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东来>第101章

  22:30

  龙江市

  一个个铁笼一般的现代高楼建筑所构建的金属丛林中。

  下方的车流之外。

  一抹奇异的紫, 正在人间某处楼顶闪烁。

  这紫光有先天正佛之能, 却又不同于正佛的纯正无垢,另有一种骇人的魔气化身恶鬼的样子, 交织在混沌中把人能身上吸进去的血腥残暴之感。

  而在这紫光汇聚的半空, 一处富丽堂皇的酒店顶层,白色窗帘边,四面半透明的落地窗却反射着一个躺在一张奢侈紫色大床上, 不着寸缕唯有腰上盖着一块淡紫色丝绸被子,露出双腿的长发男人。

  这是个自从前天晚上开始都入住在这里的VIP级别的酒店客人。

  据说, 这个看身材,打扮也还很年轻的男子的身份来历很神秘, 来的晚上那天都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 又具体是什么身份。

  但自打, 来到顶层最昂贵的一间贵宾大床上就没有人看清楚过他长什么样, 却拥有令人震惊的财力一来, 就包下了整个酒店最顶层只一个人呆在这儿。

  他像是从不知名地方才回来一样,日夜颠倒,从不开灯。

  眼下也是大半脸都隐匿于灯下, 将下巴埋在枕头上, 一副纵情荒唐的花花公子的模样,脚边随意起开的酒瓶跌倒在地毯和床单上, 室内是一股熏人情/色的红酒香气。

  那花瓣艳丽,情/色到落满一朵朵鲜花的胸膛手臂洒着长长的发丝。

  在他的后背蝴蝶骨延伸下来靠近脊椎的地方上,还有一块特别罕见的莲花伤疤。那压着床单的双腿矫健优雅充满力量感, 属于成熟男人的手指骨上带着至少三四个贵气暴力感十足的戒指,眼下还有两双手在他身后,沿着那结实性感的背脊衣料一路下滑,并摁压着他的肩膀背脊。

  那背后两双带给他灵魂愉悦和身体快活的手到底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这位一切放纵肆意,也自由惯了的金主也不在乎,连一双眼睛都不想睁开看一眼。

  反正在这环境下,长发男人自己很享受惬意,他埋着头,舒缓着双臂线条下流畅危险,具有爆发力的身体,也无所谓般那两双手隔着他衣服的服务,和时不时伏在他耳边小声讨好的低语。

  可与此同时,他陷入体内三法周天循环下的耳朵也没有再认真听任何人对他说话。

  而是闭着眼睛,只将那思绪落在前日他从地狱逃出来时的那一场恶战。以及,这五年来,一次次印刻在他脑海深处,那名为五欲神的五个魔影一起在雨夜手段极其凶狠血腥地报复屠杀摩利支天教众的那一战。

  那记忆的深处起初是一片血色,大雨之中界线上都是蜘蛛网状雷电,接着在数十道魔和佛光碰撞,下方魔头围攻云中众佛时,一场属于三恶道的欲界和佛教八大派系之一密宗之间的斗争才真正开始。

  【“孔雀……转轮天母……圣子,还有……你们五个,你们五个简直就是无恶不作的欲界魔头!!你们这群……魔头今生和密宗为敌!!一定会遭报应的!!”】

  【“报应。”】

  【“那就尽管来试试,看看是报应来得快还是你们死的比较快。”】

  【“我们可是五欲。”】

  【“杀伐吧!哈哈……哈哈哈!”】

  【“吾可美,天母吞噬血大法……哈哈哈……哈哈哈……”】

  这五个手染血腥,一步步从地狱走出如同恶鬼般的男女所化的魔菩萨一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直至血海淹没了那一面忘川界线之前的阴司大门,佛弟子挥刀叛佛的古老钟声从那山石洞壁的佛像上传来,一个名为欲法之王所化的一团黑色魔光所化的界线之主才出现在了那其中一个人的面前。

  【“吞佛孔雀,我的杀佛大将。”】

  【“顾东来。”】

  【“你三年前从佛界堕欲界,这是明智之举,你就是欲界的第一菩萨。”】

  【“众所周知,地藏王是你的恩师。”】

  【“然而,佛过了那么多年,都不给你这个已经凌驾太多人力量的准佛一个真正的佛号,你此刻叛出佛界一步步走到我这里也是,你我都清楚,你心中的那些暴怒贪欲欲界都能给你,不仅如此,欲界还将封你为欲神之一!三恶道从此难以阻挡你之步伐!”】

  【“哦?那我的主人。当我彻底照您的吩咐抓住那位号称佛国第一美的摩利支天公主和杀光这次对欲界不利的佛教走狗,我最先可以从您这里拥有什么样诱人的报酬呢。”】

  【“吾之大将。”】

  【“我知道你一直想赢得心底因为失败而丢失的尊严和骄傲,可你的孔雀镗和魔箭都已经不能用手了。”】

  【“在完成这次得到不动明王魔国至宝寻找的任务这件事之前,我不仅会救下身中佛毒,无药可救的你,还帮你脱胎换骨,赐给你一把世上最好,最符合你吞佛孔雀身份和地位的法器,阴司十八层那边的阴差现在对你的追杀,会有欲界鬼兵们替你保驾护航,只管去人间杀戮作恶吧,那个密宗第一美人公主就由你替我抓来弄清楚不动明王的下落吧,我最强的五欲神之一——吞佛孔雀。”】

  这魔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再出现在后面一年重复一年的轮回中,那必须依靠杀才能维持心脏跳动的血色就变得越来越触目惊心了。

  一个个死不瞑目的人佛倒在血泊中,指着他落满雨水和血水发出的惨叫,哀嚎,咒骂声——

  直到,在这根本没开一盏大灯的顶级酒店套房中,经历了三周天修整,这陷入修整打坐状态下的长发男人又一次听到了耳边的软语。

  “顾先生。”

  他已经很久没接触过的凡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结束了么,谢谢。”

  说着,神秘长发男子将一张叠着花体字卡片的一张金卡递出并附上了一句感谢。当他的手和那两个对他而言像玩具似的凡人触碰,他懒洋洋地挠了一下其中一人的手心,并马上得到了对方脸色涨红的回应,又一下玩味地笑了。

  对方看不见他灯下的模样。

  只能感觉到这人一双眼睛。

  但他的手上却残留着,属于来自于这样的引诱下发出欲望香甜气息,常人的双眼并不能看到这种黑色和红色交织的古怪魔气,他这种魔物之身却对此甘之如饴,甚至当做某种维持三法的途径。

  “你的手指很软,就像是水做的,我很喜欢。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是,顾先生。”

  那两个他连是男是女都不在乎的凡人脸红心跳着一起走了。但对方永远是这么语调迷人,且在享受完独属于他的顶层服务,他也又一次阔绰地给了令人为他神魂颠倒的小费。

  这么会玩,怎么看都是个多金滥情的阔金主了。

  可他人明明都已经在这酒店住了三天,但他同时也有一个十分私人的规矩。

  就是不喜欢人真的用手碰他任何一个地方,也不准人看到他的脸,从头到尾也根本没留一个人过夜,或是真的在这荒唐享乐。

  而此刻,当回到没有一个活人,四面夜深人静的酒店顶楼,依旧躺在这大床上享受短暂休假的长发男人敲了敲烟灰缸边缘的手边,他也拿起了那搁在水晶烟灰缸一旁的一盒正方形铁盒香烟。

  这做工精致,却像是女人才会用的,充斥阴柔味道的铁皮烟盒是镀铜的。

  那内壳泛着银,表面的图案是一朵朵花瓣艳丽妖娆,花蕊乌黑,周围围绕着吸引蝴蝶的红色鲜花。

  当长发男人将肩头抵在床头灯光下,又单手打开那个烟盒,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十根的烟也露了出来。他用苍白的手指抵住烟的一头,用底下的火柴挑起一抹火光点燃,又夹在手指上轻轻放到自己的嘴唇边闭眼吸了一口。

  一刹那,他用舌头舔舐着嘴角。

  男性的嘴唇仿佛在一点点褪去了那带着入魔后,颜色变为深紫色的邪魅,只剩下一种苍白无血色,又从唇边出现一缕白色烟雾。

  接着,长发男人才将一条肌肉线条漂亮的鲜花手臂枕着后颈,这一头长卷发蓬松而魅惑如妖魔般洒在胸膛,见此他眯眼蜷下来,又张开嘴唇朝着眼前空气中叹出一口烟。

  体内这股关押他一年的地狱魔气相融的红色魔光纠缠在一起的东西,就像是这从他口中飘出的一缕缕的烟。

  那属于魔的舌尖在肆意妖娆地品着烟的味道,当烟雾从喉咙中煽情而情/色地弥漫开,他身体上自带的那一股先前有所收敛的花香气也开始在这禁制下弥漫了开来。

  而伴着这深夜豪华酒店内鬼魅靡丽的氛围,这个人身上的一举一动简直就像折射出人间最真实的丑恶腐烂邪气,或者说心中一切欲望的写照。

  【‘哈……啊……呀……’】

  就在他独处时,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娇笑声响起。

  凭空出现在这个他所设下的魔气禁制中的女人的声音阴森而妖邪,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鬼魅勾引,真正三法可怕的魔菩萨就是能不知不觉出现在人间的任何地方,再对凡人发出关于人心欲望的考验。

  就比如眼前这个没有在魔气露出面孔的女人。这就是一个一旦两个人和对方认真动起手来,他也未必能在全胜状态下打败的可怕女人。

  紧接着,这半张脸隐在光下的长发男人却只是抬起搁在床上一只手,先从床头柜上用紫色法力变出一支和这只烟很配的金属杆。又将点燃的烟按在了那根女士滤嘴烟杆上,才递给了那个出现在他床上抱着他肩膀,并用手勾弄他心口位置的长发女人的嘴唇边。

  “……”

  见状,那个面孔笼罩在黑色魔气中,双眼都分外勾魂的女人搂着他的一边肩膀,却也不拿手接,而是勾魂地张口唇舌含住滤嘴,又朝上吐了口烟在长发男人脸上。

  这充斥着唯有两个魔之间才懂的销魂蚀骨享乐中。

  这一对身材气质都很欲界的男女魔头亲密地分享着这一只烟快活一下的愉悦时间。

  二人所身处的大床下方和底下地毯上是长发男人身上脱掉了的衣服,而能飞到这么高来到这酒店顶层,还能一个人闯进来的女人黑色的高跟鞋和丝袜丢在了旁边。

  而即便感觉有个人拒绝了她的示好。

  但这性感妖娆的女人却还是熟练地夹着这只烟,又将指尖勾起床单露出线条感刺激的身材靠近顾东来道,

  “我可真是伤心,我们两个人都已经这么熟了,完全能算是老相好了,你怎么到现在对我还是这么生分么……”

  “……”

  “而且,我这一次可是帮你先瞒着欲界悄悄藏住了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丫头片子,你又该怎么谢我?”

  “大美人的嘴唇和吻是留给这辈子愿意真正爱她的人好好去对待的,我的老朋友,我们两个不必如此,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去亵渎你这位强大而尊贵的女菩萨。”

  倒也不在意女人的存在,顾东来说着重新从烟盒拿了一只烟,将面孔继续隐藏在暗处只抵着床头也不回避对方。

  可这时,他却亲耳听这某种程度手段十分恐怖,也很擅长占男人便宜的女人一下笑出了声,又贴过来和他耳语道,

  “是么,那明明我们俩都整整一年没见了,你现在都从地狱逃出来了,怎么还躲着我,我的高跟鞋都已经为你脱了,不如你现在来我帮忙解下这条裙子的扣子,让我好好宽慰宽慰你被那些身材很差,又不解风情的老佛陀摧残了的眼睛不是更好?”

  “……”

  这邀请听上去确实够危险而刺激,怕是让佛心都会跟着动摇,可真不是寻常男人能抵抗得住了。

  但一二人共事太久,早就看穿了对方是什么本性,二他们实在一块杀人放火太多次了。

  所以对此,本来也不是寻常男人的某人也会有对付她的办法,当下只不客气地倾身搂住她的腰,又以手掌强势而邪气完全压制住这对他造次的女人,才贴上她带着金色耳环的耳朵回答道,

  “我从来不替人解裙子后头的扣子。只有最粗鄙又下流的人才会一和女人在一起就只想解别人裙子上的扣子,我只想和你聊聊天,或许诚心夸赞一个女人比占有她更能让她开心,对我露出笑容。”

  “等把你骗到了手。”

  “到时候,你自然会自愿为我主动解开你裙子背后的每一颗扣子,转轮天母。”

  这轻佻的话说完,顾东来像个一个比她还过分的魔鬼般扯了下嘴唇,对她露出魔该有的一个神情。可被他作弄了,这女性魔女菩萨不怒反笑,甚至笑的无比开心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坏人,我可真是爱死了你这张浪漫又迷人的嘴。”

  随外头这一团红色魔气而来的转轮天母本人被顾东来这个调情高手哄得心花怒放,接着,这位风格很有欲界风范的女菩萨才心情十分不错地撤开了二人搂在一块,虚伪试探彼此的手回答道,

  “可惜啊,我都不知道你这种人里到底哪句话对人是真心的,哪句话对人不是真心的。”

  “转轮,我们这种人就不用谈这些无趣的话了,毕竟。过去五年,你只要找到我,就是要给我们共同的主人又要送命令给我的,你的身上只有欲界那一个个能令人死无葬生之地的毒药,让你来宽慰我,我怕我活不到明天也看不见明早那么好的太阳。”

  “可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你服从欲界和界线主人,我们当然会是永远的朋友,挚交,欲界只和利益还有强大的人做朋友,这一点起码你是够格的。”

  转轮天母看他一点不信任自己倒也转了转血红的眼珠子笑着说道,又从二人视线交集处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一团红色魔光道,

  “我看,你还是把你现在最需要的‘好东西’吃下去吧。”

  “所以,这次,你亲自来到人间为我带来的这个毒药又有什么奇妙到让我生不如死的作用?”

  一看见这危险到能害死人的东西。顾东来在黑暗中歪着头,显得邪气狂傲的细长眉骨上挑了一下。

  他的眉心隐约有两颗深紫色的亮光在若隐若现地闪烁,魔气四溢的眼睛流露出对生死完全无所谓心态的,等用手指捏着这一团红色魔光,心里其实很清楚只要是转轮天母给的东西,最后绝对又是他的那位界线主人给的又一次新的欲望之毒。

  毕竟,他五年前所中的佛毒在世上无药可救。

  为了能活命和变得更强大不可战胜。

  他只能吃下这种能暂时救下他的毒药来延长寿命,令自己强行从禽兽之身中战胜天命脱胎换骨。

  可这种疯狂不计后果的办法本来就只能续命不能长生,旧的和新的毒药一起堆积在三法中,以此反反复复,把他这具本来虔诚皈依,纯洁光明的佛菩萨法身玷污成这副不堪又堕落的样子。

  他现在只要随意动一动,从这具一次次用所剩不多的性命,去为魔杀死更多不服从者的身上,就好像能传来一股心肺血肉快腐烂到连鬼都不想啃咬他的血腥气味。

  “这东西叫五欲之毒,也叫无欲,能令你暂且凭借着欲法的支配恢复原本的三法。”

  “它内里分为怨,/淫,/憎,恨,痛,五种世上最不堪的欲望挨个轮一遍,是个人都会被折磨到活生生没了欲望,而这五种替欲界之主负责监督你的欲望会在接下来伴随着你一段时间,要是你每一天没有在规定的午夜时间回到欲界,或是没有完成自己魔菩萨的使命复命,其中一种痛苦就会发作并伴随着你,将你违背命令的痛苦都原原本本传回欲界去。”

  说完,抬起鲜红的指甲轻声细语地笑了,真容神秘莫测的魔女菩萨一开口,就在和他残忍也无情地和他做着魔之间的交换。

  不同于佛教中由男人掌控三法,转乱天母本身就掌握着欲界最强大最神秘的三法之一。

  在她手中,的确有着能令顾东来变得更强大,却也最后死的更惨的‘好办法’。

  “但为了杀了日光和月光,找到更多和不动明王的线索前,我劝你还是吃下吧,不管是为了表达忠诚,还是为了活命。”

  “虽然这一次还是只有短短十五天的时间,但相比起你身体里已经熬了五年的佛毒,还有那些佛教弟子对你的赶尽杀绝,欲界给你的报酬是不是好了许多。”

  转轮天母说。

  “知道了。”

  “日光和月光的人头我一定设法会拿到,他们为了摩利支天的下落一定会再来找我,这次一旦能正面打败两个总谱中的菩萨,欲教在人间就会增添更多信徒了。还有你说的那个神佛总谱上关于不动明王名字的事,我也会继续查的,不过你要把你的那个最特别的心法借我用一下。”

  心想着摩利支天和密宗的关联,早已经习惯这种日子的顾东来枕着身后的床懒洋洋随口回着,这时也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嗯?”一听到最‘特别’的心法这几个字,作为女魔头的转轮天母促狭而调侃地掩着嘴唇笑了起来。“你这次要去干什么耍那些英俊死板的佛菩萨了,难倒是做惯了男人突然要来抢我的饭碗了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有危机感呢。”

  “可爱的人就不要随便拆穿别人暂时不想主动说明白的事了。”顾东来笑笑。“天亮之后,我们最近就没必要再见了,密宗的人还在抓我,但有你那个特别心法在,我应该还能躲久一点。”

  说着,和她聊完这话,心里确实揣着某些对佛教弟子来说很恶劣的坏主意的长发男人已经拿手将那一面夜叉面具轻轻带回去。

  一瞬之间,他的三法归一。法身中的孔雀之羽振翅而回到他的元神中,当他那雪白色由法力变为一点点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他这才将手指贴上下巴,一点点摩挲着自己再度被魔气缠绕而变为深紫色邪魅无比的嘴唇和长期服毒已经污染了的舌尖。

  “为什么明知道见不到光很难受,还要一直在别人面前带着你这块难看的要死的夜叉面具呢。”

  “因为我现在这副样子很丑,一不小心出现怕是会吓到人。”

  看她盯着自己自从去了欲界就没摘下来的夜叉面具,顾东来倒也隔着这丑陋的东西才像是有安全感般舒服而病态地闭上眼睛懒洋洋道,

  “一个人不人,鬼不鬼,脸上满是魔的杰作的魔,要是,没有必要的话,还是一辈子都躲着点外头正常人间的阳光好。”

  “哎,真是好可怜。”看他这副对自己外貌都开始不自信的样子,转轮天母感慨却也怜惜地摸摸他的下巴道,“整天一副天下无敌,还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你果然还是会不开心,然后讨厌现在的这个自己呢……可惜啊,想想五年前,我第一次在欲界见到你的时候。”

  “人人可都还称现在恶名昭彰的吞佛孔雀为明王殿下呢,就是因为你一片痴情换来的无药可救的佛毒,让你只能被迫臣服于欲界,背叛了你的亲人朋友。”

  “是那个无情又自私坏了你的修行的人丢弃了你,只把这一身佛魔都无能为力的佛毒留给你,也是那个人给了欲界逼你为我们杀人,并彻底毁掉你的机会。”

  “我现在都还记得你一开始拒绝了我们,后来却低头来找我们的样子。”

  “可当时到底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决心低下了自己的头,还答应我们只要等到十周天后,就永堕欲界做一条走狗,让我们把你的这具完美的杀神肉身变成现在这样呢,我却始终想不明白。”

  “……”

  “但我想……一定是一件对你来说,很难以启齿,也在内心挣扎,抉择很久的事,才会让你这样根本不在乎死亡的人仅仅只是为了求一个让自己活命的机会,把自己的成佛之路都放弃了。”

  “即便今后只能被人当做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要和我们这些魔同流合污来换这条命,可你又做错了什么呢,你心中的苦,那些人可都不知道,他们只会不停害你,你又何必还为了那些人继续痴情不变呢你说是么……”

  “你说的对。”

  “所以我现在也只是在遵从欲望,做忠于我自己的事,任何人的生死和我无关,这世上真是没有比做一个无恶不作的邪魔更逍遥快活了的事了。”

  丑陋面具下的那个人这时却笑了。

  “哈哈哈……说得对,哎,不过有时候我真的能理解,为什么凡人们都说把一件本来很好的东西恶狠狠毁掉,让他变脏,变坏,变得一片黑暗是一种让人灵魂爽快到不行的享受这句话。”

  “哦,为什么。”

  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下的长发魔菩萨望着头顶那一盏灯丝随二人魔气而抖个不停的吊灯问道,将手指从嘴唇上放下,深紫色的双眸眯了眯露出一个邪气的眼神,却也不关心真实答案。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的孔雀东来。”

  “看到你一步步随着你身上始终逃不开的命运和因果,落入欲界的手掌,变成现在这个只能众叛亲离,孤身一人的样子,不仅又病又坏,又邪又恶,哪怕心中还是会泛起痛苦,身边连一个在这种时候拥抱你安慰你的人都没有……我真的恨不得一点点欣赏你脸上这每一寸让人痴迷的破碎美态。”

  “你是我欲界最强大最完美的作品,因为欲和魔都任你的颠倒,众生也会因你的双手堕落。”

  “顾东来,现在已经脱胎换骨的你只有有着世上最肮脏血腥的手和最浓烈黑暗的心,那些被人丢弃,折磨,不理解的痛苦把你都快粉身碎骨了,却造就了你这副最美的样子,你是欲界这四百年来最好的作品,才是你的命运和归宿,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也因为,只有你,才是我们欲界最完美,最令人为你着魔疯狂的第一魔菩萨。”

  “所以去把如来佛祖当年和那一帮佛教弟子们打下的人间搅乱吧,顾东来,凭现在的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人……会爱你了。”

  ……

  这一轮内里再度浑浊血红起来的月亮到此越发亮了,在这完全消失了正常光线的云中。因为这一句话,当夜而勾起异常凶恶恐怖的雷电阵阵。

  大雷音寺,龙江和阴司地府三处地方齐齐从地底深处发出不妙的震荡,竟不知道是哪一路神佛又在渡劫避难。

  但一夜风雨,回到常人世界中,各表一边。

  对于这帮经历了先前诸多表世界的大格局变化,如今也大多经过转世,下凡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佛教弟子而言,眼前异常严峻的一场危机还在继续。

  11日

  两天后,当一辆车牌很新的白色现代车辆载着一个无声坐在后头的人来到一所大学门口时,这后门口的地方正是无人。

  门口写着龙江大学,前排负责开车的白发青年仙光一身小年轻的衬衫牛仔裤回过头来,露出的赫然是一张幻化为文质彬彬的青年打扮的脸。

  关于这辆车的驾照,还是他刚拿到手的。仙光作为先天佛子的化身,一出生就悟性天赋都极高,对于常人事物的领悟能力几乎是过目难忘,一学就会。

  等他旁边的手刹停住,将自己的车在门口停好,一抬手拎起副驾的书包,又在和身后那个脸色冷淡,一动都不想动的人对视了眼后才一脸尊敬地对视了眼。

  眼前,对方正把运动外套立领的帽子罩在脸上。

  帽沿一侧透出的阴影洒在他的下巴上,抽绳拉下的领口底下的皮肤锁骨也是遮的严严实实。

  他的黑发额发垂在帽子外,半长不短,耳后只留下半把在脑后,那鼻梁的轮廓年轻清冷,嘴唇很薄,光看年纪真的像个和仙光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此外,他的肩上还挂着一个学生才背的黑色双肩包。

  “师叔,这里就是我接下来要以凡人姓名暂且读书一段时间的学校了,我现在用的这张是思维弥勒师叔的研究生证,但这次出大雷音寺前,我师傅有交代我们俩这次暂时都不用着急回去,所以现在先让你也一块和我上两天课。”

  “我明白,您的佛身还没恢复,心里对很多事情也很感觉陌生,所以不太想来人间。”

  “但他和观自在师叔现在既然都已经帮你已经安排好了人间的这一个身份,这样或许令你能安心度过这段养伤的时间,并找寻不动明王和佛花的下落。”

  好好师侄本人这给自己师傅完全兜着的场面话说的周全。

  奈何车子的后座上,那个仿佛在闹很久没出门的青少年脾气的太子师叔还是一动不动,又垂着半瞎不瞎的眼皮极度不给面子地开口道,

  “他们俩如果会安你说的这种好心,就不会故意让我和你一起上大学了。这件事真是无聊而无可救药,我都是拜他们两个所赐。”

  “……您也不用这么说,您本来年纪其实也根本不大,就算和我来上个大学读个书也不会很奇怪的。要不,咱们先下车去报个道吧。观自在师叔说,只要您同意来,您接下来想干什么,他都不再管你了,您不是也因为这个才答应的么。”

  感觉到他实际态度上的冰冷抵触,仙光开始头疼了,只能又提出了这个之所以某人会出现在这里的条件。

  车子的后视镜中,外套帽子底下脸色冷漠的人对此不置可否,挪了挪光透出点灰色眼睛看了眼车窗外头,才抬起外套袖子下对于他现在单薄清瘦到和纸差不多的身材来说都过长的伤疤手掌开口道,

  “我要找到不动明王目前的下落,还有在人间重新找一把适合我的新的法器,不然我的佛身短时间恢复不了。”

  仙光:“那白色佛花的事呢?还有我们既然是要找神佛总谱中不动明王的下落,是不是还要另外暗中关注日月光菩萨和欲界的争斗,适当时候帮他们一把么。”

  某无情师叔冷冰冰拧头开始装残疾人不理人。“我没答应他白色佛花的事,日月光的事和我也没有关系,他们俩死了活了,和谁打的半死不活也和我没关系。”

  这话可当真是佛心佛面佛口无情了。真不愧是从不管人生死,只知佛一字的太子师叔。之前被他师傅忽悠着说先回去,以为太子事后会替他们做主的日月光菩萨和树王菩萨心里知道真相一定很想骂人。仙光心想。

  “……行,那要不咱们先下车吧,师叔,其他事等之后再有时间说,一切其实也不急于一时。”

  这是一个折中商量的办法,两个师叔师侄辈分的身影也因此而下了车。

  一蓝一白的青年身影从车前闪身而消失,有某个事事靠谱像个大人似的师侄在,倒是不用多久就把这他们再次入世的事情给一切解决了。

  忙完学校的事,他们俩从校门口再度开车就走了。

  但这下两个暂且一起挂名在龙江大学研三的人就拥有了一重在现世的因果轮回之身。即便他们事后不和任何凡人产生接触,也可以融入到这人间的正常秩序中来。

  而在此之前,他们共同的那个直接关系人。某个法号大势至,凡人名字太普通,他徒弟都不想记的当代佛门成功人士还给他们俩在这现代人间准备了房子以及所需要的一切。

  因为这位大名叫应无常的先生相比起一般修身养性,不管现实的佛陀,着实是一个在人间颇有副业,且很喜欢开着小号到处乱窜管闲事的人。

  就拿眼前的龙江大学来说,仙光还是来交材料的时候从对方老师的口中知道他师傅原来在凡间叫应无常,而且时不时还会下凡来给众生们讲两堂梵语和心经课。

  “哎呀,你们就是应无常教授的弟弟和侄子吧?应教授都提前打电话和学校说好了,说你们两个人不用住大学宿舍,住校外,还说你们俩可都是高材生哈哈。”

  “应教授真是一个风度翩翩,博学幽默的好人啊,他的梵语和心经课我们学校每一个外系的女学生都喜欢跑来听,大家都说他就算站在上面念经,每个人都乐意听哈哈……不过他最近听说是出国了,就也没时间抽空过来上课了。”

  “真希望应教授一旦学成回国后,有空再来给我们专程念一念经。”

  这话,可着实令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些得到了佛教中南无大势至菩萨无聊下凡亲授佛课的学生也不知道到底是赚了还是心情复杂。

  此外,大势至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徒弟,无论任何不能让有一个人乱跑,免得他索性心情一般,就再也不回大雷音寺了。

  也是有这样交代在,两个人初入尘世的一遭倒也进行地还算顺利。

  除了……仙光根本没觉得自己在照顾年迈且行动不自理的师叔,而是在照顾一个比他还年轻的同龄人。

  因为他年轻的佛门太子师叔说不管日月光菩萨和神佛总谱,就真的就完全不管,他们俩本身有先天佛格,作为不用辟了谷的佛门弟子不用吃饭睡觉,对方就很冷静如常又很久没入世一般在这座现代城市中走和看了不少地方。

  不过,就像是对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有着冥冥中熟悉和不可避免的陌生一样。

  每当有模糊的车流划过底下,他像个无心之人的师叔确实也会有片刻的眼神停顿,紧接着才坐在这二人借此布施善果,寻找线索的楼顶上看着下方难得主动地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之前到底是怎么活下来么。”

  这话,二人一人一罐汽水,坐在这楼顶上倒也如平辈般对话着。

  “嗯?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是和师傅从您归位之后,从界外回归人间本位的,但好像阿难伽叶师叔他们都知道。”

  仙光一个小孩不敢对这一位造次,只能恭敬地在这一位满身光明曾照耀十七万佛的佛门太子身后摇摇头并且认真回答道。

  “我不记得了。他们却都记得,可记得也不告诉我。过去五年,我虽然没有醒,却总是能听着底下人世间这些凡人心底传来的欲/望声音,可我现在亲眼看到了,不觉得心里有什么特别感觉,如果这些都是我丢了的劫数前记忆,我大概能理解我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因为它们看起来,真的都很无关紧要。”

  “而且,我在雷音寺五年,要是我的命中真的有过让我为他执着,而他也不想放开我,和我已经做到心意相通到不可分离的人,为什么那个人自己从不来找我。”

  “既然没有缘分,也没有执着,就不必强求,因为该断的那个时候都已经断了,那个人也接受这件事了,现在还要逼我做根本不符合我本意的人,我都不会去理睬。”

  ——“前尘因果,忘就忘了。”

  “该了断,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