线,不会去主动杀人,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负狂妄之人。”】

  【“整整一千年,我从没有在佛诞日里那天去给西天的佛跳过一次舞,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自己就是佛,我不必再对任何人有信仰,更不必对谁皈依,我就是佛本身。”】

  【“……”】

  【“时至今日,顾东来这个人的心依旧不变,我相信自己能不败给任何人。”】

  【“但我也愿意去爱别人,相信别人,帮助别人,一个人活着去一直看这人间太没意思了,我希望人人都好,人间众生一切都好下去。”】

  【“所以,顾东来早就不再只爱我自己一个人了,我现在爱世上所有人事,西行,这才是哥哥想对你说的话,现在你明白我的心,愿意再叫我一声哥哥么。”】

  这字字句句都是红衣男人像对待宝物一样用哥哥的身份抱着她的真心话,让妖娆美艳的女菩萨牙关一咬,在杀戮之中眼眶里好像真的酸涩快要控制不住了。

  哥哥两个字,她喊不出口。可这个人确确实实,远要比世上的一切对她来说更重要。

  她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发誓,一朝轮回之后要让活过来做世上最了不起的女菩萨,永远不会让自己在人间被男人们比下去。

  但在她眼中,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而她最爱的亲人就是这个人。

  可或许是真正的爱,总是难以付之于口,顾东来看到迦楼罗像是被他弄哭了的样子也不把有些话说下去了。

  【“别哭,帮哥哥画一个最好看的妆吧。”】

  【“顾东来做男人的时候是最美的男人,做女人的时候也是最美的女人,做菩萨的时候也是最美的菩萨,这佛教千年最美的一支舞只有顾东来一个人可以给那个人带来,这才是我。”】

  【“我会有办法靠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出这地狱,而你也会亲眼看到真正的我活过来的。”】

  【“顾东来,一定会走出地狱的。”】

  就是这句诺言,使今夜他才会一个人穿着红衣在地狱里守着,并走到了这一步。

  指尖上的血珠子在背负众生和个人的爱眼前也把顾东来骨子里的本性给真正唤醒了。

  而那一头银白发色落在肩膀上的太子在擦拭掉红衣男人手上的血迹,又后知后觉意识到顾东来一直不开口到底在看什么后。

  也在这停顿后,终于明白过来什么般,迅速保持距离收回了他只是被碰到了一点手。

  “……”

  一瞬间,二人各自无言。

  但再度保持开了距离,二人手心留下的触感却还是都怪了起来。

  让两个都活的自负自我的人仅仅因为这种碰到了一下手,就变得比少年人还单纯懵懂的古怪而不说话这可真是罕见。

  而如果不是这时地狱门外正好因为万鬼都开始害怕人间的一个‘存在’而动荡了起来,他们甚至都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这一声声万鬼们在空荡荡的地狱中不停哀嚎的听上去十足不祥,但此时有个逃命中的人却盯着方定海主动说了一句话。

  “这些万鬼是不会上来的,放心。”

  听着地狱和人间两边的声音,顾东来闭着眼睛,支起一条红裙子下的腿抵靠着身后这么说。

  “……为什么。”

  假装着二人没有根本发生刚才的一切,方定海坐在他身旁冷冰冰也盯着他的另一边问。

  “因为,它们现在认不出我们。”

  “……”

  “它们遵从了魔王的旨意,要杀了的是‘顾东来’和‘方定海’,但现在世上根本没有‘顾东来’和‘方定海’。”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新的法相,都能欺骗众生的眼睛救我们的原因。”

  “但那位魔王的双眼终究会在看破这一切,因为这个魔自己就拥有世上最不会被众生拆穿的一个法相。”

  “这个法相,也是这个魔,本身最强大的地方。”

  “所以天亮前,‘方定海’和‘顾东来’还是会死。”

  对此,感知着生死轮上方的一切,顾东来看着洞穴里的那一抹光闭着眼睛说。

  他能把每个佛都一起拖进这场游戏本身,更把有一个真佛背后的人逼到这个地步,他和眼前的年轻佛祖已经不计较后果了。

  这么一想,二人的关系又必须回到最初交易本身了。

  因为在这世上,也只有这个人有办法帮他和自己一起逃出这里了。

  “所以,这就是你从一开始,连迦楼罗都不完全告诉的原因。”

  这时,方定海才带着着一种二人逃命中第一次的口气问他。

  因为他们也都知道,地藏王本位佛和地狱众罗汉其实早在一年半之前已经葬身在二人脚下,甚至各位菩萨当初为了和不动对抗以身殒命,佛身上的佛骨也化为了万鬼。

  可这些万鬼照理来说是没有思考能力的。

  它们之所以能一直在这里,明显还是需要一个如地藏王当初那样的存在来镇压它们。

  这个人,一直以来在承担的必须是和曾经的地藏王一样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这一年来,如果不是因为一直有一个人在这里寸步不离用自己的身躯镇压地狱众鬼。

  其实早在当初不动明王被杀死后,那时已经被毁掉的地狱就会因为地藏王一去无回而万鬼倾巢而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原来能代表这句话的地藏王不在了,地狱才需要一个人为众生付出一切。

  这也才是此时此刻这动荡声久久不散,甚至会随着眼前这个红衣男人的行动而响起的原因,而此时他却听顾东来回答道,

  “我不止连她都不完全告诉,我连每个人都不想完全告诉,我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完全告诉。”

  “从不动死了,而那时候,佛教的劫难根本没有停止的那刻开始,就意味着真正的魔还存在。”

  “所以秘密被我分成了七个,那样哪怕这次最后老天爷告诉顾东来自己,你其实就是魔,他都有办法找到真正的佛祖来救人。”

  说着,这个样子停留在第四个法相的白发男人又向着这地狱上方抬起红衣下的手指缓缓开口道,

  “况且,这世上的有些事真的就是所谓大家一起承担,再把每个人一起下地狱就能解决的么。”

  “谁会把我们一起死说的那么草率,那可是死,但凡有一线机会能让自己在乎的人走,自己一个人死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会斩钉截铁说,好,那么我们这一次一起死的人,都没有见过什么事真正的死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舍得。因为,我只是到底也做了一次我自己以前最不喜欢的那种人而已。”

  红衣白发的男人冥冥中在说眼前,却又好像在说过去。

  他的双眸真实无比地印着两个人的模样,又望着这莫名有点眼熟的洞穴上方的动了动苍白嘴角。

  “当然了,背后真正的那个人现在一定会等着你去找他的,他要看见的就是我现在给你看的。”

  “但在此之前,要是阿弥陀佛他不能被度化。”

  “即便是观音这个三大至美之一已经照着你给的的办法过去了,他也抵抗不了太久,因为观音一个人只能抵抗阿弥陀佛,并不能消除阿弥陀佛的美给人心带来的变化。”

  “可很少有人知道,要抵抗阿弥陀佛的美,除了三大至美本身,还有一种可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知道他肯定会猜到自己会做出这一切,方定海还是抬起了一双冷眸和他彼此博弈内心一般顿了下。

  “意思就是。”顾东来说着拍了拍自己的红衣,如女子般美丽的脸却有一种男人的独特气魄和个人魅力。“所谓的至高之美,对一切众生的内心的所向都有用,但对一种人是无效的,那就是已经了拥有美的人。”

  “已经注视过,爱上过,得到过众生最美的人,也就不会再在乎能否拥有其他美了。”

  “你一定会回来带走我,而我也一定会跟你走。”

  这话,他现在说给方定海听什么意思,代入到眼下二人所遭遇的情况来说可以是很明显了。

  顾东来就是在换个说法告诉他,自己就是他这一辈子必须带走的那个人而已。

  而想明白这一点,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开始,一个人筹划一年半之前的那一切的就很值得深思了。

  这明显要比一年半之前还要更早。

  或许在他第一次在龙江市再次见到自己时,那时因果轮回已经又一次开始了。

  可他明明就是世上最该真的是个大魔头的人,他却一次次地在履行着自己从始至终为佛时的诺言。

  甚至,连他的亲妹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或许,真就像他自己说的,过去从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地顾东来妥协了,宁愿自己死也要人活了。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也爱每个人的顾东来了,可是到头来,又是谁真的让他做出改变的呢。

  也是这么各怀着心思着这一步步,顾东来知道二人那么久的相杀或许不会那么快消散,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到现在还抓着的手。

  二人都个性不好,因为过去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才会始终到这一步不低头。

  但谁又说过,两个自我的人不能有一方先去拉一次对方的手呢。

  而这时,这个今夜确实想了很多的顾某人才有心情主动挨着对方,又在这种二人逃命时主动‘厚脸皮’调节糟糕气氛了。

  “我知道你或许还是在认为我赢了你一次,是因为我花了那么多功夫设计你,但你明明知道还来,我想从一开始你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这种过于自恋的话,是个人都不想搭理他。

  而这个叫顾东来的又是那种过去多少次死无葬身之地,也天生不可能安分守己的人。

  那充斥他整个人反叛,张狂个性,让每个人都知道他就是能有这种本事把一切不放在眼里。

  所以这种关头,因为二人身上的铁链子没法阻止他这种行动上的接近,某位记挂人间,心情并不好的太子殿下却也只用最简单的不理睬对付了他。

  “我为什么要因为那个人来,那个人是哪位。”

  这话,方定海冷淡扭头说着,也不看着这个人。二人一个人侧着身子,另一个人单方面对视着。

  顾东来明显被他这种激将法搞得把最初的眼神收敛了点。等拉着二人有一小段距离的铁链抵着身后,顾东来才挨着他也看着另外一边笑笑回了句。

  “你说的对,那个人确实不是谁。”

  “那个人只是你的心魔,从你当初成佛后,就被种在你心里的心魔而已,你当时对你即将成佛的佛心,亲口发下了什么话,你自己清楚,因为这场心魔,你才和曾经那个人自己一样被魔困至今,燃灯佛祖。”

  “那个人吃过一次苦头,一心觉得自己欠了你的。”

  “而你现在同样也觉得你自己欠了他的,所以哪怕他不主动问你讨要,你都在为了这些魔障而寻死。”

  “他要是不找你主动讨要,你就永远觉得自己欠了他。”

  “所以你必须还,这都是你欠他的。从很久以前开始,你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太子殿下,你的心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些话,这也才是你们两个之所以还在这里的原因。”

  这话,顾东来说的一点不像个真的想找这位太子催债讨要因果的。可他的每一句话无疑又点名了在此之前他的一切行为。

  因为二人的关系,本来就不能用三言两语来界定。

  而到这一步,方定海哪怕闭着眼睛脸色冷冰冰的却也已经知道,顾东来说的没错,他的心魔就是顾东来。

  他方定海这辈子对任何人没欠下过什么,唯独在成佛时,欠了顾东来这三个字世上的一切。

  正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欠顾东来的东西实在很多,所以他才必须在这次重头历劫时原数奉还,才能够完成真正的自我解脱。

  这就是因果轮回最公平也最不可更改的一点。二者一生中互相欠下的这些东西,哪怕顾东来什么都不做,他自己的心也必须一桩桩还掉才算是了结一场因果。

  但具体顾东来和他这一次又得一起做什么,才能让他心中剩下的那两个因对方而在过去欠下的心魔设法消除,以此偿还清楚两个人一切互相欠下的因果,这还是个问题。

  而眼前,这两个相杀那么久一直想对方死的人藏在这里,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是种什么心情。

  更何况,不止是……这两个没解开的心魔要对付,他也必须还回到人间去。

  偏偏这时,一旦撕破了过往的伪装,某人这种分裂成七个之后,每一个都比过去更鲜明独立的个性也开始变着法骚扰人了。

  “说起来,你有没有发现。”

  听到顾东来挨着他说了这么句,和他一定距离也不接近的方太子被打断思路所以口气冷冰冰。

  “发现什么。”

  “刚刚你一直在我面前,难倒没有发现,我今天的穿很像一个常人红色衣服的新娘子是么。”

  那个仿佛是突发奇想想和他聊天的红衣男人一点不介意般展示了自己的裙子。

  “这其实是我特意选的,因为我发现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做过了,好像就是还没做过一次新娘子。”

  “为了能体验一下当新娘子穿裙子的是什么感觉,我还拿了我亲妹妹的化妆品,她如果知道了,又要开始觉得我很变态了。”

  “不过如果让你来选,你觉得我,观音,阿弥陀佛三个人谁到底最好看,要是让你选一个当新娘子,你选谁?”

  “……”

  这种铺垫了一大堆意有所指的话,这种不亚于最经典的你妈和你老婆同时掉水里你要救谁的问题,让方太子这个冷面俊俏帅佛祖都听得沉默了。

  他要是不懂顾东来这种人到底想表达是什么意思,他才是和他白认识那么久了。

  可他很想说自己根本不想在三个都很爱穿裙子的男的中选一个最好看的出来,还要让对方当新娘。更何况这三个爱穿裙子的男的每一个还都是危险系数很高的。

  但是鉴于身边这个人问这种话,他想得到的答案其实已经很明确了,所以,没等方太子说话,这个人立刻就自己接话了。

  “算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看他不说话,顾东来一袭红衣下姿态很高,也很宽宏大量一般将话继续道,

  “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们俩都长得一般,从最直接的一点来说,我比他们俩身材好很多,那两个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平胸,全身上下哪里都还很扁平。”

  诚然,佛经中所记载的佛国三大至美本人哪怕现在穿着红裙子像个纯爷们一样坐在这里,也不能更改他一言不合就把人间还在打架的另外二美给一下挤兑了的事实。

  如果观音和阿弥陀佛在动用彼此对众生具有天生吸引能力的法相争夺佛位的同时,还得知有有一个人竟然在背后这么说他们俩坏话。

  估计可能会倒转过头一起索性放弃对至美的厮杀而先打死这个人再说。

  但这种冷不丁照着人就这么砸下来的一记‘猛药’,也让挨着他没做声,本就受心魔所困的方太子忍了半天,还是很难不破功。

  因为他哪怕之前为了和顾东来一起悟法五方佛时能逼自己做到某一点,面对这种问题,还是很难没有一种这个人其实才是最大的魔的感悟。

  而尽管们俩还在逃命,更没有低头,可年轻太子为了不让他的错觉继续变大,还是‘冷酷无情’地背对着他一点闭眼开始反击这个明明是个大男人还要和别人比胸比身材的‘新娘子’了。

  “你就算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会有根本没存在过的东西。”

  “以前没有,未来没有,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那个,你连你儿子都没有亲自喂过一天。”

  这话,方太子压下心中淤积的一切试图抨击他这种人的狂妄,可一说到儿子,好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的顾东来却一下接话了过去。

  顾东来:“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自己亲自喂过我儿子奶?”

  方定海:“……”

  顾东来:“你可以下次亲口问问我们可爱的儿子,我到底有没有喂过他,他能长这么胖乎乎到底是谁的功劳,到底谁才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方定海:“……”

  听到这话,燃灯太子顿了下,又盯着他这个‘好妈妈’胸膛某处的眼神开始怀疑人生了。

  但这个最后还是没说明白怎么喂的红衣男人倒像是看穿他真面目般,单手撑着头退后了一点。

  顾东来:“不过,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是因为嫌弃我这个,所以刚刚才故意不理我是么。”

  方太子:“我什么时候……”

  顾东来:“可我虽然没有这个,但其他该有的我都有,你要不要看一下,我可以现在直接把裙子脱下来给你证明一下。”

  方太子:“……”

  顾东来:“算了,我就知道你不相信,那我现在就把裙子脱下来给你看。”

  方太子:“……”

  “够了。”

  眼看顾东来这种人这下作势真的就要去碰上裙子的手,燃灯太子之前打坐时作禅定印的手一握,双眸一下睁开反射出这虚幻真实洞穴中一点光亮就去拉住了他。

  两个人的再一次碰到了一起。

  这一次,说了那么多,等的就是他这么做的顾东来没再给他放开的机会,而是将作势要自己去撩开红裙子下的双手抬起一只来,又把这位太子殿下给就拉了一把,又推倒了下来。

  当这位年轻太子殿下俊美出尘的背脊骨感觉到倒下时地面的阴凉感时,那整个人骨子里都在散发着一种美艳感的红衣男人已经扯着二人的铁链就把他给笼罩住了。

  “别动。”

  “……”

  “让我抱抱你,就抱一下,只抱这一下。”

  这一句话,红衣男人和他一起抵着洞壁,撑着他一边手掌交缠起二人的每根手指,埋在他脖颈旁说的发自内心,使一直都抵触着二人一切再发生更多的太子殿下停下了。

  他听的出来顾东来现在对他说出这一句话耳语真的很认真,认真到是顾东来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认真。而下一秒,这个狂妄放肆却还没开始作乱的手的主人又抱着太子殿下的身体自言自语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那时候会忍不住了,因为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住,一点都忍不住。”

  “说到底,我们俩是一种人,不是我让你服我,就是你让我服你。可我总是放不开你。”

  顾东来说着这话,太子殿下一张因为他这话想起什么的脸侧着下巴,一头长长银发下的苍白面颊也没作声。

  因果循环,顾东来到底在想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甚至不用睁开看对方的表情,都知道这个人现看着他根本不挪开的样子是多么目不转睛。

  这种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他太熟悉不过,因为这个人就是这样。

  对于有些事,顾东来从来不怕外人去说什么。

  但就像是他身上妖艳的红裙子一样,哪怕永远和世人作对,让人唾骂堕入地狱中,他总是要一切用眼睛,双手,每一眼,每一寸去告诉别人。

  他为了这一个字,死了一次,中过佛毒,被一个人单方面抛弃在人间,忘掉了名字,甚至弄到最后连性命,自由和自己都没有了,可是他还是没改变过。

  “你要干什么。”

  方定海问,却得到了顾东来沉默了下避开了这个问题,又一点点收紧红衣下抱着他手臂的手。

  “……我们俩现在这样,有‘新郎’和‘新娘子’一起入洞房的感觉了么。”

  这样掺杂了二人之间没消散某种情绪的话,使知道两人这次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太子殿下终于是想针对‘新娘子’这三个字发话了。

  因为这个人不主动提新娘子还好,一提到新娘子,才是把有些二人之间的旧账一次性翻了出来,让他不想生气都开始生了。

  “我不需要什么‘新娘’。”

  听到这话,那佛国太子年轻出尘没有一丝佛经之外污染的身躯被妖艳的红衣男人握着双手顶在身后洞穴上开口道。

  “我这辈子还没有娶过任何人,也没有人嫁给过我,所以贫僧不可能有‘新娘子’。”

  而他这直截了当的话,燃灯太子从来看破一切的个性是真的很不想给这个人面子了。

  可如果这个人真的能被他堵回去,他俩也不至于相杀相斗那么久了,所以,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有一个姓顾的开始一副就等着他这句话一般的‘厚颜无耻’了。

  “原来如此,那你既然不想要‘新娘子’,我来做‘新郎’,你来做‘新娘子’也可以。”“反正,我本来就可以同时做‘新郎’和‘新娘子’也没问题。”

  “太子殿下,要是今晚我是夫,你是妻,换我让你明白一次顾东来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你愿不愿意?”

  这种一定程度在这世上也只有转轮圣王本人可以的高难度‘操作’。

  还真是让人被已经受他压制心中心魔汹涌无法反抗的太子殿下本人头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想到他现在这样还真的是他想做‘新娘’或者‘新郎’怎么样都可以,这给人的感觉就更无法回答对方了。

  因为他如果说不愿意。

  他丝毫怀疑以顾东来的个性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意见也会一定去做。

  而不得不说,相比起做新郎娶新娘子的快活感,现在这种感觉真的更像是顾东来在霸王硬上弓地娶他,甚至强行要让他就地做一次‘新娘子’了。

  因为顾东来根本就如同他自己说的一样忍不住对方定海这三个字无法多忍耐片刻,他的手臂甚至刚说完那些话就抵着太子殿下的后腰拉扯下他的衣服,接着,红衣男人又妖娆无比把玩着他每一根手指,以完全可以把这众生都碾压在自己脚下的姿态进一步抱住了他。

  “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要是做顾东来的新娘,你愿不愿意,太子殿下?”

  红衣男人的一根手指挑着他的下巴一遍遍这么问。

  他白发红妆下的呼吸嗓子都是哑的,红裙子底下的法门更是紧紧贴着他的太子殿下,这是比一般男人还要强势的存在,顾东来没和他开玩笑,所以现在这样子怎么看都真的是来真的了。

  联系到两个人从第一次,到每一次都不是那么愉快的体验,以及这个人从来都不可能屈居于忍下的个性,这一切更给人一种他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的感觉。

  更糟糕的是,顾东来接下来开始做的事就更荒唐了。

  “顾东来。”某位太子殿下措手不及冷漠的声音都一次变了,因为他无法不去因为这个人变化双眸里的情绪。“你——”

  “别动,别动,现在叫我的名字。”

  而似乎就是为了验证他现在很认真这一点,当顾东来这时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一点居高临下地低下头看他,这时,长发男人红色裙子底下的双腿和某处他身体个更直白张狂的法门所在终于是把他想要的给抓住了。这引得人无法去和他动手,更感觉一种无异于天雷勾地火一般的怪异让他被红衣男人压制住了。

  而二人再一起保持这种怪异姿态低语时,红衣男人对他更是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因为他直接在这种他完全把对方压制住的前提下,用自己鲜红的嘴唇第一次主动落在了这位太子殿下的心口上侧头又爬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心口。

  这一个吻,带着顾东来这个人烫的不行的舌头尖烙印在了燃灯太子年轻清瘦的胸膛上。

  红衣男人趴在佛国太子身上为所欲为时,他背脊,手臂一下都从袖子掉落了出来,等在这种厮磨中,他将红衣一点点脱下来垫在二人身下,顾东来一下握着他的手时候也吻得煽情诱惑。

  他侧着头,的唇齿啮咬了下怀中的银发太子,把他漠然冷淡的身躯都快焐烫了。

  而顾东来其实特别高,身形也很男性化强势,但他哪怕穿着一身女人衣服,用这种攻击性很强地的方式在试图占有一个人也从不违和。

  当他以这种姿态一点点从年轻太子心口攀了上去,吻了上去,又占据了方定海的视线,他用手落在他的心口一路滑下来,这对常人来绝对是一种的压迫感。

  可眼看这位太子还是处在被自己为所欲为不说话也不反抗的桩体,这时,这个说到做到,穿的真的很有洞房感觉的‘新娘子’才终于吭声了。

  “你要再是不说话,也不立刻拒绝我,我就当你已经同意了。”

  “被一个穿着裙子的‘新郎’在这种地方做一次他的新娘,要看一看,他等会儿到底是用什么地方让你做他的新娘的么。”

  “或许,当我真的把这个也还给你,你就不欠什么了,可在此之前,你这次只能做顾东来的新娘了,因为得到了我亲爱的新娘,才会让顾东来真的觉得开心。”

  这话,顾东来抱着他揣摩着对方此刻的心,却也把口中新娘二字强调地格外很认真。

  更糟糕的是,等他和方定海说完这一句话,顾东来稍稍倾下身,紧接着,他真的没给他的太子殿下更多机会去拒绝自己,而是用一只手顺着衣襟滑落把裙子从大腿往上撩开了一些。

  这实在始料未及,更给这一切带来更多冲击,当二人刚刚一起躲进来时,他们其实都发现这个地方的头顶有一个小洞。

  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通向人间的孔洞中还刚好投下了一束很小的光亮。

  这小到忽略不计,如碎裂的灰尘一般的金色光亮此时一下照在二人身上时,这给了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一线希望。

  哪怕众生都相信人死不能复生,可他至少能和另一个人一起背着走到这一步,那么,死这个字对他而言本身就不是不可打败的。只是,这原本唯一能照亮二人身上一点点的光亮在此时此刻的用途来的实在太过分了。

  ——因为顾东来作为男人的法门和某个就在美艳又强势的男人的红裙子底下的地方都是第一次展露了全部。在这一点点的微光下,顾东来看着他的表情很不捉摸。可他真的把自己现在的身体完全给他看了,这让本来就没有拒绝对方这种不顾一切示爱的年轻太子下竟也把他现在这种奇异魅力无下的身体构造看了个分明。

  因为哪怕对二人来说,知道顾东来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样子,要接受,要拥抱,还有在一起跨过两个人都不想提的那件事本身还是需要努力的。

  而如果顾东来用这种办法给他所谓的‘新娘’体验,那真的是常人都不可能理解的一种体验。

  可当顾东来想支配自己的一切去占有另一个人时,他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而他们俩都一样的心高气傲,要说对彼此臣服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偏偏这个人最擅长和人博弈的一点是,当顾东来说完这种话,紧接着他就换了一张面孔,并将自己现在的身体稍微靠过来贴在年轻太子身边开始持续道,

  “太子殿下,顾东来曾经为你做过一次,你现在愿意为他做一次么,和他一样为了你放弃一切么。”这些放在之前顾东来一辈子都不会开口说的话,从他正顺着身下人的锁骨,胸膛,一路开到腹肌以下的红色领口深处诱人口中说出来还是很有冲击感的。

  这个人确确实实给二人生下过一个儿子。

  而且,还受过世上最大的苦才把两个人那场因果孕育的小佛祖从他的肚子里生下来,这一点,永远是个既定事实。

  因为按照时间,此时此刻第五个考验不用多久很快就要来了,燃灯太子的第四个法相今晚能否出现,也要看他自己了。

  所以不可避免的,因为今夜二人已经接近因果真相的缘故,一切前尘往事一起开始在二人脑子里主动倒退了起来。

  曾经他们一起是两个最普通不过得凡人时,所经历过的八部之劫,迦楼罗作为因果的第一个结束,和二人身上解不开的因果,以及,龙泉山在当初复苏重归大雷音寺本位的那场历劫之数都好像回到了眼前。

  他想起了两个人都不想回忆的那件事,把一切因果都从此改变的那种佛劫,把顾东来从此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样不容于世的佛劫。

  而一想到他此刻的男女双身是怎么来的,以及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燃灯太子哪怕死死压制,心魔又开始汹涌的躯体传来一阵阵,再度不说话了。

  【“燃灯太子……连你也嫌弃这个人身体上的一切是那么地丑陋奇怪了是不是……”】

  【“看看他这不容于世的样子……他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现在连一个正常的众生都算不上……看看他这恶心奇怪的身体……你会想要碰他一下么……”】

  魔障又一次侵袭上了年轻佛祖的心脏。眼前,一身红衣滑落下的顾东来什么也没说话,他听不到这些魔障恶毒的奚落笑声。

  但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根本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一个有着不容于世身躯的人,所以,紧接着,感觉到年轻太子的脸的心真的疼到了极致,顾东来才看着他和这样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笑。

  “看到没有,也许一个怪物的喜欢的求爱会让你备感压力,但我这一辈子也就当过那一次‘女人’,‘新娘’,还有‘妈妈’。”

  “如来是我生的,我忘不掉。”

  “所以,你愿不愿意,让这样的我爱你一次呢?”

  一生红衣落在腰肢上的白发男人的声音妩媚地像一根死死绕在人心上的线。

  身在无间,只爱西天。

  他对佛祖的求爱又一次使二人的命运回到了最初。

  然而,当他将二人的一双手按住,在炼狱中的红衣男人用他略有一点滚烫炙热的双眸中的眼神看着他的佛,他这种小心翼翼,满心热烈把这些给自己的佛祖看的眼神里……

  分明写的都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是我不顾一切化为一切也要爱着你的眼神。

  这就像从前的他一样,不算是佛,也不算是魔,在佛魔,正邪,男女之间挣扎,可他的内心却始终希望得到来自佛祖的虔诚皈依和爱情一样。

  顾东来……从来不是什么怪物。

  他只是一直活得和谁都不一样,不被任何人影响,不因为任何人屈服,以至于为了能令自己活出他个人尊严本身,才成为了他而已。

  这样的人,根本不是怪物,因为这才是顾东来,这才是他一直想要找回的那个顾东来。

  “顾……东,来。”

  “……”

  “你不是……个怪物。”

  “……”

  “顾东来……从来不是……什么怪物,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说他是怪物。”

  两个人各自将表象的虚假一切褪下,如一双刚来到人间的婴儿般回归到生命本质一下拉住了彼此的手。

  表情惨白却也固执地仿佛说着这三个字的年轻太子一个人面对着顾东来,又长久为二人抗下自己内心这一切时,他埋下心头这种迟来了的心悸,但一滴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这一滴怎么也不该落下眼泪从佛祖的眼眶里砸在地狱里,根本没有一点声音。他并不是在为自己的个人而难过什么,他只是想起了更早之前顾东来所经历的,而他真的没办法不去为这一切落下这一滴泪。

  此时此刻,这个人要什么,他都不可能拒绝,这和他的个人自尊和自我无关,只是顾东来曾经为他受过的,他现在也能为对方受而已。

  如果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在乎这些。

  那么男女,老幼,佛魔本身也会成为一种两个人的障碍,可佛早说了,众生平等,他如果爱顾东来,就不可能在任何阻碍下放弃这种爱。

  更为关键的是,他永远不会去推开任何一种模样的顾东来,因为这是他的顾东来啊。

  也因此,下一秒,红衣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就是要亲耳得到这位太子殿下一个答案时也终于是听到了他的回答。

  “佛母菩萨,顾东来……为方定海做的,方定海也能为顾东来做。”

  “……”

  “我和他……这一辈子之间从没有高低,他愿为我所做一切,方定海都可以偿还……佛母菩萨是我的夫,我是他的妻,方定海从来……也只是顾东来一个人的妻子。”

  “……”

  “方定海,是顾东来……一生一世的妻子。”

  这一句话,这位气息都已经濒临冷却下来,却不顾一切拉着对方双手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将自己全部交托,却还要把自己的一切都还报给顾东来了。

  明明知道和这个人下地狱或许看不到明天,下了他就也不回头了。

  而这一句话,也让顾东来这个一步步眼看着对方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的人真的得偿所愿了。

  可明明一切终于被他得逞了,他这么一个和对方斗了那么久的疯子反而盯着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脸又一次不说话了。

  “……”

  顾东来在想什么,没有人猜到。

  但看到他面前的太子殿下为他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掉落在他的双手上,真的好像要把他的心都给化了。

  他怎么会不心疼呢。他明明连方定海的手指破了一点都会心疼到说不出话,他又怎么会对我佛的泪不感到万箭穿心。

  谁能想到呢,他在历劫之时为了我佛留下的每一滴泪,到底因果循环因为此刻,佛为也他落下泪的一切回到了本身。

  他的佛终于为他而哭了。

  他也终于觉得自己这一次终于可以完全不用在怀疑地告诉顾西行,告诉过去每一个问顾东来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每一个人一句话了。

  他的爱真的从一开始是值得的,只要在佛的眼中,顾东来从来不是一个怪物,那么佛魔,男女,正邪从一开始也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而就在二人在这种近乎相拥,完全交融的情形下注视彼此时。

  下一秒,那年轻佛祖只感觉到这给予他今夜一切的红衣男人将衣衫褪去已经猛地摁住他的双手,这逼着他整个人后仰。

  然后,年轻的我佛说就眼看着顾东来侧过了头一下深深地,也痴迷无比吻住了他的嘴唇,又用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阻隔了二人视线,低下头对他低头弯了下嘴角。

  “你说的。”

  “你嫁我。”

  “等一下忍一忍,可能……会第一次都有奇怪,别怕,我的新娘。”

  这一句话落下,白发男人稍稍在这模糊光亮中弯下腰来又亲了一下他。

  等到那专门为这一切穿了一夜的红裙悄悄褪去,那妖娆身躯在朦胧下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发生了。但此时,当方定海已经无法阻止他,或者说顾东来已经把真的把自己作为三大至美的一切都给完全交给他了。

  “……顾,东来,不。”哪怕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但方定海从黑暗中地清冷中情绪失控了的声音在感觉到有一些滑腻冰在掩住二人双腿裙子底下他的声音还是起伏了。

  “没事,慢一点,慢慢来,不要着急。”用双手捂着太子殿下的眼睛,白发男人说着又吻了吻他,一张美艳面容一点点涨红,他刚刚仰头熬过那最开始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到底是一个男人,总不会怕这一点疼,而在感觉着自己真的把又一个新的自己给好好给了他,顾东来只是陷入某种笑一般抵着他的额头摸了摸他道,

  “……没办法,顾东来无论怎么样,总是会怕他的太子殿下疼,谁让……你是我的新娘呢,我佛,记得是我娶你,今夜才是我们这辈子第一次的洞房花烛夜。”

  “顾东来是真的爱你,他是……真的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这样低低耳语的话,顾东来爱极了他的一句话带来了佛和菩萨约定众生,变为凡人洞房花烛后的一场真正的皈依。

  佛教三至美的考验,注视过,爱上过,得到过。经历过这三次考验之后,这样一种佛法普渡凡人所带来的情爱才是他要给自己的太子殿下的。

  “——!!”

  【15.燃灯太子(金)】↑

  一瞬间,地狱一切关于彼此法相考验的炼狱没有变化,但令万鬼感到畏惧的动荡却又一次来了,感知到他又一次在度过自己的心魔,金色生死轮又一次开始发生突破。

  【“燃灯太子!!下来吧……!!下来吧……燃灯太子,血无法擦干净,你永远救不了已经犯下的因果……”】

  【“下来吧……心魔不可改……真佛已经不在……真佛早已经不在了……”】

  眼前嘈杂凄厉的声音不断,但年轻太子和顾东来却宛若新生般抱在一起,又因为二人交融在一起,模糊了的双眼魔障而勾起的幻觉中,他亲眼看到顾东那些头上的珠子却在掉下来,让他的白头发衬托着红衣显得更憔悴疲惫了。

  “接下来……我的脸……可能会变得有一点难看……”

  “我把我的至美……之容给你……这样阿弥陀佛的面容……就会无法再对众生产生影响……你才可以去救更多人,而现在,我的一切真的都是你的了……”

  这话说着,顾东来最后一次维持了他一生中美丽样子的一张色相在消失,先是他的半边娇艳的‘嘴唇’冷不丁碎了。

  紧接着,是一只晕开一抹鲜红的‘眼睛’也一整个变灰裂开了。

  世上再美的东西在时间一到也就凋败,显然,这个红衣婆娑伎的法相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或是能坚持回到人间的那一刻。

  “顾东来……不要……”亲眼看着顾东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自己,自己的脸却在破碎消失。这快要杀死燃灯太子的心疼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顾东来……不要……不要!”

  可顾东来看到双眼血红的银发太子的手被铁链捆着都在微微地发白发抖,他却只是低头抱着他笑了。

  他们俩一生都为了成佛而坚持自己的修行之路。可似乎是为了向二人一起验证顾东来这个名字真的是死了,不可能再起死回生这一点。

  哪怕二人现在用尽全部力气挨着对方血流不止的身躯感受着对方是活着的事。

  仅凭方定海现在的血肉之躯,要带着一个世上最不可能活过来的死人回人间,可想而知会有多困难。

  因为他甚至闭眼就仿佛能看见结局的噩梦中,他们二人每往前走一步,此刻红衣男人脸上美丽鲜活的妆容也好像是碎裂了的色相本佛一般往下掉一块。

  那看着眼前真的好像已经在慢慢化为乌有的脸,和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的疼痛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而如果回想一下,早在顾东来变成这样之前,或者说,从他们第一次历劫各自做出选择时,当时他为了给自己换命而身中佛毒时,就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

  但是当眼前这个面容变得千疮百孔的红衣男人满头白发上还是用当初那种眼神再度望着自己时,两个人又因此因这场洞房花烛而抱在一起时,背抵着洞穴完完全全挨着对方的心好像又因为不知名缘故抽疼了一下。

  “……”

  从头到尾,血肉之躯都毁了的顾东来没有惨叫一声。

  他像个真的第一次做新娘的人一样真的把他自己嫁给了他的太子殿下。

  明明燃灯佛是佛,他是没有年龄,不会老去,是一个一辈子宝相都维持在一个阶段,心中不知人世疾苦的佛。

  正因为在他当时投胎做一个人时,他当时所经受的考验就是对于众生的爱。

  当他明白了到底什么是爱,立地成佛。可到头来,世上最难过的劫,不是一个佛在为人时爱上了一个人,而是他在为佛后,依旧无法不去注视这个人。

  而更糟糕的是,当他想要这一次再往前攀爬找回自己唯一的爱,他发现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皮肤也在像一个人一样感受到了刺骨剧痛。

  这一刻,被脸上血淋淋的顾东来抱着压在身下给予佛母菩萨的第一次,脸上也已经看不出血色的他看上去却好像是在耗尽佛力般支撑着走到这里。

  而在黑暗中闭着眼睛,感觉到嗓子里已经破碎沙哑苦涩到此说不出一句话的方定海知道,为了让他能再次回到人间,对方这一张至美的就只能脸变为真实的丑陋白骨了。

  燃灯太子的第四个法相,原来就来自于他得到了另外一个人至美法相。

  顾东来真的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全部给他了,他又一次为我佛而受苦了,就如同那时他把自己分成七块而已。

  毕竟,当初那样一种将肉身来四分五裂变成七块,对人来说无比惨痛的酷刑,正常人都会发疯。

  眼泪顺着二人的面颊一起滚落,幻想中,红衣男人的色相变得越来越回归了最初。

  而在抱着一张面孔低着看不真切的银发太子的红衣男人又一次强大而美丽把他完全地送入彼此颠倒的极乐中,二人更是下一秒好像一旦脱离了地狱,立刻要像阿育王的传说一样面临了又一次死亡的结局。

  【“……燃灯……太子……燃灯太子………是还报因果……还是受困因果,因果本身,你终究无法逃开……”】

  耳边的这就是魔亲自送给燃灯太子这四个字最狠毒的诅咒,这一点,连顾东来亲眼看着他身在苦海中都看得很明白。

  因为如果不是他自己这一次的强行破局,以度化之法死界五人将生死规则反向地用这种办法打破,七佛和八十八佛也不会从轮回因果中苏醒。

  每个此时在人间的佛或许都不会想到自己在这人间共同经历这一遭轮回转世,竟然是让一个名字背后所隐藏的一切终于是回到了千年的人间。

  可他这种人一辈子根本连死都没怕过,这样只是和另一个人在逃亡路上的苦对他而言根本也不算什么了。

  他曾经唯一所害怕过的,到这种时候也早已经不再是他害怕的了。

  因为他们已经是一体了。

  这一点从内心的决心,让被这一切弄得真的没做任何抵抗的年轻佛祖都感觉到了所谓至美本身带来的影响,第四个法相终于是来了……

  “……”

  【15.燃灯太子(金)】↑

  【14.燃灯太子(金)】↑

  【13.燃灯太子(金)】↑

  ……

  【10.燃灯太子(金)】↑

  当黎明再次到来,两个身躯倒在一起,被撕碎的红衣碎裂了一地,一双枯骨般手裹着‘怪物’的皮囊什么也没说只被一只血淋淋的手完全抱紧了。

  一块。

  一块。

  失去了眼睛,嘴唇,色相,头发,美丽的一切本质的‘怪物’什么都没办法开口说话了,因为‘它’的脸已经完全毁掉,连人的样子都不能维持、

  而在黑暗中像对待妻子般抱着这个‘怪物’的人是一个年轻人,他的下巴着,让人看不真切,但他依稀有一头黑色长卷发和一张——

  让死界这样一个地狱都能带来光明的……至美面容。

  变作了这人的模样,这些从银发中一点点褪去银色变为黑色的长卷发来源于于谁,让他强忍着复苏,从骨骼处传来被随着凄厉诡异的哀嚎声,也一语不发的年轻我佛其中一只扣紧岩壁的手都发白颤抖了。

  白发一根根落尽,俊美面容化为白骨,佛母菩萨终究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舍身侍佛。

  这也这个恢复了一夜光明的洞穴里不再有什么佛母菩萨和我佛,只有一个血肉白骨身躯都已经挖出来的真正的‘怪物’了。

  可谁又能想到,他也正是这位佛祖一生唯一真的唯一娶过的妻子了。

  “……等着我。”

  “在这里等着我,下一次从人间回来,回到地狱来接走你。”

  “顾东来。”

  ……

  “好。”

  “我……”

  “在……这里……等……你。”

  ……

  无间地狱深处。

  没有了牙齿,咬字都不清晰的‘怪物’特别特别慢地在我佛的怀里终于是像一个人一样笑了,又对着这个人说出了它现在唯一能说清楚的一个名字。

  ……

  “方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