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东来>第112章

  面燃鬼王和大势至关于那三条性命和五轮塔秘密的三问论法还在持续。

  三个问题, 三次救人的机会。

  究竟能不能为这场佛门, 欲界,密宗三方之间的争斗拖延多少最后救下所有人的时间, 此刻还真的尚且无人可以提前预知结果。

  但深夜, 另一场进行中的屠杀已经悄然停止。

  一场今夜酝酿许久的滂沱大雨冲刷了满地枉死鬼魂的鲜血和尸体上,伴随着杀机的短暂消退,再度聚集在龙江市没有散开的乌云也在压过众生头顶。

  2:05

  身后, 是黑压压即将盖过了正常世界,并且正以两种怪异颜色交缠的界线。

  而在这无人可知的另一头, 今夜一场血腥围杀之后,属于一个胜利者注定会有的内心寂寥孤独正伴着沉淀在这夜晚之中。

  当如很久之前吹来海潮声吹起一头如雪的长发, 在他耳边的是风, 还有潮水海浪的声音。

  远离现代城市的一处背光礁石, 以及下方布满砂砾状物的月光, 海水沙滩前。

  咸涩像是上辈子才闻到的海水味。和不久之前那一场屠杀中各种断肢骨骼碎裂飞溅的刺鼻血味也在这个有着这头雪发的人的鼻子边上回荡。

  在他身旁, 这个半夜连个一个鬼都没有的沙滩正中央,一把上头血都没干,刀刃倒映着月亮的黑色大戒刀正插在沙子里。

  这一把邪气的大戒刀, 蜿蜒向下流淌着的鲜血。

  眼下, 都被覆盖住一粒粒沙子的冰冷水花一遍遍洗涤着这一把名为无恶之花的法器那巨大而宽阔的漆黑刀身,也将上头一缕缕属于众生性命罪孽的血水不断冲刷送进眼前的无边阴间, 送一切死在这刀下的鬼魂去往下一世轮回。

  也是在这和自己一把的戒刀一起欣赏这月光海水的同时,在这长发魔头的身上,又一次被方才的那一场厮杀勾起了极其浓烈魅惑的花香味。

  杀生, 发泄,以及人血,将他这一身花香对比地更加强烈。

  这令寻常众生闻到,怕是都会意识迷乱,因为这诱惑彻底陷入对这个人痴迷癫狂的香味放在他身上,更令他这样手握一条条血腥人命的杀人魔头有一种别样的恐怖凶恶感。

  那被他发丝遮挡住上半张脸的面颊上属于女子妆容已经被血水和汗水弄花了,眼睛上晕开的眼影和深紫色嘴唇也被模糊成一朵朵极致鬼魅的红色曼陀罗花。

  而经此一战,他好不容易这两天养好了点的身上又再度都是血淋淋的伤。

  那件披在他身体上艳丽无比,被各种围攻的法器划破的女人衣服滑在他的肩头和臂膀之上。

  见此,他刚刚索性就这么脱了一边露出自己胸膛,只留下了腰以下就这么背着戒刀走到了这儿,又在快走到海边时,才终于是一动不动停下了。

  月光下,当他单手捋上自己很久没有示人的头发时,海水倒映出是他满脸都是别人的血,以及上半身脱下了女人衣服的样子。

  男人的身体,女人的衣服。

  还有这一张已经根本难以用男和女来区分性别有着异类的脸。

  没人知道他大半夜像个疯子般杀光人又一声不吭跑来这里干什么,或许连他自己的心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是,或许只有这里,才能使他在那么久的杀生之后真正心中平静下来。

  哪怕只是像这样像个注定和世人背道而驰的魔头一样坐在这里享受这片刻的平静,都是对他而言在这世上最宝贵,也仅有的恩赐了。

  “……”

  也是这么想着,松开自己的手将头发重新遮住双眸的顾东来只披散着那落在脖颈,肩膀和胸膛上的长发,下巴一动不动地一个人坐在这昏暗的礁石下往底下看了一眼。

  他胸膛里那颗再度恢复人性思考能力的心脏此刻正处于一个混沌,浑浊的状态。

  当下,那一条落满鲜花的手臂搁在他自己的一边腿上,面前被水打湿的潮湿柔软的沙子被他方才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缓慢地挖出了四个沙子坑。

  那四个边缘不断塌陷下去的沙子坑很浅。

  他却低着头,任凭发丝落下,又不顾冰冷海水一次次没过自己深黑色的指甲,就这么坐在这里像是在亲手埋葬着什么很宝贵的东西般,一下一下莫名挖的很慢。

  等他好不容易地用手挖完四个坑,又把自己那块已经被活活砍成两半,以后都再也不能带上的夜叉面具在最中央那个坑里的放进去,之后他才亲手将这坑堆出了四个小土包又开了口。

  “对不起。”

  这低低的,像是困住他的这场漫长痛苦的噩梦终于清醒过来一般的三个字,他说的很轻。

  即便被所有人追杀时逼着低头都没有认过一次错的魔头在这一刻只用自己手掌心无力地抓握的沙子,望着自己的朋友,却也逃不开向自己被笼子锁链困住了那么久的心吐露那么久以来一句真话的时刻。

  “……那个时候是我太弱小了,是我没有在最重要的关头保护好你们,我……一直不敢……和你们真正地道歉。”

  “顾东来一直都不是一个够得上格的好朋友……即便那个时候也没有真正地为你们做到……作为朋友该兑现的那些事,反而让你们和我一样成为了被人讨厌的人,还落到那个结局,我知道,是我……的错。”

  “我总是会梦到你们,有时候看到你们在另一边过得很好,却怕此刻深陷地狱的自己走过去,会因为自己的满身洗不干净的鲜血打扰到你们的美梦。”

  “……可我真的很想你们,我也真的很想今晚……就在这里……陪一陪你们。”

  这些很小声,却也像惊扰了对方一场梦境的话。这辈子将情这个字,始终看做是心中不可动摇支撑的长发魔头说的却也像个真的在和自己朋友说话的小孩子。

  他不是一个单纯,天真到还对一切现实报以幻想的人了。

  事实上,在世上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把一切丑恶凶险都已经看个遍了。

  但是这一刻,他这颗早就丑陋扭曲被偏激仇恨包裹的心,却真的简单到只是想和自己的朋友坐在这里说两句话,哪怕就只是他一个人现在在说话也好。

  这或许就是他最大,也最容易被人打败的弱点。

  一生最重情不过,却也容易被心这一字所打败。可无论被外物击垮多少次,时至今日,他却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情,这一份痴心不改,曾使他为情所困,更使他总是难以挣脱自己这颗心里这种种放不下的情。

  疯癫,自负,杀生却也重情。

  这样的他,既不像一个魔,也不像一个佛,更不像一个人。

  就像是他这一身已经在那些恨他的人口中他根本已经活的半男半女,不男不女的天生异类般的外在一样。

  正因为顾东来什么都不是。所以魔,佛,人哪一边也都容不下他这样的人。

  世上这么大,有这么多的三千佛法构造的光明无垢之所,却没有一个地方能真正容得下他这个存在。

  而也是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四个小土包像这样自言自语时。就在今夜,某一个一直跟在他后头,却始终只是一语不发更没有走上前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人却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

  当这人出现,他身上不可避免因为今夜一些缘故沾上的某种血味也一并飘了过来。这让只想一个人呆着的顾东来虽然没也没走,只是背着身保持着一开始的坐姿就这么沉默闭上眼。

  对方见此一步步走上前,倒也没说什么。反而和魔头本人一样将自己手中那一把银白色的屠刀往沙滩,也就是顾东来那把黑色的大戒刀旁边一插,又和他一样在地上坐下了。

  这一把两侧的刀刃全开,闪着一种银白色光芒的佛牙屠刀,和顾东来那一把刀刃没开刀身也漆黑宽阔气魄惊人的佛骨戒刀就像是世间的两种最相似不过,却也最形同陌路的人。

  该慈悲的佛必须手握屠刀杀生,该杀生的魔却必须手握戒刀学会慈悲。

  佛和魔之间,似乎在二人身上天生有着一种属于命运和因果的某种交集。

  而夜色中,面对着眼前这海。两个隔着两把莫名很有一种宿命感的法器,还另外保持一大段属于仇人和仇敌之间距离的人谁也没有主动先开口。

  但在这二人保持某种和之前根本没区别的糟糕氛围的同时。

  顾东来这个怎么也比不过某个不用讲话,更不用动也能活的好好的人的魔头到底是先不耐烦了,又嗅着鼻子边上那一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血味就出声了。

  “麻烦有些身上都是血味的人坐得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营造出一种我现在好像和你坐在一个地方看海的氛围。”

  顾东来说着,阴沉脸盯着远处也不看他的脸就这么开口。

  “为什么,你自己不是也一身血味。”

  听到这话,某个人今天相较于平常要更轻更低,接着还一副很追求真相一般地回了他一句。

  “而且这海是你挖的么,别人不能随便看。”

  听他在这里和自己抬扛,顾东来冷笑反驳:“这海不是我挖的,但它也不是你挖的,你凭什么现在来管我。”

  “所以,我们俩现在都一身血味,又谁都没有为挖出这条海出过力,那就谁都没管谁,安静一起坐在这里保持这种看海的氛围不就好了。”

  某人又说。

  可一听他口中这话,顾东来却根本不吃他这套反过来讽刺他道。

  “就因为它和我们俩谁都没一点关系,什么人都可以坐在这里看,所以,我可以让你滚,你也可以让我滚,如果你要是不想滚,这一次还是我主动站起来滚可以了么。”

  这话一听,就是他还在生之前二人吵架的气了。

  虽然经过刚才那一遭,本身也善于利用一切来权衡利弊,看清局面的顾东来自己也很清楚。

  这一次,绝对又是眼前这个年轻佛祖用来度他并让他成功战胜身体中五种欲毒的办法了。

  可又是多么喜欢双眼俯瞰众生的佛啊,哪怕是有万分之一将他当做一个人看待的机会,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把顾东来推向满是深渊的无边地狱,看他在里头奋力挣扎。

  但心里哪怕从理智上根本清楚这一点,顾东来这样把一切爱恨都放在心上的人,却也做不到和他一样无情无欲,什么都不在乎,

  某太子:“你刚刚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这个地方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然而一听到特殊意义,顾魔头当即表达出极其不屑一顾的态度又抱着手冷笑了一声回答:“没有,这里对我来说连厕所都不如,你会对厕所有什么感情么。”

  某太子:“原来你以前经常一个人来这里上厕所,怪不得刚刚坐在这里盯着这四堆沙子那么久。”

  顾东来:“……”

  这种莫名其妙和他因为这种无聊事而斗嘴,甚至互相给对方添堵的感觉真是太糟心了。

  就好像他们俩关系很不错非常聊得来一样,搞得顾东来心烦不已就闭上了嘴,不想继续这种对话的顾魔头阴沉脸像个冷血无情的邪魔一般扭头拒绝和他分享这种事。

  “我说了,我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某太子:“可我们已经是情侣刀了。”

  可顾魔头本人一听情侣刀这三个莫名其妙的字却突然炸了,先猛地抬头恶狠狠瞪他一眼,又一脸怪异嫌恶向着旁边挪开一大步才自上而下狐疑警惕地打量他道。

  “滚!谁和你是情侣刀!你喜欢和男人做情侣不要来烦我!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而且麻烦你自己看看清楚,你用的那把才叫法器,你给我的就只是个大砍刀而已,就这样你还指望我被你提醒然后知恩图报感谢你是不是?”

  某太子和他斗嘴上瘾了:“我上面那句话的意思是,这两把刀之间的关系是情侣,所以它们叫情侣刀,你不用突然反应这么强烈,强调地那么用力,这样好像你自己反而很在意这种事一样。”

  顾魔头:“……”

  某太子:“而且有一句佛经叫做丑男用帅刀,帅哥用丑刀,你有没有听说过,因为你比较帅,所以只能用大砍刀,我比较丑,所以我用帅一点的刀,拉高一下整体。”

  可被夸帅也并不开心的顾魔头一听他在说这种话反而又想踹他了。

  当下他更是盯着这个人这张假装自己美不自知,还在这儿和他装模作样的佛门第一高富帅脸就阴森森冷笑道,

  “是么,我佛,这又是哪本佛经上写的,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呢。”

  某太子冷淡而诚恳地开口:“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我就是佛,所以我说的话统统都叫佛经,我就算现在说菠萝长在地上,西瓜长在树上,这些话也统统都算是佛经。”

  顾魔头:“……”

  可看他被自己哽住了,某太子反而又饶了个大圈子回到了上面那个问题。

  “顾东来,你真的不喜欢男人么。”

  而听到他说什么喜欢男人这几个字都头皮开始发麻,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顾魔头被他罗里吧嗦给烦的暴躁了直接阴森森看着他回答了句。

  “是!你要我对你说多少次!!这世上只要是喜欢男人,还不要脸到和男人做那种事的!落在我手里我就立刻统统杀光!砍断手脚丢进十八层地狱直接火葬!问够了没有!”

  而说完心里又杀人念头一起,用力抓着手底一大把沙子砸了他一下都觉得浑身上下在膈应的顾东来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和他说话。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和对方讨论这种问题,光是想想都觉得好多心里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又上来了。

  就在这边心思烦躁多疑的顾魔头这边越想越堵,只恨不得把这个人给一脚恶狠狠踹进眼前的海里时,看他脸色难看到不说话,有个人这时却侧眸盯着他看了一眼,又主动来惹魔头本头了。

  某太子:“顾东来。”

  “干什么!别叫我顾东来!谁是顾东来!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叫我顾东来!”

  抱头捂着耳朵陷入‘恐同’抓狂状态的顾魔头看拒绝和他讲话只咬着牙看着一边。

  “对不起,那我换一个称呼好了。”

  某太子却指着他妆花了的样子实事求是道:“东哥,你在理正言辞对我发表你的直男宣言前,可不可以把你的脸先洗干净,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大熊猫,而且是掉了色在抓狂做噩梦的大熊猫。”

  “……”

  听到大熊猫的刹那,顾魔头这会儿还顶着一脸因为花掉了,所以根本也没来得及卸妆的脸顿时暴躁到扭曲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不人不鬼活地像个丑陋的魔。现在这种时候他也根本没心情去在乎自己具体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

  可之前被他用各种办法逼着第一次把这么久带着的夜叉面具摘了,现在又被他反过来嫌弃现在这样,这一遭终于是彻底把顾东来给弄得坐不住了。

  他当下恼了,涨红着脸恶狠狠地想爬起来就直接给对方脑袋一脚,但看到手上都是潮湿没干的沙子,所以这长发魔头只能拿起一把沙子往他脚边报复性一扔,又像个敏感尖锐又易怒的孩子站起来就要走。

  “你滚!去死!滚!赶紧滚!”

  见他突然生自己气又要走,那个一开始一声不吭的坐在原处动也不动的人也没有拦他。

  但当他的余光注意到顾东来真的站起来了,年轻的黑发佛祖一边的手指疑似很迟缓地抬起,却到底没能抬起只能落到膝盖上。

  而亲眼看到自己黑色摩托车手套下的手变成这样,长长的黑发垂在眼睛上的某太子还是什么也没说,半天他才一下开口叫住对方道,

  “顾东来。为什么别人说什么,你从来都无所谓,我只要说上一句,你就会对我这么生气。”

  “……”

  “为什么你明明认识我,这五年来,你却从来没有去大雷音寺找过我一次,哪怕是你在欲界,你也可以去找我,为什么你不去找我。”

  “……”

  “我们之间过往的那些作为朋友的情义,都比不上你心中至今郁结不愿意面对的那些东西么。”

  “……你少给我自作多情……我说了,我和你根本已经不是朋友了,给我滚开点,听懂了没有。”

  听到他的问题,现在根本没心情和他多说什么的顾东来扭头就走,索性穿着这一身半敞开在腰上的衣服,捋了把长发,向着沙滩一边作势站起就顶着面颊上都是乱七八糟花了的女子妆容站了起来。

  “海马上要涨潮了,你想看自己接着看吧,没人管你。爱看多久看多久,最后被涨潮淹死了也没人管你。”

  说完,根本一点不想和他多废话的长发魔头大步走了,可这次,心里越走越心烦的顾魔头还没一步步向着海的那一边走成,那个清冷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顾东来。”

  “……”

  “顾东来。”

  “……”

  “顾东来。”

  两个人都背着身不肯回头。

  某位被他一个人孤零零甩在后面的太子就这么坐在原地,接连低头重复叫他名字的三声。这种根本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一次次叫他名字的举动,乍一给人的感觉真的就像某一种高高在上的命令一样。

  因为他也不说别的,就只是这么坐在原地一次次地叫顾东来。

  这就更让人一种他现在在叫一只狗的观感了。

  对此,根本也不可能被他当做狗一样用名字就叫来叫去的顾东来就只是随心所欲,满脸讽刺地朝着另一头走自己的,却也根本不看这坐在原处的人这一眼。

  然而一直到他已经走回到礁石这一边了,那个人却还是在原地。

  “……”

  身后,海风越刮越大,那个到现在还孤零零把自己一个人留在海边的人的举止怎么看怎么反常。

  顾东来不懂他在搞什么。可这个人可是之前挥挥手,就能把正常人打的直接重新轮回转世的燃灯太子。

  要让在他手上吃过亏的顾东来去相信他现在不是在和自己装模作样,实在是比较难。

  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今夜头顶的雷声轰隆隆,接近于淹没地上一切的潮水真的在这时候涨了起来,身子背对着海,表情阴冷地一个人站着的顾东来却还是没能听到任何有一个人的缓慢脚步声。

  “——!!”

  雷声还在继续。潮水也在越来越大。

  虽然他心里知道,两个人现在还被锁在这一条随时会翻掉的破船上。再怎么兜兜转转,接下来二人还是要一起继续走下去。

  但他的内心就是不想和这个人好像一副一切干戈,仇恨,还有他心里淤积的东西都因为这一场恩情而烟消云散了一样。

  毕竟,凭什么这些到此为止就轻易烟消云散了。他帮了自己,现在又除了自己的仇人,他就要跪下给他磕头感谢么。

  这是谁定下的可笑至极的规矩,自己为什么一定被他帮了两次,就要立刻心胸宽阔,感激涕零,不计前嫌像个虚伪又假惺惺的人一样对他要知恩图报。

  就因为他之前一上来就捅自己一刀么。还是因为他把自己那么羞辱地锁在那张床上,让他用嘴咬着药自己救自己,还是因为他说自己又丑又弱要拿掉他的面具。

  这些事,他可都一桩桩在心里记着呢。

  他就是魔心难改,就是恶毒至极,就是要说翻脸就翻脸又怎么样。而且,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因为对方现在所做的这些,和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他当成什么朋友。

  难倒他一个魔头连去报复,去记恨,去嫉妒一个什么都比自己过的好的人权利都没有了么。

  他就是不想和这个人好好说话,就是要一次次恩将仇报,就是把他这种什么都比自己好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直到他心里的嫉妒怨恨小心眼还有一千一百个不甘心都发泄干净又怎么样,这世上谁又敢来管他。

  可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他这一次到底在干什么。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自己为什么总看不穿他的诡计。

  亲耳听着那远处的潮水声越来越大,心里越想越火气窜上来的顾东来这次是觉得有个人不正常了。

  然而,让他现在根本无所谓地放下两个人之间的芥蒂恩怨,回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一念头,却也比让他对着密宗和那些追杀他的人下跪磕头还难。

  这使得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长发魔头只能低下头握着拳头,咬着牙关,身体却已经被迫去在意他人生死。

  直到,他在这种两个人都在进行某种自我拉锯的同时听到汹涌潮水声真的涌上岸。

  而那个人却还是奇怪地坐在这里没动的一刹那,双眸一下怒火涌上,紫光中身形一闪的魔头却已经是将长发淹没于身后浪中,又暴怒咬牙从那海浪中一把亲手将有一个人粗暴无比地强行拖上了岸。

  可有个一次次和他作对的人就算湿淋淋地被他拖上了岸,却还是在他的手中一动不动。

  这把长发魔头直接激怒了,眼看那四个自己亲手挖的小土包还没有被淹没就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顾东来直接像个今晚受够了这一切一切的疯子一样疯癫地对着他的鼻子咒骂了起来。

  “你就是要看我这个魔一次次……在你的手里被这些事反反复复折磨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人只是想安安静静,躲在一个地方一辈子好好活着都很难!”

  “说啊,这一次……又是什么?一次没够还有一次是不是!这又是什么该死的佛祖考验是不是!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拿命玩!是不是觉得这种事很有趣!”

  这用双手揪着他衣服一个劲骂的话,顾东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脸上因为必须用自己的命去躲避一次次追杀而弄花了的女子妆容还留着,但是那个被他吼了的人这次却还是不说话。

  直到,顾东来怀疑这个人是个哑了,或者说根本已经是死了的时候,眼睛被气的血红,根本也看不见二人之间任何还有彼此信任可能的他才听到了某人闭着眼睛,动了动那颜色很淡的嘴唇。

  “……我没充电。”

  这话,当下虚弱苍白地闭着眼睛,从来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弱点的燃灯太子人这次说的却像身体真的动不了一样。而这时,刚刚揪住他拽上来的顾东来却已经看见了对方那一双血淋淋,比他伤得还要惨重的手。

  ——这手。

  这让原本还在对他发火的长发魔头那一双杀气腾腾想直接把他拖上来杀了算了的眸子一刹那停住了。

  等双手一顿,下意识往方才他的鼻子就一直闻到有血味的地方一眼,顾东来却见那一把和自己的戒刀插在一起的银白色刀刃上竟然满是鲜红。

  与此同时,这个被顾东来抓住衣领的人一开始坐下后就没能站起来的缘故他也终于清楚了。

  因为这人一直握在衣袖中的半个手掌竟然都被这一把刀刃深深地割烂了,那皮开肉绽到骨头都看得见,又被海水泡的发白的手,要是再不赶紧疗伤,可能这一辈子都要废了。

  一个不应该没有弱点的人竟然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不仅如此,这个人的衣服上都是被染红的血。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已经没有更多力气能走路了,所以刚刚也只是只是这么清瘦单薄地坐在沙滩边,半长的黑发垂在了半瞎的眼睛上。

  那面容俊美苍白到了一种出尘地不像凡人的地步,皮肤白的像纸,下巴又尖又瘦,一双因为无神落不到更多实处的眼睛,还有那纸一样颜色的嘴唇真的淡的像快要下一秒像原地消失了一样。

  而他被水泡过了的手上,身后,脚上,都是一路流下来的血迹。

  可他却竟然能像个真的毫无知觉的死人一样一路一声不吭,就连刚刚顾东来要走了,他根本站不起来竟然也能真的不说一句话。

  ……这种人真是。心里一千一万个千回百转的顾东来长发下的眸子更沉了,闭眼死死瞪着对方更是表情不明。他不知道是自己趁着对方这样现在先杀了这种不知所谓的人好,还是干脆把他再一次随便丢回到眼前那个冰冷的海里去沉底算了还好。

  而明白这两个人的恩怨因果已经完完全全纠缠在一起,根本难以解开了。

  一把握住自己惨白的拳,心烦地闭上眼睛,自己今晚也受了重伤的顾东来却也一语不发地一把捡起了二人的刀,又将咬着牙这个人一把像先前他每一次用绳子每一次捆着自己一样,背到了自己背上索性一步步向前走了。

  “你给我记好。”

  “这一次……是你反过来要欠我的了,方,定,海。”

  就是这一句话,这一夜伴着外头的电闪雷鸣,有两个人就这么再度回到了之前那已经二人共度数夜的酒店。

  二人身后的追杀还在继续。

  但经过先前这一波,他们俩却也不可能再能够无声无息地在这一场生死之斗躲起来了,所以去哪儿都一样都前提下,就算他们再回到这里,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路上,顾东来背上那个一动不动趴着的人就已经失去了直觉。而从来性格残暴扬言要杀了他的魔头本人竟也没有乘人之危,反而是把人真的给如二人在同亡命天涯,生死与共般一个人背了回来。

  一整晚,被背回来的那个人没醒,朦朦胧胧中,他自己也只感觉到嘴唇像是被人喂了些水,不至于让他渴得干裂了嘴角。

  那有着花香气味的水和那个人仅仅只用指腹触碰了他嘴唇一下就马上缩回去的手指都给他带来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禁制外,是黑压压的天。禁制内,却也有人在经历着一场无眠之夜。

  可这一次,当外头的天再度亮起,相比之前的每一次,某两个过去数日都在一直扮演着的角色却是彻底调换了个。

  因为当有个现在身体暂时动也动不了,手也半废了的太子再醒来时。

  第一眼,他的双眼所看到的,除了自己被一个人用纱布仔细清理,帮扎又上过药的双手。就只有一个背对着他保持睡着了的姿态,撑着一侧膝盖坐在床头,看样子守了他一夜的长发背影。

  那一头落在对方面颊上盖住他一大半侧脸的长发,一眼就能让他确认对方到底是谁。

  可这个人……之前天天喊着要杀了他,到这种关头却不仅不计前嫌地救了他,甚至光明磊落到连现成的能一次性报复他,折磨他,把先前所受的一切都还给他的机会都没有去把握。

  不仅如此,眼前,他躺在身下这光闻味道就知道是某人身上淡淡花香味的床单都已经被人换了新的。

  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伤药。还有两颗不知道哪里来,但很可爱的彩色水果糖。

  铺了一块小毯子以便有个人自己守在床边顺带能倒头休息的地板上,应该是昨夜用来给他包扎双手剩下来的纱布和剪刀也已经很规整干净地放回了白色医药箱里,两双白色的拖鞋就在床头,却好像也被换上了新的。

  那背抵在床一侧的人的手中依稀握着一支估计是剪了一半,人就睡着了的白色佛花。

  佛花还没开放,只是一个小小的白色花苞。

  而另一支已经开放了,却已经被有一个人拿剪刀重新精心修建过枝叶花瓣,又娇艳无比地插在了瓶中,并且十分懂得照顾他这个病人心情般,放到了他眼睛既能看到又不会闻到花粉味道的地方。

  “……”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说不是他现在还在睁着眼睛的做梦,就只能是面前这个总是被人被叫做魔头,看上去也确实很残暴恐怖的人做的了。

  可一个如果会干出眼前这些事的人也能叫魔头。他这简直不能去想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比魔头还不如的人了。

  而心想着,他只往那人此刻真的还没醒的背影看了一眼。

  对方现在这个终于脱下了夜叉面具,洗去了逃亡的狼狈血腥,恢复为一身男子着装的样子,对于盯着他睡着了的背影在看的年轻的黑发佛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在外人和对方自己口中都长得格外丑陋不堪的魔头到底长什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看到顾东来面具下一直据说很丑,从不能见光的真实面容。

  虽然那被阳光照射着以至于逆光的半张脸相当模糊不清,但那仅仅,只能看到他下巴和褪去了深紫色的有些病态美的淡白色嘴唇,对于床上的某个人而言,这一切却是那么地陌生。

  作为佛,他的双眼不在乎譬如人的外貌之类的东西。

  一生都长伴我佛,更没有一颗凡人之心的佛陀不会对常人眼中如鲜花般容颜有所触动,就算是之前那个每个人都觉得密宗第一美人的摩利支天公主。

  他看过之后,也不会有丝毫和人类似的念头。

  大家都说摩利支天很美。可他并不觉得对方能打动他,或许对方也是美的,但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有什么要比摩利支天要对于他而言更美好的。

  或许佛眼中的美,是众生。

  所以才他对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欲念,只有冷漠,甚至于此刻的他也只是想看看真正的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非他的美丑。

  而恰恰,就在床上暂时躺着不能动的这个人缓缓坐起来,又去看清楚窗边的那个人的到底长什么样时。

  像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微微动了一下,用一条手臂枕着膝盖的长发背影却已经动了。

  等那一直低着头在睡的长发男人单手先放下手中的白色花苞睁开双眼,又从睡姿舒展的状态下撩了一下长发,抬起下巴扭头看向身后那个人。

  就在上天所赐予的光明也第一次帮两个迷途者的双眼点亮,二人一个低头一个抬眸保持着一个对视间——

  年轻而无心的佛祖只觉得,自己始终没有一丝光芒照进的眼底像是被一缕世上最美丽最夺目的光占据,紧接着,空白的心房被填满,陌生的情爱终究降临。偏偏此时,对方手中那一朵明明一夜都没有开的花苞竟然因为这个人而开放了。

  方定海,当你找到那个能令一朵白色佛花为你一生开放的人,那便是你这一生要找的人。

  因为他就是你的心,你的佛,你的众生。

  当你遇见了他,你就不再是一个佛,你只是方定海。

  佛不需要姓名,方定海有姓名。

  佛不需要心,方定海却有心。

  佛不需要爱他,可方定海却爱他。

  我爱他。

  ……我爱他。

  我爱他。

  【“灵山正法《佛母大孔雀明王经》中所言。”】

  【“孔雀大明王是真正的医王,法号为摩诃摩瑜利罗阇,受西方三圣点化成为准神,紫气东来,并非是何妖物。”】

  【“…而是,受灵山如来世尊明光照耀,有真正大通天之能的佛道准神在龙江市现身了。”】

  【“孔雀大明王。”】

  【“就是……那紫气东来。”】

  ……

  五分钟后

  顾魔头:“天线宝宝,你从刚才开始就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还像中了邪一样整整看了五分钟到底是想干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拿出一把刀马上砍死你。”

  某太子:“东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顾魔头:“说。”

  某太子:“你之前废了那么多事把摩利支天专门从密宗绑架走,是要让她专门来占你便宜的么。”

  顾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舅舅杀光小改改的宣言,第一个死的应该不是太子,而是大势至呢()

  哈哈哈哈哈直男东哥已经要被突然话痨天线宝宝孩子他爹给烦死了哈哈哈,对不起,本文的沙雕底线再一次突破了,还能不能有点虐恋情深的样子啊你们俩!哎!生气!

  

  作为滤镜十足的亲娘粉,我真的觉得东来这个类型要当老婆的话,是完美的(。)

  又有钱又能打又善良又娇俏的要死(不是)出门打架是狂战士,回家上炕是大可爱。

  虽然小公主了一点但其实根本没架子,还特别喜欢小朋友对于那啥啥也是一旦接受了其实也很放得开,真的是个活宝贝。

  我们闷骚太子爷这辈子真是人生赢家的不要不要的,这种白富美孔雀王子谁不想要娶回家一辈子藏着,再也不给外人看啊,真是酸了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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