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97章 杨雨

  一口血涌上喉口, 谢无尘一呛,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胸口气血翻涌,激得眼前昏花。有人轻轻拖住他的手肘, 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在谢无尘缓神的同时, 一抹灵气潜入他的身体,但尚未落定,便被更为强悍的灵力生生逼了出去。

  这抵抗来得又凶又狠,连夕误都愣了一下。但旋即,谢无尘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子躬起, 撑在膝上的手指攥得发白。

  姜宁立刻就要站起来,被夕误一抬手,拦住了。

  “我帮你顺一下气血。”夕误声音响起, 谢无尘转眼一看, 见夕误不知何时同余寅换个位置, 手掌又平又稳, 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不了。”谢无尘声音喑哑,长长吐出一口气,丝毫没有将周身利刺收回去的意思。

  “别……”

  姜宁本来想说“别太过逞强”,毕竟他们几位师兄师姐没有眼睁睁看着他受伤的道理,但话刚出口, 便被夕误一摆手, 拦住了。

  “仙门存在时,人间界天道尚存,禁咒皆与天道相关。担心归担心, 别玩命。”夕误示意姜宁停车, “我带你下去透透风。”

  谢无尘扣在玉简上的手指紧绷到痉挛, 好久才恢复。他唇色褪尽,额角被冷汗浸得湿透,刚刚直起身又是一阵眩晕,好险扶住了夕误才没有倒下去。

  夕误摁住眉心。

  余寅实在撑不住他们这一个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架势,往座上又缩了缩,抱着毯子:“三师兄,我睡了,有事喊我。”

  姜宁侧目望了眼车窗外大亮的天光,总觉得余寅缩进薄毯的行为不是困了,而是气短。

  羌州一带冬日并不昏沉,白日里天空渺远干净,到了黄昏才会出现雾霭。风卷过荒野中的枯草,留下满地岑寂。谢无尘撑着车壁,让风吹过他的脸,咽下一阵一阵翻涌的喉口的血气。

  他在有如刀割的北风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快意,好似身体里的沉郁旧疮就这样被一刀一刀割去,寒冷冻僵了他露出来的皮肤,也冻住了他不安的心。

  “小心着风。”夕误道。

  谢无尘听得出其中的敷衍,没接话,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忽而抬起眼睛,向一个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片刻后,谢无尘放软语气:“先生知道杨雨仙师和扶楹仙师吗?”

  “谁?”

  “杨雨仙师和扶楹仙师。”

  “杨雨仙师,是小师兄的师父。”夕误若有所思,“‘仙师’这个称呼,不是谁都可以用,代表的是崇敬。你既然了解,为何又要问我?”

  谢无尘道:“我也是刚刚想到。小师兄向我提过,掌门令由杨雨仙师留给明掌门,芸笥天阵局又是她所落……最开始想要为仙道留下后路的人,是她才对。”

  “是她。”

  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谢无尘呼出一口气:“她选定的人,明显是小师兄……”

  那么,她为什么要带白知秋上通天路,又拼着灵魄陨落都愿意送他回来?就为了他日后能为学宫挡劫?

  “没有谁能算准每一步。”夕误踩着枯草,眸光沉定,“若她能算准,自然有无数机会除掉祸根,何至于……”

  何至于让白知秋亲手弑兄?那得狠心到什么程度?

  杨雨是早已停滞在三百余年前的旧人,他们这些后辈,没一个说得准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长风拂过旷野,白日光晒下来,晒久了,晒出一点暖意。谢无尘低着头,静静地往前走。夕误落后他半步,是一个有些显礼让的距离,只能看到谢无尘侧颊的线条。

  “先生,”谢无尘的声音裹在风里传过来,“杨雨仙师,会有偏爱吗?”

  “这世上,但凡是人,都会有偏爱。”夕误淡淡道,抬手一指天空,“我敢肯定,哪怕是苍天,都不会全然没有偏爱。”

  谢无尘停步,面沉似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杨雨仙师从未告知过小师兄芸笥天阵局——玉简一直留在明掌门手中。”

  杨雨偏爱白知秋,故而不肯让他接触到阵局,让白知秋回到人间,也是出于同样的偏爱。

  她没有算到学宫的未来,也不知晓白知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是,可能吗?

  那是从辰陵宫未立时便能被同辈称一声仙师的人,是仙门巨掣清远山最后一任掌门人,用“一叶障目”这个词概括,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夕误顺着谢无尘思路细细一想,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寒而栗。

  可杨雨又凭什么认为,白知秋会一心护着学宫?

  夕误在微微皱眉,听见谢无尘问道:“先生见过芸笥天阵局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少顷摇了下头:“没有。”

  ***

  他们走在旷野中的时候,白知秋才到松州以南。

  进北越后,只要不起白毛风,路还是很好走的。白知秋却是贴着江州与松州的边缘过,一路上雨雪几乎没停。等他接近顺安的时候,老天终于放了晴天。

  白知秋长发披散,牵着马在行道边慢慢地走。他神色恹恹,长发被风一吹,随着幂篱半透的黑色长纱扬起,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

  今晨,姜宁给他传信,讲已经接上了人。他本以为谢无尘会借机同他传信,谁知道等到午时,都没有等到。

  不用细想,白知秋也知道是夕误将他的老底揭了个彻底。他不是那种习惯与人亲近,对人表示关心的人,谢无尘知难而退,于双方而言,其实都好。

  白知秋收起玉简,拍了拍马匹后颈,牵着拴到拴马桩上。

  从顺安往出走,有村落抑或是城外官道边,常有设有茶棚。但从宜州往顺安,用水道多些,官道上茶棚便少了。

  这座茶棚中没有人。

  东西有翻动过的痕迹,大概是往来的行客在棚中休憩过。木桌边缘被雨雪洇湿,又被太阳晒了个半干。薄薄一层凝固的雪融化了,水滴滴答答顺着茅草往下流,在桌面上显出一深一浅两道明显的水痕。

  松州以南的阳光已经很温暖了,晒得背上暖洋洋地。白知秋撑着桌边站了一会,往进两步坐在避阳的地方,自己泡好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

  热水带起的暖意在口中一停,顺着喉咙滑下,习惯了冰冷的身体却被这种妥帖一冲,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白知秋手一抖,茶盏顺着没放平的木桌,“咕咚”一下砸在地上。

  血从指缝里往出渗,顺着手背汇聚到手腕,将袖口染得鲜红。白知秋全身上下撕裂一样的疼,耳边尽是辨别不清的恶意话语,他要撑着身站起来,膝盖却一软,撞翻了桌子。

  “回去……”白知秋嘶哑道。

  嘻嘻哈哈的诅咒声不减反增,它们冷眼旁观着这个半跪在地的人,试图压弯他的肩背。

  凭什么,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就干干净净的呢?

  白知秋喘息着,呛咳出一口混着碎肉的血,无视了白衣上渗出的星星点点的红,一掌拍向地面。

  洇渗出的血因为他的动作霎时间流转起来,不过眨眼间,已经勾勒出一座微小的阵法,正好将他围在其中。

  肆虐的怨煞撞上阵法边缘,扭曲着后退,想要缩回白知秋体内。无情道心法随之运转,温和却坚定地流转过全身窍穴,疗愈伤口的同时,也将躁动不安的怨煞镇压下去。

  “我不会伤你们,”白知秋轻声道,“回去。”

  每一次拉锯都漫长到无以计数,但白知秋已经习惯这种痛到极致乃至五识尽丧,还有无情道心法收束之时的空寂了。他睁开那双一素温和平静的眸子,看见鲜血渗入地底,一点痕迹不剩。

  算了……

  白知秋起身,拍掉沾上身的尘土,扶起木桌,摆好长凳。将这些事做完,他绕到茶棚边,汲水倒进石槽中,慢而细致地一点一点将手上的血洗下去。

  “为什么总是洗手?”有人站在背后,问。

  初春时候初初解冻的水冷如冰雪,从伤口上流过,那种冷能一直渗透到骨缝中。白知秋始终不言不语,长睫低垂,目光落在指缝和手背上。

  “沾了血,脏。”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没有,你仔细看一看。”那人温和道,摸摸他的头,把他的手捞起来捂在掌心里,“也不怕冷。”

  白知秋却别开脸,不肯看了。

  一百七十多年,他终究是没能将手上的血洗下去。

  白知秋无知无觉一样,甩干水珠,一边用手帕擦干水珠,一边向茶棚中隔出的小屋走去。刚伸手挑帘,就收到一封传信。

  他眼角一跳,没由来觉得有点心慌。

  传信不是来自谢无尘,而是来自周临风,只有几个字:“小师兄,在哪里?”

  他正要回信,第二道传信紧随而至:“宜州有难。”

  作者有话说:

  和朋友讨论剧情,她问到感情线,整合了一下。

  明信对杨雨单箭头,杨雨和扶楹更接近于知己,没有感情线。余寅有爱情线,不过他到结局也没开窍。秋崽对小谢最开始是利用,后来真正动了心。至于小谢,是被余寅带歪的。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