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东来>第114章

  这场化被动为主动, 从作为只能四处逃命的被追杀者, 到作为追杀者一方直接闯入地狱二话不说就开杀的血战。

  一直到这夜,阴司入口前那条黑色河水都被血几近染红才算暂时休止。

  暂时休止的原因, 当然不是阴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了。

  而是有两个人相当卑鄙无耻地一起私闯完地狱, 又砍完人后就和之前一样赶在天亮前‘玩消失’了。

  从头到尾,这不过发生在转瞬间。

  但一块扛佛刀,一起下地狱的二人已经收割完在场所有性命转身离去了。

  而这两个出现时, 连个规则道理和目的都没讲,一上来就开杀的人不仅一开始出现时很像两个专门来索命的恶鬼。

  连之后或许是觉得今晚这波人头差不多收完了, 二话不说扛着刀跑的样子,也一点没觉得自己这样下作根本不像两个本该有点佛格, 气度的佛门大人物。

  但可惜, 就算他们再怎么卑鄙下作。

  当二人要走时, 今夜在场的也没有一个活的恶佛敢拦或者说能拦了。

  更甚至, 当其余在龙江市的地狱人马, 都因这阴司没来得及有所的动作就被二人反杀的这场血战引得赶来时。

  现场,除了个躺在地上被吓得瞳孔扩散,砍断双臂的三忿天, 就只有无法再用常人语言来形容其到底有多恐怖血腥的一地恶佛尸骨了——

  “这, 这是——”

  当下,其余跌跌撞撞赶来时, 每个双眸映照着眼前一切的阴司来者的脸色都被吓得惨白。

  因为就在他们被眼前这鬼都吓得跌坐在地上的情景吓破了胆子时同时,鬼门关前的忘川河水边,那一个个地狱恶汉的法身灵识都已经被一个疯子活活挖了出来。

  支撑一身三法的菩萨灵识被挖, 一个再强大的佛都只能成为刀俎鱼肉。

  所以,这些恶佛死时,可想而知都经历了怎样的惨败。

  不仅如此,在场所有死前都不知道经历什么的叛佛都是胸膛中都被人挖去了佛骨,朝着西方世界跪在地上以求饶姿态死去的。

  那一个个恶佛死前跪地的姿态,像极了这些人当初剃度为一个僧人,发愿一定要为人间带来光明普渡时虔诚的专一。

  他们曾经历千番先祖修行,才拥有一颗对众生万物的慈悲心,并飞升为佛的。

  可这些人却又在如愿成佛后,渐渐因为长久俯瞰众生,而被心中贪念私欲迷失了善念,并沦为了比佛还要卑劣不堪,心性残暴自私的魔佛。

  魔佛之恶,恶在他们明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为佛不易,却还是在选择皈依佛门后,忘却了自己的初心。

  如今,面朝西方,下跪认错的他们的脸上只带着后怕,求饶,恐惧种种夹杂在一起,或许凡人都没有的自私贪婪。

  而就是这一根根从他们身体被挖出来证明这些人已经是魔身的黑色佛骨,眼下都被人像是拔出来的战利品一般血淋淋地都倒插在了地上。

  佛骨丛林,鬼风阵阵,每一根黑色的骨头都刚刚好地插在了这地狱被血浇灌的的土壤中,并且刚好拼出了一个佛教中最著名的梵文字——佛。

  佛,本为梵文音译。

  这个梵文即觉者,知者为佛,此一根根黑色佛骨所拼凑出来的佛字被人留在这里,恰恰就是向这阴司十殿十八层地狱中作威作福许久的佛菩萨们发出的一句轰得人耳朵都痛的质问。

  ——你们这些佛,可还记得或者认识这个字到底应该怎么写么!

  你们这些佛,心中还知道什么是佛么!

  ——你们这些佛,现在又真的还配做一个佛么!

  这三个俯瞰整个地狱众生图景,拔刀对十七万佛发出的质问,使这些根本已经答不上来这个问题的恶佛只能死在了这里。

  而在这黑色佛骨所构架的骨阵中,那些恶佛死不瞑目的肉髻人头被人故意垒的很高像个宝塔一般堆积在一起。

  在这人头宝塔上,上方还放着一朵一看就知道犯下此杀孽的人到底是谁的白色佛花。

  佛花的洁白的花瓣绽开,纯洁的花蕊吐露着露水的香气,最中央的一根漆黑佛骨上停着一只紫色蝴蝶。

  那紫色蝴蝶的翅膀是半透明,闪着一点点破碎的紫色磷光。

  在这鬼哭狼嚎,死人遍地的地狱中,竟有一种超乎人想象的鬼魅之美。

  这个发疯跑到地狱里,并且敢亲手干出这种事的人,大概是觉得把这么一大堆本来十分难看的黑色骨头随便丢在这里并不优美,或者让后来的人亲眼看见这些是一种需要倾注一些个人美感的事。

  所以每当他用手往这地上插上一根魔佛的骨头,或是缓缓地放上一个人头时。

  那个一个人一身女子盛装,坐在魔佛尸体堆里,或许拥有一双黑色指甲的手的长发疯子都像是完全陶醉于其中,并像是对比过骨头和骨头插进去的距离一般,对每一根骨头的长度,或者是每一个在他手里的头颅,如何能显得更漂亮一点都花了很大的心思。

  他沾满了往生者血液的脸或许会看着头顶的月光,或许嘴里还唱着轻飘飘的梵音,一手抱着手里的那一个血肉模糊的佛头,一手亲吻着自己指甲抓着的那一朵白色佛花。

  因为杀佛,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件常人看来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想杀就杀,想走就走,这世上一切寻常佛魔之流们都再没有人能拦得了现在的他了。

  而这恐怖的美感,屠佛的阴森,花朵和死亡,以及做出这件事的人的邪气,强大和可怖。都让这一朵白色佛花开在尸骨上,深黑色的满地倒插尸骨已经不再像是尸骨的一幕。

  相比起一场屠杀,更像是一种表演。

  而且,是被一个内心已经把杀当做美丽事物的疯子亲手所制造的表演,一场他就是要给有些人亲眼看到的极致残暴,凶狠,却也碾压踩踏一切众生性命也要制造的表演。

  这样从来都表演欲望强烈,性格又疯癫又自恋的疯子,三千佛法世界再不会找到第二个人……

  毕竟除了……除了那个人。

  除了那个不男不女,不佛不魔的疯子还会有谁!还能是谁能干出这种事来!

  顾东来,顾东来!他……这次是真的闯到阴司来了!他真的又回来了!地狱……和阴司,这下是真碰上不可击败的吃人魔鬼了!

  也是在这魔和佛,花朵和死亡,尸体和蝴蝶所带来的表演视觉冲击下,那作为‘幸存者’涕泪横流倒在地上的独眼护法在看到其余恶佛一起上前时,更像是看到一个模糊影子仿佛被吓疯了般,大叫一声嘴里只会疯癫地重复这么一句话了。

  “哈哈……一次……没够……下次再来!哈哈……哈哈哈!”

  “……一次没够,下次……还要再来!不,不要,千万不要再来了……”

  “啊啊啊!!饶命饶命!!!燃灯佛祖!大明,明王……菩萨!是,是弟子错了!是弟子不该背叛我佛……是弟子不该自甘堕落,背叛光明佛法!!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啊啊啊!!那两个人又要拿着那刀来砍下我的头了!!”

  这仿佛亲眼看到了世上最恐怖一幕的恶佛护法说完向着西天的方向狂笑着磕了两个头,又一下抱头大哭了起来。

  大彻大悟,迷途知返。

  渡人二字,经过此战,或许不再是佛门从前只以善心教化的普渡,而是以手中屠刀降服恶业,以鲜血为代价的真正的苦海回头之路。

  之后,这个被对方饶过一命的佛门叛徒才像是生出了真正的对佛门悔悟之心,朝着那已经没了人的虚空之处一步踏出,并开始不断大哭下跪磕头,活活震慑了大半个阴司地狱。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弟子知错!!是弟子有罪,弟子真心知错了——”

  而随着,这好像发了疯,却也真的悔悟了的佛门叛徒当即也跟着那些恶佛尸体一起跪朝着西天世界的一声声认错的哭嚎声。

  转头,另一边,有两个人倒是早早一块跑了个没影,并又一次赶在天亮之前,再度回到了他们当下还需要在最后一场危机前这副并等待真正时机的那个老地方——

  ……

  “……哗哗……哗哗……”

  ……

  当夜色再一次笼上酒店外的夜空。

  磨砂透明反射出内里的浴室大门阻隔了外部一切,潮湿朦胧,熏得整个酒店浴室的水汽都爬上眼前那块洗手台前的巨大落地大镜子时。

  地上那已经被血弄脏了的女装丢在了地上,妖艳的样子像极了一朵凋谢枯萎的曼陀罗。

  人躺在身后那个按摩大浴缸里的长发男子鬓发潮湿,正将一条雪白精壮,充满爆发力的手臂搁在一双眼睛上,又任由自己浴缸里泡着的身体倒映在那一面模模糊糊的大镜子里。

  而随着这室内温度升高,长发男人的肩头向下滑落下去,水没过脖颈。

  紧接着,水花起伏,从内里滑落到地上,溅起了水声掩盖住了内里。

  等到全身刺鼻的血水被冲刷,脸上艳丽的妆容被洗去,浴缸里那个人私下到底是什么样就更暴露无遗了。

  这里,还是最初作为藏身之处的那个大酒店的顶层。

  之前人从外面返回之后,顾东来就一直呆在这里,并且再没走出这个大浴缸一步,而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眼前一切都显得无比奢靡,充满了唯有顾东来三个字才能诠释到极致的完美享乐主义。

  浴缸里,除了水,就是满满的玫瑰花瓣。

  这好像把全世界的玫瑰花都一次性给他一个人找来的鲜红花瓣漂浮在水中,也把他身上的一切花香味融合,给一次性弄到了一个最极致浓烈的地步。

  那一片片贴着他皮肉骨骼,显得香气扑鼻的玫瑰花瓣,被他黑色的指甲捏住一片把玩,又掐出鲜血般的花汁一路滑下了他的喉结,锁骨和胸膛。

  那被他变出来放在这里,把人身体一切秘密完全暴露的大镜子中,也直白地照着他发红的身体上下从手指到脚尖和那平常外人都看不到的一切。

  而也是因为这种根本没人能打扰他的时候,浴缸里躺着的顾某人先用一条大长腿撩开一片玫瑰花瓣搁在冰冷的浴缸边缘。

  接着,一边脚尖向上勾着,那涂了黑色指甲油的脚趾也挑起了眼前水花,他这才懒洋洋地放下自己的手,又睁开眼睛,尽情地欣赏起了自己一个人照着镜子的这副样子。

  “……”

  第一眼,镜子里那个长发男人浑身上下的皮肤真的很白,他一手压着面颊和鼻梁,另一只手搁在浴缸旁边拿着一只点燃了的香烟。

  烟灰从他手指上掉落。在泡满一浴缸鲜红的花瓣点缀下,更显得他整个人既有风情,又有百态。

  那没化妆,也依旧美艳的一张脸上洗去了血污,只留下两朵眉心正中央的曼陀罗花,而他此刻褪去一身衣裙,就变得完全男性化的身材只好的只令人感到血脉喷张,而且是完全属于成熟男性的,如花蕊内里熟透了一般的性感放肆。

  这样身材和脸都长得性别矛盾感十足的人,很难去界定他这个人,究竟更属于男和女哪一种美。

  但因为现在在泡澡的缘故,他把耳朵上常年带着的耳环给摘了,雪白的耳垂上现在就剩下两个小小的,颜色淡的耳洞。

  那搁在浴缸边上的手指上夹着一只烟。

  等夹住一边滤嘴,又放到嘴边吸了一口的刹那,他先是按住鼻梁面颊,用手尽情的把玩着水和花瓣,仰头一个人躺在浴缸里一边抽了一口烟,一边对着半空就如同享受般笑了声。

  这低低的喟叹,随着那一缕朦胧的烟雾从他张开的嘴唇边渗透出来。

  接着,他拿烟夹住抵在鼻梁上方,继续一个人自在吞云吐雾,那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这一种花香和烟味,男性和女性,佛和魔不同角色交织在一起双重美态中。

  当下,他仰起头,胸膛中澎湃,刺激,爽快,却也难掩那越想越压不住的兴奋狂热,任由身体一下砸入了水下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口中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一点的笑声,就像是洗刷了心中多年的痛,辱,恨。当他重新从跪在地上的失败者状态一步步依靠他自己站起来,他才是找到了真正的,全新的自我。

  而想到这里,浴缸中落下来地上水花溅的更厉害了,可一个人在浴缸里玩的很开心的疯子却不在乎。

  因为他现在这副照个镜子欣赏自己并都能陶醉成这样的模样,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可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也很开心,并开心到完全自恋着迷于这一切。

  因为现在的他不仅能无所顾忌地躺着这个浴缸里看着自己,并将手一路下滑抚摸过自己的一切,更像是并不介意镜子会反射到什么般,完全地欣赏着自己现在强大而不可被击败的模样。

  可谁让他就是很喜欢,并且非常喜欢自己现在这样呢。

  他不止是跨过了又一次欲毒被打败的劫数,并且已经完全接受了当下的面貌,回到了过去的狂傲,而且彻底爱上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甚至更爱现在的自己。

  这种完完全全地自我热爱又陶醉于当下自己身体一切的强烈精神快感。

  令他在之前那场‘痛’的欲望中,都能一路横扫所有地狱追杀者,并终于找回了前所未有击败一切不可击败时的爽快和自信。

  也是这么想着,为了能看清楚镜子里自己的样子,顾东来先从原本的趟姿坐了起来,又整个人半趴在了浴缸边缘。等他用下巴抵着手臂歪头,嘴角愉悦地翘着的顾东来这才拿一只手手擦拭着镜子上的水汽。

  接着,已经像这样起码照了一两个小时镜子,却一点没累的顾某人这才对着后腰上那朵被水冲更显颜色鲜艳的莲花疤痕被他用手摸了下。

  这个腰背朝着镜子微微挺起,双腿后抬的姿势,略有些不太好形容。

  可现在正一个人呆着的他眯眼趴着的却一点无所谓,拿手绕过腰,又触碰着自己后腰上的莲花疤痕,还往镜子里照了照。

  这朵莲花,按照他一贯的个性,他肯定是根本不可能留下这种身体上的缺憾。

  但因为当初他觉得留着还挺好看的,所以那时候他才没想法弄掉,而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他就是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只是觉得好看就留着这个理由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种只要懂点佛门常识,就一眼会看出这到底是什么的疤。最好还是先不要让有些不该看到的人看到,否则不止是给现在事还办完的他添事端,还有其他未知的麻烦存在。

  “……啧。”

  当下,看着那花洒中的水流从上方像下雨一般落下,并沿着这兀自思索陷入的长发自恋狂的嘴唇,脖颈和胸膛一点点滚落,将他整个人从血腥屠戮中暂且释放出来。

  在浴缸里躺着,摸着自己那个莲花疤痕的顾东来也从愉悦中,重归烦躁地抿了抿唇,又闭眼绷直肩头朝着上方发出了一声低语。

  “真麻烦。”

  这三个字,捂着眼睛朝上方看着的他扭头看着一边说的很低,却也似乎真的有被烦到了一下。

  作为一个什么事都喜欢直来直往的人。

  顾东来这种人是真的很讨厌一切感情用事的人和事,以及不能用一场最直接的胜负来解决还要拖拖拉拉浪费时间的问题。

  因为,恰恰是不能用武力来简单解决的事,对他这种人而言才意味着很麻烦,真的很麻烦。

  而那些曾给他带来心中诸多不痛快的事,现在提起来,估计对已经成佛了的有些人而言可能也已经算是没大不了的东西了。

  可就是从这个转折,使后来他身上的一切在那之后都经历了一番巨变。

  他曾经把这些事迁怒于个人,陷入过,哪怕今后自我毁灭也要拉着那个人一起死的莫大仇恨中。

  然而那么久了,他也早就不至于像当初那么偏激短视了。

  因为他要是都这种时候了,还一直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记着,反倒显得已经和对方又一次并肩携手过一次的他在大是大非前心胸狭隘,没有那个人做人超脱坦荡。

  而的确,在佛魔众人即将面临的生死面前。

  这点小的甚至不能算什么对身体造成过正经伤害的事,只是……某种双方作为发泄一方和被发泄一方的破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世上更有大把的人,每天都可以随便和不同的人去发泄和被发泄。

  人都不会把这种事当一回事。他一个已经不把佛和魔,男和女,正和邪这些放在眼里的强者怎么可能还能真的一辈子都不学着去放下。

  他不是那种想被人看穿曾经不起眼狼狈的人。

  所以干脆,这件事之后就彻底给了断算了,难倒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和事,现在能难得了他么。

  他可是顾东来。永远……别想让他向任何一个人低头,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最后一个欲毒,还有那接下来必定横扫恶佛的真正殊死一战,他也自有办法,根本不用在乎任何人。

  他绝不低头,绝不。

  也是这心中种种划过的念头,使手臂撑着浴缸一侧的他再度不悦地睁开了眼睛。

  而当他心里彻底思索明白这一点,又再次看向眼前的镜子里,一时间只见那浸透在一浴缸花瓣中的手臂和身体上的鲜花纹身在肌肉分布很漂亮,每一寸都让人想亲吻的胸膛起伏,连上面的每一颗水珠都令人不想放过,简直连他自己看了都要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这一幕,也把以前就很自恋,现在更是一朝更是自恋完全翻倍了到达极致的长发魔头给取悦到了一下,当下收拾掉了心里那片刻的不开心,又一次一个人自娱自乐,完全不疲倦地照起了镜子。

  “……佛母菩萨。”

  “你现在哪里用得着和那种人较什么真,你就是世上最好,最美的……谁会不爱你,谁又能真正打败现在这样的你呢……”

  “你这么完美,这么强大,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去吧,今后在这世上没有人会不爱你的,你根本谁都不用怕,你根本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很快你就能摆脱被你利用的有些人,然后彻底自——”

  这一番自我赞美,自我迷恋的话,当深黑色的手指自上而下地摩挲着嘴唇上的水珠,躺在浴缸里的那个自言自语的长发疯子的脸上也眯着眼睛浮现出惬意快乐的表情。

  可就在他这个‘自’,眼看还在嘴边。

  某个在这个浴缸里呆了接近于两三个小时的魔头却在这时冷不丁地听到了外面的门被人单手敲了一下。

  闻言,自恋到已经屏蔽外界一切声音的‘佛母菩萨’本人整个人一顿,下意识还举着手里的烟时,他口中那个要被他一脚踹开从此摆脱的人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了起来——

  “已经快三个小时了,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顾东来。”

  “……”

  这一句话,门口站着的对方问的冷淡且漠然。

  如果不是他在最后,还加了一个名字。这声音,简直就和曾经常年不来人世间,只呆在千年古刹对着他的佛一点也没人情味的那个人一样,冷的简直能把人给冻死。

  而要是往常二人正常面对面,顾东来也不至于被他声音在耳边突然出现而吓一跳。

  可就是这刹那,前一秒还说自己根本就不怕世上任何人的顾魔头已经下意识脸色变得古怪,又匆忙无比地一抬头,像是怕被门口的人发生什么般一下把手里的烟扔进了浴缸里。

  他这慌乱中一甩手,那被他丢进水里的烟头已经一下熄灭,可因为很轻,那个砸进浴缸里的烟头紧接着,像暴露证据般浮了上来。

  见此,一脸紧张兮兮皱着眉的顾东来还拿手下意识地挥了挥四周围的味道。但才挥了两下,被身体支配大脑,像小学生犯错误的长发魔头却又僵住了,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种咬牙切齿,暴躁无语的自我怀疑。

  他,现在……这副样子到底在干什么。

  自己干嘛要怕门口那个人,不就是偷偷在浴室里抽个烟,凭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把手里的烟给掐了。

  等等,偷偷……又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是偷偷的了,他明明就是光明正大躲在这里抽的!

  这一通,长发魔头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听话,被带跑偏了的‘天人交战’还没想完。他已经不耐烦地坐在浴缸里一手抓着长发,又烦躁地把水里的烟头捞出来,想再度偷偷将东西藏到周围什么地方去了。

  可他这左看右看,还没藏好手里已经掐灭了的烟头,外面那个人又开口说话了。

  而这一次对方口中的这句话,更把人还坐在浴缸里的顾东来给搞黑脸了。

  “顾东来,你从让我给你弄了一浴缸的玫瑰花瓣,还说自己要洗澡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一个人洗澡,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花瓣,你现在是坐在里面一片片地数么。”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说话。”

  对此,一个人在这浴缸里明明泡得很舒服,也不用看见他的长发魔头被他这老师检查学生作业的口气搞得自然不想回应。

  听着这人字里行间,又在提醒自己他为自己怎么了又怎么了。

  顾东来更是烦的恨不得捂着耳朵不想说话,可就在他打算干脆暴躁地装聋无视这个人时,某位站在门口的太子却又在这时补了一句。

  “你要是在里面二氧化碳中毒了,不要不出声,我听到你刚刚在里面笑得很奇怪。”

  “你如果是腿抽筋在浴缸没有力气和人求救,就随便敲敲你手边的东西,我希望你明白,不要觉得一个大男人洗澡洗太长时间,还坐在浴缸里数花瓣最后数到二氧化碳中毒很丢脸。”

  “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无价的,它比你的面子远远要重要许多。”

  “……”

  门外的年轻佛祖这话说的又像在冷冰冰念经了,而也把魔听了又要活活开始抓狂了。

  可眼看对方罗里吧嗦烦的不行,知道自己再不出去,这个人真的有本事站在门口不停说下去。

  脸色听得都难看了起来的顾魔头也当即从浴缸里一下浑身是水的站了起来,又随便摸了快浴巾就围在腰上,气势汹汹地冷着脸一下把门给拉开了。

  等伴着这浴室潮湿的门被单手来开,内里滚烫炙热的气流一下涌出去。

  两个人视线一对视上。

  门口那个本来还一脸清冷淡漠的黑发佛祖在亲眼看到眼前这个长发魔头半/裸的胸膛肌肉和双腿时,没什么温度的视线好像也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没来得及挪开落在对方身上的双眼,却见眼前围着块浴巾,根本不在乎自己这几乎等同于没穿衣服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怎么样的顾东来已经抓起一个手中的烟头丢他身上了。

  “滚远点,你说谁二氧化碳中毒晕浴缸,还有我让你给我弄了一浴缸玫瑰花又怎么了,这么喜欢对着人念经,要不要给你个木鱼直接去地狱接着念!”

  “……”

  这么凶恶残暴,又不喜欢讲道理,乱扔人烟头的魔头,真是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之前拉着他下地狱,垒人头的时候,还说二人可以抵靠后背,交托信任的了。

  这会儿一转眼,翻脸不认人的顾魔头却又好像横竖看自己这个大仇人不顺眼一样,拿刚刚躲在浴室抽了半天的烟头随便扔他了。

  而面对自己躲起来抽烟,又再度被抓包的事。

  这个经过了今夜一战,越发嚣张自恋的长发魔头还直接跃过他的‘大恩人’佛祖的肩头,又一步步走到那张紫色大床上,一下子大咧咧趴上去像个大字型般占据了中央。

  呼。舒服了。当下,顾东来好像一下又放松或者说爽了起来。

  这个他自己认为很舒服的‘大字型’趴姿,把魔头本人那长发下垂落下的美好腰背部和大长腿下的某些风光都快一览无余了。

  他躺的毫无形象。

  一旦脱下了一身女装,他作为男人也是非常高的。那先天长在那里的骨架,肩膀和腰肢更是一点不瘦弱的。

  那爆发力十足,随便一脚上去都能把活人踹成死人的腿,光是这么一躺下,都显得他人比谁都要强悍无比,根本不可击败。

  但就是这么个各方面也很大只,一点都不显得小鸟依人的大魔头,此刻却又惬意满足地像个可爱鬼似的,抱着个身下的枕头十足懒惰撒娇般在蹭。

  这德行,说他是个魔,都对不起魔。这就更把站在他身后,眼看着一幕‘美男/女抱枕图’的黑发佛祖搞得不开口说话了。

  而心里想什么事从来也不是外人能猜的到,黑发佛祖淡漠地垂眸看了眼那个待遇比一般人都好的枕头。

  接着,方太子这才一步步走到床边挨着最外侧床沿一边坐下,一语不发拿了块干净毛巾,又往床上这个老大一只的家伙那头长发上一盖,用自己包着全新白纱布的双手给他缓慢地擦起了头发。

  这‘主动服务’的架势,还挺反常。

  以前连靠都不靠他,现在又和人套近乎,这怎么也不像是这位佛祖的作风。

  可趴在床上抱枕头躺尸的这个,和坐在床头挨着他的那个都有点神经大条,就也一起忽略了这种莫名安静的氛围下,他俩原本是什么样对着彼此喊打喊杀要杀对方的德行。

  顾东来之前一旦被他靠近一点就鸡皮疙瘩起来的感觉也第一次奇迹般地失灵了。

  “舒服么。”

  态度很好的方太子问。

  “还不错,用点力,晚上没吃饭么。”

  撑着头惬意趴着的顾魔头还非常适应这种角色关系般使唤上他了。

  眼前,一声不吭,只是他说什么都听他吩咐的年轻佛祖这双疤痕累累的手明明常年只握着佛珠,连自己的刀不是经常握的。

  这会儿,他却把这块毛巾下的这一缕潮湿的长发当做了世上最金贵的宝贝一样握在手心中一寸寸地呵护。

  他那包裹在头发上的手指一眼看着白皙冷淡,但当纱布隔着指腹碰上对方的发丝,他却像是在摸着一朵漂亮的花一般仔细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每一丝花香气。

  也就是在品白色的佛光照耀下,长发魔头那卷发上的水汽被年轻佛祖的双手一点点消失,更让人舒服到只想被他按着头,只想这么躺着不想动弹了。

  这时,某太子一边替他擦头发一边顺这头卷毛,还抽空对此刻警惕性略微降低了一些的魔头本人开口说话了。

  “顾东来,你有多高。”

  闻言,顾魔头闭着眼睛躺着不动,声音虽然还是带着狐疑警惕,却也软下去了一点开了口。

  “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作为一个不修边幅,面容丑陋的丑男。我只是想单纯了解一下你们这种优质帅哥的各方面身体素质,而且,你还是那种和一般男人不一样,连自己的脚指甲都要认真涂上指甲油的精致帅哥,肯定了解很多。”

  这又像嘲讽,他又像吹捧他的话一听着让人不想理他,但估计是此刻暂时心情真的不错的顾魔头停了下又再度闭眼,像个大爷似的开口道。

  “一八七。”

  ——果然和看上去一样,是和他一样高。

  “体重呢。”

  “一二四。”

  “最重的时候呢。”

  “一二五。”

  ——最重只重了一斤,真不愧是对自己的外貌自恋到极致的人,而且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很多。

  可是这个浑身上下不见多余一点赘肉的人非但不是那种难看又消瘦的皮包骨的身材,还有性感的腹肌,连半趴在床上时毛巾下遮挡显露出的部分轮廓都完美无比,也难怪他的背上,腿和腰上也统统有锻炼很久的痕迹,因此好像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所以,难倒这就是大势至那种思想不健康的人上次和他说的脱衣也性感,穿衣更性感,时而英俊,有时清纯,实则又很妖艳的活体案例么。

  “那腰围呢。”

  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劲地对自己问东问西还尽是些废话,顾魔头顿时开始不耐烦想骂人了。

  “问什么问,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不知道,我又不是新娘子穿婚纱,谁好端端会跑去专门量自己腰围,反正只要是现成的衣服都穿的上不就好了。”

  顾魔头这话,纯粹只是不想和他聊了才随口一说。

  可正在慢吞吞给他继续擦拭着头发的某太子听到他这话却突然不吭声了,而半天,就在顾东来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听他说些没完没了的废话时,某人却又低下头靠近他了一点,又冷不丁用一种二人私下对话的口气开口了。

  “顾东来,你觉得刚刚那个玫瑰花澡泡的开心么。”

  可顾魔头一听他这话,却以为他再次提醒这件事是又想挑衅了,所以干脆睁开一只眼睛,又懒洋洋抬头扯了下嘴角敷衍了事道,

  “还不错,或者说……简直爽的不得了,毕竟世上要是能天天有这种免费的便宜占多好,而且,我这一次也还是绝对不会对有些人说谢谢的,怎么样。”

  结果看他这个恶劣又要找他打架的样子,某个脾气本来也不怎么样的太子竟然还一副很宠着他这个德行似的,淡淡地注视着他这个野性难驯的魔头来了句道,

  “不怎么样。”

  “但你要是真的天天还想泡,我可以再去给你每天弄一浴缸,让你接着在里面慢慢泡,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浴缸可以告诉我,只要你觉得开心,像刚刚躲在里面那样,一边腿抽筋一边怪笑三个小时都没关系。”

  “……我说了我没抽筋,也没怪笑,你给我闭上你的嘴!”

  这又被他栽赃了一次‘腿抽筋’和‘怪笑’,使听到他开口说话就忍无可忍的长发魔头想抽出怀里的那个枕头抽他了。

  然而,当他一抬手见这个人的双手上还包着惨兮兮的白色纱布,一下爬起来准备暴打他一顿的顾魔头本来想用枕头恶狠狠砸脸的行动还是受阻了。

  接着,清楚自己的气又出不成的他只能干脆盘起腿朝着里侧坐了起来,并把他放在床头的刀一下扔给对方,又自己的黑色大戒刀横在当中隔开两个人的距离,索性远离这个人翻了个身背对他。

  “你不要贴着我,还给我在这里没完没了的说些奇怪的话,走开点,我不想和一个男人靠那么近。”

  说着,顾东来身上那种奇怪的‘恐男’症状依旧没有得到根本好转,露出的两条胳膊上一种鸡皮疙瘩又起了,等背着自己的黑色大戒刀才能安全感一般,一靠近他就头皮发麻的长发魔头闭眼生闷气般地心烦背身开口。

  “还有,别再拿自己那双废人的手乱碰任何东西,在下一场我们约定好必须一起出现的‘胜负’开始,自己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去,把你手上的伤赶快养好,我们才能继续杀出去。”

  这话是不想和他说什么了。年轻佛祖心想。可杀来杀去,杀出去,杀进来,仿佛就是顾东来这个人现在最大的个人爱好。

  可这个人又总是对有些事有所退让。

  就像是这个已经无所畏惧的魔的身躯本性中有着无论如何都坚持的东西一样,他明明已经学会了一人独行,却到底对他命里的有三个字太过在乎,也太过在乎他人疾苦了。

  对此,那个坐在顾东来半步,眼看那一把黑色大戒刀隔着两个人之间这一点的距离的人也没开口说什么。

  可他也明白,面对这些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他不能真的让顾东来再次用两把刀来阻隔,这时,两个这么久了,眼看已经站在这一场阴谋迷局前最后一步的人才又开口说话了。

  “你觉得我们经过今夜之后,已经了解彼此,能作为交托信任踏上最后战场的人了么,顾东来。”

  这话问着,这一位穿着白色睡衣和睡裤,脚上白色的拖鞋更显得居家感十足的黑发青年的佛祖也双眼漠然冰冷地抵在床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问。

  他和这个人现在看上去都不太像是在外头闯阴司,屠佛时的二人了。

  他指的今夜,自然是阴司和之前的那些事。

  因为众所周知,阴司地狱有十八层。这十八层中,现在潜伏着数不清的叛佛,非他们二人之手所能轻易解决。

  他们俩就算佛魔双格再高,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从地狱第一层就这么闯进来,然后这么轻松就杀到十八层底下去。

  所以见好就收,下次再来,就是两个人之间接下来对于还要面对的事做出的周旋,可这件事周旋等待再久,的确也需要一个结果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但恰恰是这种需要二人来共同面对的结果,才令他相信真正确定一件事——

  “我们真的已经了解彼此的一切了么,顾东来。”

  心想着,年轻佛祖像一阵会消失的月光般自言自语般又淡淡说。

  他的双眸清清冷冷地像一轮月亮,谁也看不穿内里到底是什么,他的人就如同他的银白色屠刀一样,拿起时有着出世佛陀的不沾尘世的佛门威严,放下时也有着慈悲如云一般的包容万物。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了解彼此,并且交托信任才能踏上最后战场,是谁给你的这种自信,佛祖,是什么让你对一个魔的内心在想什么如此狂妄的?”

  对此,那长发魔头这么反讽了他。

  似乎是对信任二个字并不存在讨论的兴趣。可对于信任二字恰恰很有讨论兴趣的某人这时却又回答了他。

  “没有真正地了解,怎么算的上坦诚,没有坦诚,怎么算作相信,就像是两把不同,却又相同的刀一样,如果你心里根本不相信你自己身后站着的那把,那你会愿意你们是彼此弱点的时候,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对方么,你只会在心里不停地怀疑和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对方的弱点,或者对方是不是成为了你的弱点。”

  “可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是不应该害怕自己成为彼此的弱点,当你惧怕了这一点,你身上就不是全无弱点。”

  “而这样,两个人明明分开来各走一边更好,在一起之后反而会成为对方的弱点,但凡在选择和对方在一起只会拖累彼此,害了彼此的结果,会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么。”

  “……”

  ——但凡在一起就会成为彼此的弱点,拖累彼此,害了彼此,还不如分开走更好。

  这像是把人旧疤都跳起来的话可把本来只是和他随便吵两句。

  可现在顾东来一听这话,心里压了好久的火气都上来了。

  因为这个把什么世上道理都看破了的佛竟然真的永远能三两句话,有本事把顾东来心里最不想说的疤都拖出来,而且永远是能把他直接给气死的那种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东来当下十分危险地坐起来一点,用手撑着自己的那一把戒刀刀柄,以刀刃内侧抵着一条胳膊,一身杀气也又开始上来了。

  “你现在是想说谁拖累谁就干脆说明白点,你要是想分开走,我也随便你。”

  而感觉到口气一下从非常好哄,变得阴沉可怖的顾东来身上的那些看不见的‘刺’一下又竖起来了,这一次某人却也没真的等到二人直接翻脸一句话也聊不下去才开口,而是主动折中般,抱着怀中的银色屠刀表情冷漠地缓缓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想说谁拖累谁,我也没有想和你分开走,我们都没有拖累彼此,而是你不如现在也主动问我三个问题,看看我现在到底够不够算是了解你,只要我每答对一个问题,你就让我——”

  “让你怎么样。”

  察觉到这话语中的现今,像已经在和他动手边缘的顾东来有点提防地眯眼冷冷问。

  “等我都答对了,我再说,但最后你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你。”

  某人这时又这么有所保留地回答他。

  “……那你说说看,我最喜欢什么,还有,我提前说一句,我不是傻子,不会问你我身高体重腰围的,你别给我妄想提前下套。”

  顾东来说着一下背朝他躺下,一条腿在床上这么支了起来,明显也不想和他多废话就用了最快解决掉他的办法。

  正如他所说,他不想和这个人兜圈子。

  他只心想着以这个人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了解自己,所以直接不耐地扭头抛出一个最直接不拖泥带水,也最能反驳这个人自以为是的问题。

  可听到顾东来这么问,他身边在床头坐着,和他并排着面对这张大床的这个人倒也一副很有话说的样子,直接沉默了下又似乎是心中仔细认真地斟酌了一番才这么开口道,

  “你喜欢你自己。”

  “而且,是自信骄傲,不需要依靠别人帮助,只是活出你自我的你自己。”

  “无论是穿着这些在别人看来不应该被你穿的漂亮衣服的你,还是每一次杀人都要化上妆把自己打扮的最完美的你自己,你太喜欢你自己的一切了,顾东来,就是因为你对自己如此笃定,你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重新站起来。”

  “哦?是么,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最喜欢什么样的我自己?”

  似乎得到了一个还挺独特的答案,说着,那个长发身影也微微转过身来将胳膊垫在身下,等拿手指敲了敲床,顾东来眯眼侧过一边肩膀,撑着一头长发盯着这个人反问。

  “你最喜欢现在的你自己,你对现在的自己是最满意的。”

  见他并不排斥这种对话了,那个一身白衣坐在灯下的人倒也语气越发慢了些,又在真实和他走近着彼此的内心一般再度开口道,

  “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做这些事,你不会因为简简单单地在别人眼中的那些挫折,就故意丑化你自己,更何况,你这么对自己做出各种事的时候还根本不丑,你其实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办法变得更好,更符合你自己对强大的定义,哪怕是困境之中,当你决定要开始改变自己时,你已经想好未来的你自己是怎么样了。”

  “……”

  这话,这世上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对顾魔头说。

  但本来还在抱着一种和他抬杠讽刺对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观点态度的顾东来却不说话了,连放在床的内侧手指一下掐在掌心时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了。

  当下,顾东来没有立马说话。可是他心头莫名开始沉下去化为一团沉闷寂静,却又解释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的心脏却也直白地反馈着一点。

  ——那就是这个人……竟然一点没说错。

  这个什么都不说的人真的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从二人再度碰上,并且他完完全全了解顾东来心里想要什么。

  顾东来已经不再是顾东来。

  这个人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了。

  可就像这个已经脱胎换骨的年轻佛祖说的,自己真的从来没有纯粹只是因为挫折难过,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从他想要做出改变的那刻起,他就是在以一个想把自己变成现在的态度去做这些事的。

  他乐在其中,且终有一天都会变成这样,这就是顾东来自己原本想成为的自己。

  而一时间,无法去形容这种和他说这种事的心情,心里有点痒意的,却也很不耐烦这种痒意的顾东来索性倒在床头,和他一样抵着身后又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不屑一顾地开口道,

  “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废话连篇……所以那你倒是再说说,我为什么现在喜欢化妆,又穿女人衣服,上次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舞,我总不可能是为了跳舞,去取悦那些注定要被我杀的人吧。”

  “你当然没有想用跳舞这种方式来取悦世上任何人。”

  看他一边听着自己这话,一边玩着自己那一头头发玩的开心,那黑色的指甲从长发魔头的嘴唇,喉结一路滑到了胸膛以下。

  年轻的黑发佛祖并不介意把自己对于他心中的一切看法和了解说出来。

  事实上,他的双眼从来不瞎。而他对于眼前这个人更是即便不用自己的眼睛,都能看个分明的那种纯粹用某种直觉去感悟的特别存在。

  “你只是在单纯享受那些人怕你,恨你,厌恶你,却又被你的美丽折服的样子。”

  “虽然每一次你的出现,面前都没有镜子,但那些人的眼睛对你来说就是镜子,他们在折射着你的模样,这才是你为什么一次次都要这样,把别人对你围攻和一场场杀伐当做表演的原因,你穿的衣服,跳的舞都是给自己看得,你只是享受自己一个人的‘表演’,你太想让每一个人看到你的这种‘表演’了。”

  “你心里的表演欲总是很强烈,这才是支配着你去不断拥有更强大的自己,而且你天生很喜欢这种被人盯着,并带着惧怕着看你一个人表演的感觉,我说的对么。”

  ……屠刀太过了解戒刀的心。

  这可真是不妙。

  两把刀作为同类之间永远有斩不断的那一份惺惺相惜和互生共存,和他们作为两把刀刃过于凶狠的凶器之间,一旦近距离触碰一些,又必然会产生的干戈碰撞也让这两把刀实在不能靠的太近。

  一旦靠的太近,不是没完没了的争斗,就是两个人都要搞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

  这种苦头,一辈子吃一次就够了。难倒……现在还要不长记性,死不悔改地重头再来一次么。

  “我无论说你的话对和错,你都有话说,可你还是说错了一点,两把刀不需要一定了解彼此,懂得自己怎么杀人就够了,刀和刀之间不必一定将对方当做什么。”

  “我现在要躺下睡觉,而这张床,在我的下一场‘表演’开始前,都归我一个人了,你既然什么觉得都知道,那今晚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而想到这里,顾东来先抵着床头一下翻身坐起来,等他扯下浴巾,抬起一条手臂先把这个人摆在床头给自己准备好的衣服睡裤一下都穿在身上。

  长发魔头这才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将黑色大戒刀往床头一横上去,直接背身躺下开口说道,

  “还有,我……已经说过了一次,不妨再对你说一遍,除了接下来一致对外的时候,我们俩根本没必要给对方任何承诺。”

  “什么情义什么信任。这样的承诺一句都不要有,我只相信自己,你也不要对我有丝毫的相信。”

  “这世上所有随随便便能对人讲出来的承诺,我现在听着就只觉得烦,所以,在我拿这把刀直接砍你之前,今晚别再靠近我,也不要再说一句话打扰我睡觉,听懂了——没有?”

  这句话,就这么成了当夜二人单方面的最后一句话了。

  说完,长发已经半干,丢开头上那块毛巾的顾东来关灯倒头闭眼就睡,那拿一个枕头和戒刀挡在中间也一起不理对方的模样,像极了个任性闹别扭和人要糖果的小孩子。

  对此,被他残暴冷血赶下床的某个人也不能多说什么,顶着一双‘残疾人’的手,和‘老年人’的腿,自己从床头拿了一个枕头下来,就索性真的弄了个铺盖在床边冰冷的地板上睡下了,睡前还不忘很懂礼貌地闭眼来了句。

  “晚安。”

  那人话音落下,眼前接近床头的一抹灯光已经暗了。

  黑暗中,床上床下背身躺着的人,谁也看不清楚谁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这段短暂的休息之外的顾东来一个人背着身,蜷着身子却表情相当烦躁。

  他的一头长发因为侧躺着的姿势盖在脸上,冰冷的一边手背抵着也不知道是刚刚真的泡久了,所以二氧化碳中毒,所以有点发烫眩晕的额头,那下巴和嘴唇更是死死抿着,显得身体里一切关于某段回忆的事都跟着涌上了。

  他像是回到了一个四面黑漆漆的,只存在他一个人记忆里的地方。

  但此刻躺在黑暗中咬牙切齿,身上一阵鸡皮疙瘩都起了的顾东来却觉得自己的心再度不适又膈应,甚至是忍不住又要忍不住暴怒了起来。

  他额头一阵阵地发烫,难受地感觉到头顶仿佛都是那地方上方一滴滴下来打在他脸上的水。背后是冷硬撞的他后背都被完全蹭破了一大块的石头和一个除了下巴和淡色嘴唇,看不见脸的人。

  两个人和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似的都不说话,只是闷头持续着一种木然痛苦,所以更显得无趣耻辱的事情,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心中既闷痛又觉得万分耻辱,可被强迫着跪在地上的他却只能从噩梦边缘依稀听到那时的自己在流着眼泪一遍遍喊着对方的名字。

  【‘方定海!’】【‘不,不要。’】【‘方定海!我杀了你!我这辈子……一定要杀了你!’】

  那种一边怒吼着一边被人粗暴捏着下巴抵在那潮湿的石头上,掐着脖子像条玩弄糟蹋的狗一样失去自由,只能哭叫并从里到外丧失一切尊严的事,他哪怕把什么都给忘了,就是这一切他始终忘不掉。

  承诺,情义。

  他当初……拿二人的承诺和情义来求这个人只是放过自己时,他自己又真正做到了么。

  为什么……这个人永远能做到虚伪地先拿这种他曾几何时最容易相信的话骗他,真下手搞他,要他死的时候一点不留情。

  可他要是当做什么事都忘了,或者说什么都发生,那这种当时当做个什么东西,然后又随随便便被人白玩了一把的火气,却又怎么都消不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生中始终跨不过的‘第一次’,偏偏这种‘第一次’,简直糟糕的让人哪怕这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却也真的不当回事都很难。

  而最关键的是,他一个人为此埋在心里百般思索,在意了那么久。

  事后,他却可以看出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在意,甚至完完全全地没有当做过这是一段他脑子应当有过的回忆。

  而他就算现在实话实说,把自己的最在意的一点和这个人开诚布公明白了,并企图得到一个公平合理,属于两个人负责任的答案,那个人也未必会懂他心里的感受和在意来自于哪里,甚至还会觉得顾东来的在意,是如此地不值得一提。

  这就更显得‘这件事’的存在,作为二人当初决裂,从此不见的理由……是那么可笑至极。

  什么情义不情义,承诺不承诺。

  在这种人心里根本也没把他们曾经的一切情义当回事,只是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变成不受身体控制的野兽胡乱背叛彼此情义的自私之欲前面,统统都成了一场笑话。

  而他当初就是信了这个人的话,才把自己这辈子全部的情义都投注到了对方身上,这就是他这辈子犯过的……最愚蠢,也最不可饶恕的错误!

  【“呀,哈,顾东来……哈哈……你说的对……情又到底算是什么东西……凡人情爱,众生男女之间不过随淫/念而生,我佛早说了,淫才是欲所主宰的毒药,那个人根本没把你当做可以信任的人,不然当初怎么会这么下作地对待你,你已经被骗了一次,难倒还要信他这种骗取你信任的话一次么……”】

  【“情义才不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欲才是,淫才是,这些东西才是轻易用双手可以得到,让你能直接忘掉自己心头那些烦恼,痛苦,淤积一切的好东西呀……”】

  这个主宰心中正邪,佛魔偏向性的念头一下窜上心头,却也把此时此刻本来脑子里就混沌浑浊的长发魔头搅和的心里和身体像是一起堕入了一团地狱烈火中。

  这污浊不堪的话,伴着耳边冷不丁响起的古怪嘶哑,非男非女的吹气和诱哄声。他咬着牙一扭头没发出喉咙里的声音,额头上却已经都是因为心头怒火燥热出来的奇怪汗水。

  对此,抿起的嘴唇也烫的厉害,像是渴望着水源的鱼一样的顾东来只得伸出一只手抓住床头踉跄着坐起。

  可等他强行翻过身子,嘴里强行咽下那一阵不正常的破碎声音,他却只能半跪在床上,趴下来啃咬着枕头和自己的手背,紧紧闭着自己那泛红潮湿了的眼睛,难受而无助地趴在床上拿手抵着额头。

  他想用自己手去找一些身边能够抓得到,令他冷能快速静下来的东西,可当他的手指摸过压着的枕头,旁边的大戒刀又下滑到刀柄,还迷迷糊糊地差一点就要把手伸下去往床下有一个人的背影。

  那个背影,那个背影是……那一瞬间,眼睛血红被欲毒俯身下乱了心神的顾东来脑子一热差点就直接摸了上去。

  但下一秒,眼睛血红,认出对方的他就一下恶狠狠逼自己清醒过来,又向着旁边甩甩头,埋下一头长发狠压着牙齿一下咬上了舌尖。

  ——呃!

  那凶狠残暴咬碎舌尖的痛感袭来,那本来就被毒素污染了很久不人不鬼的舌头上剧痛的鲜血淋漓顺着他的嘴唇滑下来。

  他眉心的红曼陀罗和一头蓬松柔软垂在鼻梁上的的长发因为这种异样催化下开的更艳了,惨白的嘴唇滑落下凄艳的血,因为身体和精神内部正在进行的这种拉扯,一股因为心里想发火而若隐若无的花香气息再次开始蔓延在整张床上。

  这时,他再强硬地压下心里咆哮的念头以三法去试探自己到底怎么了时,那已经企图镇压身体里这股‘异常’的心头也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

  是……欲毒,第五个……欲毒,最后一个他还没被击败的欲毒。

  佛经云,人欲根本,万物繁衍催生轮回之物,就在于淫。淫是最容易坏佛门弟子修行的一恶念。

  男/淫,为毒,女/淫,为贪。想生淫,秽物方生。而此欲一旦人要是沾上,更是万劫不复,法身具毁,从此沉沦于三恶道化为颠倒欲魔,再难重回纯洁光明的佛门之路。

  可该死的……他不能在这里发作这个毒。

  他不能今晚在这里就这么发作出来,也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形下的自己就这么暴露在任何人眼前。

  因为有一个人……就在他旁边不远处。要是让对方亲眼看到自己这副丢脸的丑态。那又和当初那好不容易被抹掉的一切又有什么区别,自己这一辈子难倒在他面前就没一点基本的做人的尊严么。

  可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到现在又要怕在他面前丢了尊严。

  他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力量足以支配他的心灵根本不用去在乎任何情面了,他就算是现在干脆趁人之危,以牙还牙地搞这个人一次又怎么样……

  对,就是这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把当初那种事也原原本本对他报复个够,让这种根本没有人性的人也知道被人摁着像痛打落水狗一样羞辱,夺走一切尊严到底是什么个觉!

  而当心里一万个烦躁,心乱,不想失了这一生中唯一尊严,又有一股非他所想的恶念涌上的长发魔头一步步爬起来,并张开一只手摩挲床沿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从床上时走下来时,他赤着脚好不容易在找到地到底在哪儿,但鬼使神差,又万分凶恶地从旁边摸了一个床头上的台灯在手中。

  而估计是觉得一个台灯不能让这个强大的佛祖臣服自己,长发魔头的手又把身后床上戒刀拿上了,这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内心一跳一跳,摸着黑向着那雪白的睡衣衣角缓缓地触摸了过去——

  他要……他好想要这个人。

  他好想要这个人……就是他怎么也得不到,一生一世都得不到的这个人……他真的好想得到……

  可当他心里一团邪魅祟火作乱,又像个吞咽着炙热心魔的恶鬼一样从背后把这个现在根本没反抗能力的人给一下扑倒,并让他的人索性失去直觉,并且先断了他能够逃跑的路。

  一团熟悉又邪恶的三恶道欲毒之力,已经前所未有地化为了一团红色魔气缠绕住了他的双手双脚。

  一下子,他的双腿就发软无力了,失去重心的前提下,更把这个双眼血红,怒火中夹杂羞耻咬着嘴唇,此刻更是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浑身失去了反抗力量的魔头反向朝着地板和那个人的方向一边笔直地倒了下来——

  “——!”

  这人向下倾斜着身子一倒,如果神智丧失下的顾东来的手是空着的,那他还可以用自己经常杀人放火的双手,去借助手臂力量支撑一下自己身体的重量。

  可偏偏他的手上还抓着一个‘作案工具’台灯和一把戒刀,所以当他几乎是‘作茧自缚’般冲着那个他瞄上的‘作案对象’摔下来时,就彻底重心失去平衡,又像个喝醉了酒的半死人一般砸享乐另一个睡在床旁边一动不动的半死人身上。

  而当下,一个个子这么高的大男人抱着个台灯和一把刀从床上砸下来,就算是另一个大男人也得被砸死了。

  所以相应的,有个半死人也卡着刚好的时机‘活’了,又刚好在这时坐起来一点,刚好用自己的两条手臂一把那个人接住了搂在了怀里。

  这个两个人紧紧交颈拥抱在一起的姿势,刚好将长发魔头每一寸皮肤都已经滚烫又敏感到迅速被点燃,根本不能让人多碰一点的身体完全地揽在了怀中。

  他抖的更厉害,偏偏这个怀抱,那么冷,却单单地为他留出了心口一块,让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那一点余温的顾东来整个人的腿更没有站起来力气了。

  不仅如此,当抱着顾东来的腰,让对方能完整地镶嵌在自己怀中的某太子冷冷清清睁开一双无机质眼睛,并发现自己怀里躺着的是个夜半三更带着台灯来‘投怀送抱’的魔头,他的连语气好像都平的没有一丝起伏。

  “顾东来。你怎么了,为什么大半夜好好的摔下床。”

  “……我没有事,放……放……开我,让我自己用腿站起来,我要上洗手间。”

  这话问答着,顾东来咬着牙把头埋在他肩膀,面色通红,一身冷汗哆嗦地是在生一场大病,但看到他手上抓着的东西,某人却发问了。

  “你喜欢半夜背着戒刀带着台灯去上洗手间么,洗手间不是有灯。”

  说着,某太子摸着他一后背已经和衣服完全贴在了一起的冷汗又问道,

  “……我就是不喜欢洗手间的灯……喜欢自己带台灯去洗手间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背着菜刀砍刀什么刀去洗手间……都和你没关系,我想背着什么就背着什么去……滚开点……还有,立刻放开我的腰,让我自己站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脾气比谁都坏,嘴比谁都硬的魔头本人到现在还在和他赌气,一边和自己的心和身体做着抵抗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满嘴乱七八糟的胡话,

  “但你现在额头很烫,手上身上还都是汗。”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因为我,我之前浴缸里的玫瑰花……泡太久了,现在二氧化碳中毒……你没见过泡澡泡太久站不起来的人么……”

  “……”

  ——这下,双眼血红抖个不停的顾魔头是真开始说胡话了。

  “那我先开灯,再抱你从地上起来去上洗手间。”

  “不,不要,现在……别开灯!也别抱我!一根手指也别靠近我!”

  这一句话,听到他要亲手抱自己起来就立刻大吼一声,嗓子一下变调时发出的声音都已经‘不正常’长发魔头一边说,一边还在咬着牙羞红着脸忍耐大喘气。

  但他说完双手无力重新趴回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掉了佛骨,变成了一滩只能瘫软在对方身上的春水,他的睡裤和身体每一个地方现在好难受,他却什么都不能去做。

  但他就是不想服从这世上任何人,更拒绝用这种丑陋不堪,没有一丝情感存在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一个失控发狂的愚蠢可笑的野兽。

  所以,性格真的很固执也很疯癫的顾东来只能继续凶狠地咬着舌头用身体自虐式的强忍和逼迫自己冷静,以阻止他这种不堪的幻想。可当后背冷汗浸透衣服贴紧了皮肤,和宽松的睡裤都令他不适到只能地蹭了蹭身下的同时,他更觉得自己这副鬼样子,对于今晚来说真是比杀了他还要羞耻难受。

  方定海……方定海……

  脑子一片混沌无比难过的情况下,这一辈子心中唯一,也仅有的那一个欲的长发魔头竟然迷迷糊糊开始又一次和从前一个人时想着这三个字。

  毕竟,在这世上,这三个字,从来都是他留在心里最深处不轻易被人看到的隐秘,无论是过去将来,他都没有办法做到不去在意那个人的存在。

  而也是看他已经整个人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的前提下,那个平躺在地上,一直怀抱着顾东来在和他说话的黑发佛祖只扶着他坐起来一点,等先让他整个人能单手捂着眼睛,又将对方的背抵在床头。

  黑发佛祖眼看对方长发盖在了朦胧失声的眼睛上,上衣的锁骨敞露,那嘴唇通红微微张开,拿舌头舔的发亮的嘴角更是已经都是银色了,他身上到底出什么事了,仅仅从自己视线透过夜色落在对方身上的某些明显到藏不住的异状也可以看出来了。

  “顾东来。”

  “……”

  “顾东来。”

  这接连叫了他名字两声,那个充耳不闻,脸色涨红痛苦的长发魔头都只是支着腿靠在窗边,用脚背反复地磨蹭着地板,咬着嘴唇低低地在用鼻子吸气也不说话。

  【“顾东来……有一个人不就在你的身边,过去诱惑着他,玩弄他,然后尽情地把他留在今晚又如何,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他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他不就好了,反正你们俩之间早就不干不净,当初什么事都已经发生过了……为什么现在你反而觉得这种事对你来说是一种打败你的羞辱呢……】

  这‘欲毒’所化成的魔物口中的满口的邪笑和胡言乱语,并且直戳他内心深处那块旧疤的这一句句话,把当下身形蜷缩躲在阴影中,抱着头抖的厉害的顾东来几乎快要折磨疯了。

  最后一点机会,最后一个待解决的欲毒。

  以及……成败,生死,还有一切阴谋算计下的真相能否迎来一丝翻盘的机会都只在眼前这最后一点机会了,所以他也需要去仔细想想除开这一切,他内心真正关乎于这场生死之争前他的个人抉择了。

  可生死抉择这回事,有时候越接近结局和尾声,反而令人陷入某种对于过往和眼前的困局中。

  他能够真正信任一切人和事么。或者,经过这一次后,他和那个与他经过一番并肩作战后,除了仇人和死敌这一层的身份还能有什么。

  这种事,他真的很难不去想。

  因为他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继续拖延磨蹭一切所剩不多的时间,以至于乱了接下来真正重要到影响一切的事。

  可现在这种时候,让他把事情一次性摊开来和打架一样直接说明白,却也是一种考验。因为要是别的事也就算了,偏偏这件事,对于他而言又格外——

  而并不知道顾东来现在究竟一个人在抱着头想什么,只是感觉到他真的很‘难受’,几乎已经在‘难受’的边缘快要崩溃了。

  黑发佛祖只不言不语地低头沉默看了下自己绑着纱布暂时动不了的双手,又像是只为了他般半跪着轻轻弯下腰,做出了一个放在之前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之前都不敢去想他这种人会做的事。

  “——!”

  当下,本来脊背和双腿软的像化成了一滩水,冷汗包裹着面颊,像是没有安全感只能一个人低头咬牙的顾东来却也又热又冷,面红耳赤,无助地像个第一次碰上这种事的孩子。

  紧接着,本来还浑浑噩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长发魔头一下就醒了。

  等浑身发毛,如坠冰窟的他用挪开手掌下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瞪面前对方一眼,他又一把推在那个人肩膀上凶狠残暴地大吼了一声——

  “你……做什么,你给我……去死,你现在要做什么!!”

  他问出这话时,两个人已经这种怪异而生硬的姿势再次抵上了彼此了,再度被他来占据了的顾东来虽然凶残地瞪着人,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下脑子里完全懵了,平常杀人放火时都没见害怕的面色一下惨白,眼睛泛红了起来。

  他闭眼一边发抖,一边抵着身后的床,将手搁在眼睛上方。那已经面色涨红到咬牙不想说话,回到了一开始两个人对抗般的趟姿,又翘继续一边闭眼发抖,一边时不时还因为对方的动作而伴随着一滴滴眼泪掉落在了地板上。

  “你给我滚开……那种地方……别给我乱碰……”

  这用尽了全身力气,怒吼着拼上一口劲一推那人是倒了一下,但紧接着,那个黑发的混蛋却是又一次揽住顾东来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的背,弯下腰再度把这件没完成的事给做了下去,而满脸泪痕,已经哭得像个小孩子的顾东来对此的反应只能是手脚无力,不停挣扎,又终于是在彻底一次性将从前的积怨给爆发了。

  “你他妈……这辈子不……靠近男人会死是么!!会死是么!一刀了断的是你……翻脸无情的也是你,你这个一辈子把什么好处都占尽了的人……给我赶紧去死!!赶紧去死!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我之前说了!我根本不喜欢男人……你这一辈子……是不不碰男人……是会死的……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哪怕留给我一点尊严你都不乐意……你给我立刻滚远点!滚远点!!啊啊!!滚啊!!”

  他这恐怖狂躁,几近被这羞辱逼的疯狂起来的口气,就像是完完全全因为眼前这个人而回忆起了一场最刻骨铭心的噩梦。

  两个人不管不顾彻底打到了一起。或者,这次更接近于顾东来一个人在打那个他早就想狠狠动一次手的人,那个人却只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他这么往脸上招呼。

  而话没说完,内心越说越狂躁的情绪彻底被激怒了,又给了他面颊一拳的长发魔头直接吼着,抱着头像是躲避鬼一样拽起一边睡裤就躲到旁边埋头倒在床上,情绪崩溃一般捶了下眼前的床。

  他死死咬着牙关,紧紧闭着通红眼眶,但心里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却从鼻梁上不断地掉下来。

  他根本不想睁开眼看身后那个人,只是一手抓着自己一头长发,人倒在这黑暗中口中不断重复着的话,就像是把心里所有记了那么久的疤痕一次性都给痛苦难当地说了出来——

  “你是这个世上……最不要脸最不配和我说情义和承诺这两个字……的自私鬼……你这种最自私到了极点的人……竟然现在还敢问我为什么从来不去找你……”

  “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情义和承诺,还把我们之间一切情义都弄成这样的,要是你当初不去先背叛你自己说的那四个字……我怎么可能会再也不去找你,怎么可能为不陪你一直走下去,哪怕,哪怕……那个时候你已经说出一刀了断了……我又怎么会可能会真正放下情义这两个字……”

  “我只会继续缠像以前着你……陪你在任何一个我们两个都喜欢的地方闲聊,说话,然后没完没了一起把那一个个玩笑开下去……直到,有一天,你真正地拥有了自己最了不起的成佛之路,我根本也不会去嫉妒你,伤害你,想要杀你,甚至去一次次和你阴暗恶毒地比较我们现在究竟谁更强大,更能把谁比下去,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只想……和你一起变得更好……我根本不会希望你被任何人伤害一分一毫……我只想一直保护你,还有抓着你的手……”

  “……”

  “就是你……让我既不能做你的敌人,也不能做你的朋友……更不能成为一直站在你身旁的人,也失去了……自己本来以为可以一生去信任的那份情义……是你让我再也没办法去为你履行朋友的承诺……哪怕心里在想,你是不是哪里痛,或者过了那么久伤是不是还没好,也没办法再去见你……”

  “是你让我再也……不可能去见不了你,成为了一个主动逃避背叛承诺,还否定了自己全部过去的人……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我太在意,而辜负了你……辜负了你曾经愿意为顾东来牺牲眼睛也要为我换回一条命的情……”

  “而你这种人永远都不可能懂……我从头到尾……从你身上要的不是欲,我要的……根本不是欲!!顾东来要的……根本就不是你方定海给的那一份欲——我要的不是这个!”

  这一句话,眼睛一下通红,哭的像个小孩子似的长发魔头却是抱着膝盖,恶狠狠在月光下咬着牙瞪着眼前这个人。

  可他就是这样,他绝对不要做一个服从欲的人。

  在顾东来眼里,情永远比欲要贵重。没有爱的存在,他连一根手指都不会碰任何人,更不去想碰世上任何人,因为不爱他的人,他不爱的人,都不是他想要真正拥抱,一生再也不放开的人,而这世上,谁也逼不了……他做一个不堪,丑陋,又背叛了他生存信念和价值的人。

  生和死,都打不败他。但是,他也永远放弃自己活着唯一追逐的这份东西。

  眼前,顾东来的眼神是那么伤心,那些从他邪气放肆,本该强势狂妄的眼睛随着月光,所有破碎了的眼泪都流淌到了他的下巴上,这就像是在某一个记忆深处的夜晚那样,这个从来不可打败的人,也是仅仅因为眼前这个自己就在大雨中哭成了这样,

  哭成了……这只让人多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他一起破碎,自己实在罪该万死的样子。

  “……”

  这么想着,从来对世上的一切人和事都无动于衷,性格也是冰冷漠然的燃灯太子竟好像是空荡荡的心头,又或者是某一个遥远的不在此处的地方涌上了一层相似的痛感一样。

  紧接着,年轻无心的黑发佛祖眼看着顾东来脸上的一滴滴眼泪,他先是很轻很慢地对着顾东来的脸伸出了一只手,又在用纱布下的另外一只手掌拉住对方手中的刹那,那眸子一直灰色的,始终落不到实处的眼眸边也像是有什么古怪而陌生的涩意一般泛起……

  “……”

  然后,一滴冰凉,浅淡,几乎让人以为像雪一样一落地就会消失的眼泪就这么落在了二人的手掌心。

  ——这是。长发魔头肩膀顿住了。不可能。这是。

  可一滴。

  一滴。就像是断了线的雨水,又像是山门前下起了的雪,从黑发佛祖无神而茫然的眼睛里流淌下的眼泪一滴滴无比真实地映照着顾东来为了他哭泣的样子,可,无法否认,这真的是这个没有心的人这一生唯一一次落下的眼泪。

  他好像已经为顾东来再一次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的样子而心碎了。

  他在心疼着顾东来。

  在不受控制地因为这些话而眼泪掉下,并因为顾东来口中的这些话而心痛茫然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便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语不发,并且不知道该对顾东来说什么才能让他开心,即便他那张清冷出尘,没有一丝人味的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一毫活人应该的表情,可是这一次,一生本不该有这一滴泪的年轻佛祖却跟着顾东来掉下了他人生中第一滴属于凡人的泪。

  而两个脸上都是泪水,眼睛通红茫然地注视着彼此的人当下这么坐在这混乱不堪,交托内心最重要的时刻,就在表情空白一片的顾东来看着他下巴上的眼泪,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时,长发魔头却眼看那黑发佛祖在这时一点点拖动着已经动不了的腿俯下身,又在用那双包着白色纱布的手温柔而动情地捧起他的脸后——

  ……在他的嘴唇上烙下一个轻到像是蝴蝶扇动一般落在了他们之间的吻。

  一刹那,萦绕在周围的花香柔美安宁到不可思议。这一个两个人亲昵缠绵到完全能闻到对方身上花香气息的吻,把顾东来浑身上下对于这个人的一切外在保护壳全部击垮了。

  长发魔头那一度情绪失控而塌下来的肩膀紧绷,黑色指甲死死掐着手指,通红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不可置信,却只感觉到对方轻轻地将这个落在他嘴唇上的吻一点点加深,又像是真的爱惨了顾东来这个人一般如同一朵佛花般完全吻得两个人呼吸都乱了,心跳都快了时,才捧着他的脸,抵着二人鼻梁分外不舍得地闭眼慢慢开了口。

  “……佛经云,佛曾是僧人,亦是一位出生高贵的王子,可自剃度遁入空门后,他的一生需守九戒,不得爱人。”

  “所以,悉达多王子当年出家,整整五年去往大雷音寺不归,而他的妻子,那年留在家乡的佛妃耶输陀罗就一直等待着,可五年之后,悉达多却依旧没有从那西天世界回来。”

  “人人都劝耶输陀罗放弃她和佛祖之间的尘缘,因为佛祖在成为佛后,已经忘了她,并且再也不能用那颗佛的心去继续爱她了……可是耶输陀罗却依旧不肯放弃,甚至以凡人女子的身躯爬上须弥山外的刀山,只愿亲自去向悉达多要一个答案。”

  “当她跨过刀山,每个人都以为她第一句要责问佛祖对她的无情和抛弃,可佛妃向着十七万众佛问佛祖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佛,我来到这里,并不是想要询问你的负心,而我现在要问的不过是一个问题,一个即便你已经忘记了,也至少让我知道你还好不好的结果。”

  “因为这五年,我真的每一天害怕你此刻过的不好,这甚至比你已经不爱,我还要让我万分担心。”

  “所以,顾东来,我知道你要的从来不是欲……我真的知道了。”

  ……

  “因为你是我的耶输陀罗,也是我的佛国百花,更是我的灵山玫瑰。”

  “你将来开在哪里,你的花香在哪里,我的心就会追随到在哪里。”

  “顾东来,我一直一遍遍问你,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的后面一句,从来不是我和你因果已断,我也已经接受了这件事,觉得我们没有结局了,而是……我真的很想你。”

  “我真的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在想你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不来找我,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你……”

  “我喜欢你,我的佛花,我是真的……爱你。”

  “顾东来,我要对你亲口说的这句话,一直就是我真的……爱你,我爱你,你……现在听清楚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佛的梵语写法是。

正文里好像不能显示这个梵文,但那些被舅舅用恶佛骨头活生生拼出来的,就是这个文字。

  ②一八七,一百二斤左右的男性基本上是啥女装都可以无压力穿上了,而且只要身材保持的好,体脂特别会少却不影响有腹肌,加上男性的体脂一少,腿就会尤其地细,长和美,肌肉就会特别紧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是专门去研究了一圈欧美仙男系男模走台步时的各种三围尺寸的猥琐之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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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觉得舅舅这种在外面是活阎王,回来只能像小朋友一样躲在洗手间抽烟,还不想被发现的样子很可爱哈哈哈哈。

  一边照镜子,一边自己疯狂赞美自己也是真的个人表演欲望很强烈了哈哈哈哈哈。

  太子,你老婆本来只是一般自恋一个男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种愉悦狂表演犯的样子,你真的不觉得自己要稍微负点责任么哈哈哈哈哈哈,都是你在他后面一边撒玫瑰,一边疯狂乱夸他搞出来的事哈哈哈

  话说本来想一次性写到后面开打群殴现场的,但我觉得这个吻需要一个单独的章节。

  这个吻,对于他们来说真的都等了太久了,必须要有仪式感!要够美!这才对得起舅舅当初憋那么久,一个人偷偷哭鼻子了那么多次嘛是吧!

  话说,上章评论蜜汁很少T T大家要是有啥啥想法可以评论评论嘛,其实每次写很长都是觉得断在一半对大家观看体验不太好,而且特别激情地在半夜写完,哪怕很困,当时我真的很想和大家话痨话痨的……对,我的内心就是这么弱受,一点根本离不开你们,呜呜,大家不要千万嫌弃我啊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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