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115章 冤孽

  危险。

  常年枕戈达旦的危机感在脑海中升起的时候, 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夕误掌心一翻,身形飘然掠出数丈, 卦象骤然闪动。

  一道接着一道, 结印之快几乎令人目不暇接。层层卦象飞速生成又飞速破灭,冷汗顺着额角渗进眼睛,蚀得眼底涩疼。森森的利爪已经几乎贴到了眼皮上,夕误却眨也不眨,满是鲜血的手在最后一层卦象破灭时猛地向前一送!

  那一掌狠厉到了极致, 死死桎梏住白宇云伸出的手臂, 翠色灵流霎时席卷成刃,搅碎了血肉。骨头碎片随着血肉炸开,在眼角划开一道鲜红的的血线。

  致命一击避开, 后续的攻势却来不及了。夕误砸在地上, 猛地咳出一口血, 面色像是浸过水的宣纸, 可他的目光还是不屑一顾的:“你要试试吗?”

  白宇云面沉如水,完好的那只手五指一握,无形的束缚立刻绞紧了夕误脖颈。

  “二十八宿,”白宇云五指愈收愈紧,满意地观赏着夕误紧蹙起的眉心, “强弩之末, 你连四象都借不出了,还敢孤身离阵。我该怜你英勇无畏,还是笑你蚍蜉撼树?”

  夕误说不出话, 呛咳都压在喉咙里, 匕首落地, 敲出“叮”地一声轻响。

  “人来得这样全,不将你们葬在一起,我好像都不太对得起这份厚礼。”白宇云猛地将夕误一抛,如霜短剑抬起,却扬出血红的灵光。夕误虚弱抬手,几乎像是垂死挣扎,但初始断断续续的隐约笛声在风中猛然扩大,击出一道尖锐的哨音!

  白宇云缺了一边手臂,行动来得不够利落,斩向夕误的一剑恰恰就偏了过去。

  音波之后,却不见来人。缥缈虚无的笛声浸在冷风里,从四面八方响起,失去了准确的方向。灵光如萤火,洒落而下,临时落成的阵局承不住这样的萤火微光一般,阵石一颗接一颗破碎,在他们身后铺开一层绚丽的光带。

  一曲尽时,肆溢的黑气和耀武扬威的阵局都刷然溃散,震动轰然终止,连带夕误留在那边的翠色灵光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宇云豁然回头,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你找死!”

  夕误随手抹去血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那又如何?总有人不长记性,重蹈覆辙这种事做得尤嫌不够。”

  “何况,你根本不信任那个人……”

  白宇云对白知秋顾虑过甚,一点风吹草动都足矣令他风声鹤唳。他杀了陆积玉,泰半是知道他们几人的,宜州自然不得不防。那一声笛响太远,令人难以琢磨,所以当夕误一动,他几乎毫不犹豫就追了上来,继而又中套一次。

  剑光在夕误眉眼间一闪而过,倒映在眼底,一时间让分不清更森然可怕到底是什么。无形屏障之中,夕误手掌按住一汪血泊,卦象淡色的流光便隐没在其中:“你方才没有杀我,现在还杀得掉么?”

  白宇云在紊乱的灵流后定定审视着他,忽而意识到夕误并不是白知秋那种有所坚守的人。他有一种近乎于赌徒的疯狂,却并非穷途末路的孤注一掷。他不信任同伴,却可以轻易将后背交给他人,而这种捉摸不定,只会带来难以形容的危机感。

  真是疯子,白宇云眯起眼,白知秋怎么可能教出这样的徒弟。

  所有的闪念都在瞬间,白宇云无动于衷转了转手腕,脸上一点神色都看不见了。

  “没有完全不能侵犯的领域,”他道,“‘夜归’在哪?谢无尘那里?”

  夕误不答,分毫不将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唇角弧度真实扬起两分:“顺安城中的阵局所供养的残魂,并不只有你吧。”本该是疑问的语气被他将尾音放平,于是话音便变成了肯定,有条不紊,“顺安朝堂整整八年的混乱,北函关的兵败,乃至越州与南琅的战乱,不可能以你一己之力完成。这一路上,我都在思考,拦我们的人阵法造诣与姜师兄相比不逞多让,人选不做多想,但我同样不觉得你会放心他人盯着小师兄,毕竟你离开顺安,不就是不想遇见小师兄?现下没有了转生阵,你靠什么维持自己受损的灵魄?那个昏君,又在哪?”

  白宇云同样不答:“猜猜看?”

  夕误轻轻喘着气,声音平静:“不重要,我已经赌赢了。”

  “赢了么?”白宇云淡淡反问,好像从不会恼羞成怒一样,“我算准了白知秋不会因为人间乱象离开学宫,没算准顺安城中会出现第二个让我有所顾忌的人。不过也好,省下了让我另想法子引白知秋离开学宫的功夫。”

  “有时候确实没必要多想,”白宇云觑着夕误神色,没看出变化,自己耸了耸肩,“离了学宫,他连灵魄都没有,凭什么令人顾忌呢?”

  夕误半点端倪不露。

  白宇云上前两步,走动间挥散了卦阵外的灵流:“妖师大人,恕我直言,你根本不是那种会对他人留有悲悯这种可怜可笑的感情的人,自然不会认同白知秋所坚持的道义,为什么要对他这样死心塌地?或者是为了你的小弟子?但我并不想动他。”

  他半蹲下.身,诚恳道:“总有人觉得自己可以操纵他人乃至此方世界的命运,并且对这种事乐此不疲。这样看来,我们其实是一类人,都不认同于他人做出的草率决定。既然如此,妖师大人,为什么不与我站在一起?所有错乱的事情,会在我们手中拨回正轨。”

  “那你我与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夕误漠然道,“一遭生死,你还以为自己的目之所见,就是一切吗?”

  白宇云笑起来:“自大是所有聪明人的毛病,就像现在,你在想,为什么他们还没有过来找你?胜负未分,你我僵持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妨一起看戏?”

  白宇云稍稍让开一步,于是先前被他刻意挡住的东西便露出了实形。视野尽处,一道道影子逐渐落定,层层叠叠,夜风从他们中间刮过,卷起些微的血腥。

  那些人影身着布衣,少有几个穿着铁甲,乍一眼与寻常人并无什么区别。但他们的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僵硬呆板极了,像是被人抽掉魂魄缚上了丝线。

  “镜花水月局,很好用,对不对?”他轻声问,“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妖师大人,能赢一次,就一定能赢第二次吗?”

  夕误瞳孔微微一缩,骤而升起无穷的怒焰,几乎被哽得讲不出话!

  “我既然以一具傀儡的身份站在这里,能操控的自然不止一个,何况……”白宇云意味深长道,语气轻飘飘地,“操控血蛊,或是操控被怨煞浸染的生魂,是比操控自己的灵魄碎片更简单的事情。”

  “您该比我清楚,这世上能够看透看清再做选择的人凤毛麟角,更多的是因一点鸿飞冥冥的消息便认为自己能窥知全貌的蠢人。只需要给他们一个可以仇恨的对象,他们就会一哄而上,不计一切地替幕后之人达成目标……”

  “但是,你能怎么办呢?”

  “……”

  夕误攥住匕首,刀柄上的纹路深深烙进伤口,疼得令人麻木。鲜红的咒文之下,翠色灵流逐渐浮现。

  “对于他们,仁慈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但凡白知秋狠心一些,当年让那些人为我陪葬,今日你们都不会畏手畏脚。”

  夕误抬手一指,终于撕掉了面上最后一层温文尔雅:“我如果是你,便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指手画脚。你问我最后的保命杀招,那你还记不记得,三百三十二年前,你是怎样活下来的?”

  秦问声的笛音升向无尽高空,凄厉哀婉,乍然奏响一曲挽歌。

  如果扶楹和杨雨在世,此情此景,她们又该怎么想?禁咒发动的一瞬间,夕误没有由头地想,她们行走世间为之付出的一切,所为的意义是什么?

  夕误又想起白知秋,他离开学宫的时候,白知秋将这柄匕首交给他,只说日后或许会用到。可惜诸事繁杂,直到一百四十年前假死逃脱后,他才有心力与时间去琢磨匕首上的符文。而付出心力所带来的回报却是失望——他并不喜欢这种会伤己的咒文。

  如今再想,白知秋所暗示的,或许不是其上的禁咒,而是他日后会做出与此相同意义的事。

  这样看来,他不算失职。

  数不清的翠色光芒散落如花,照亮了旷野之上丛丛的鬼影,卓绝无双的半仙灵魄裹挟在其中,目之所及,都被照成了翠白。

  密密麻麻的怨煞像是未尽的星河,逐渐升入夜空,融入黑云之中,四野风止,静得带上了死意。

  白宇云楞楞低头。

  他看见自己的双腿颓然倒下,上身却纹丝不动,只能转过双眼,顺着卡住他脖颈的手去看面前的人。

  鲜血将夕误全身都染透了,滴滴答答在地上汇成血洼,心法流转间,献祭灵魄所割出的伤口不断愈合又撕裂,连眼底都染上一层赤红。

  白宇云骤然升起漫无边际的恐惧,像极了当初被白知秋斩于剑下时。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只能漏出“嗬嗬”的声响:“你,你杀了我又如何……”

  “你找不到我,学宫结界暴露……你,白知秋,咳……你们该怎么选……”

  “你们该怎么办呢……?”

  “不牢阁下费心。”

  下一瞬,夕误手中的匕首又一次洞穿了他的灵堂。

  那双死人眼中的恐惧,愤恨,都随着附身他的人的消逝逐渐凝固,消失。夕误抬手合上他的眼睛,身子一踉,直接跪倒在地。

  献祭灵魄,原来这么疼。

  他听不清,也看不清了,只知道很远的地方,有人跨过倒伏一地的尸体,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奔来,但他没有回应的力气了,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刹,听见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师兄”。

  夕误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溺向深渊。

  作者有话说:第三卷完。 

  最近写的有点伤,晚上做梦都是废掉的草稿追着我跑QAQ。第四卷很短,番外可以提上日程了,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完结,就不打包票了,毕竟我倒flag的速度有目共睹。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