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82章 请谈

  水声泠然。

  四面群山相连, 与流云一道将此地包裹起来,圈出一方无人可扰的天地。

  他们幕天席地,挨得这般近。谢无尘抱紧了白知秋, 默默在心里咀嚼着那个难以置信的名字。

  白知秋会问, 自然是同他讲过,他所知晓的。

  “‘命带孤星,劫犯计都’,我初入辰陵修行卜术时,为自己算出过这样的卦辞。”白知秋额心抵着谢无尘心口, “明掌门说, 卜术不能算自己。因为窥破以后,大多数人都不愿以身应劫。那时,我同样不知自己会如何选择, 直到……”

  白知秋很轻地说:“我亲手杀了他, 一剑当心而过, 未曾犹豫。”

  不知为何, 白知秋的识海来得太过真实。在地上躺久了,潮意渗过了衣衫,沁骨地凉。谢无尘垂眼,只看到了白知秋的发顶,脑后簪一簇花枝, 开着浅蓝的碎花。

  他犹豫片刻, 搂着人翻个身,在白知秋所不知的地方,勾住了他的发丝。

  白知秋被乍然间的动作颠得天旋地转, 缓了下才撑起身, 眨眼抬眸。谢无尘觉得他的眸光有些像月夜里的湖, 波光粼粼,却来得又清又冷。

  明明是极柔和的长相,落在人眼中就成了十成十的无情。

  他也会这么怕吗?谢无尘想,怕到要用惯常的冰冷,来掩盖一切惊涛瀚浪。

  这样的畏惧,从那时,藏到现在?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谢无尘顺着脊骨一节一节捋下去,收紧扣在腰上的手,把人往下压:“因为恨你?”

  “无情道无爱无恨,无忧无怖,我们早已走偏了。”白知秋乖顺地垂下眸,“他想破开三界的封印,找回师父散碎的灵魄。”

  仙门走向陨灭,才封印了黄泉道。三百年后,却有人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打破三界阻绝。

  “三界的封印,是以无数灵魄所成。想要打破,自然要以灵魄去抗衡。”落在谢无尘眼中的眸子空空荡荡,语气藏不住嘲讽,“什么术无对错,道有正邪……我不信,师父大概也不会信。三界封印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前辈,再来一次,还有谁能被牺牲?那些不知真相的凡人,还是传承稀薄的学宫?师父留下这点希望,不是给他践踏的。”

  乌黑的发从颊侧滑下来,衬着雪白的袍子,更显得人苍白单薄。些微的冷意从搭在胸口的指尖上,一直冰到心头:“齐郡的血蛊,不是生魂?”

  谢无尘跟得上白知秋的思路,许多话根本不用说,白知秋点头:“是怨煞,可明掌门查看过三界封印,封印完好。”

  “那为何……”

  “我怀疑过他。”白知秋打断谢无尘,“但,是我送他上的黄泉道,他的记忆何时被窥探,我无法肯定。”

  何况除了黄泉道,无从解释这般多的怨煞是从何而来了。

  谢无尘看着四野生机,却坠入了无底寒潭,心口的寒意冷得他生颤。

  “所以,北函关兵败,也可能是蓄意而为吗?”谢无尘错开眼,缓缓问道。

  白知秋想撑起身,但背后的手掌铁箍一样圈着他,于是他没再动,“嗯”一声:“一切只是怀疑。天要亮了,我送你出去。”

  谢无尘目光落在遥远的虚空里,白知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满目的绿草舅茵。远处的草尖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显得又虚又冷。

  过了一会,他才转过头,松开白知秋站起身。

  入识海的过程极为漫长,出去却在转瞬间。谢无尘盯着白知秋的指尖看了好一会,白知秋才慢悠悠睁开眼,眼风一扫,道:“不过是他人识海走了一遭,何至于此?”

  谢无尘面无表情摁下了面前作乱的手。

  “累了。”白知秋道,身子一滑便躲入了被衾中,还不忘指使谢无尘:“我再小憩片刻,备好了唤我。”

  白知秋把自己整个后脑都裹了起来,从窗外透入的不甚明朗的天光下,他露出来的侧脸和眼角泛着一层不明显的红。

  谢无尘闭了下眼睛,半晌,无声弯起唇角。

  ***

  进了浮州之后,脚程会比在中苍沙洲时更快些。不过一日功夫,未到日落时,已经能够看见远处连绵的群山,一层叠一层,挡住了往更远处去的视线。山头上的边墙与烽火台连成了蜿蜒长线,像匍匐的巨龙背脊。

  谢无尘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他靠着白知秋的肩膀,低声道:“到重郡了。”

  过了重郡,就是浮关阙了。

  今日天沉,风大。白知秋拢着暖炉,半张脸都快要藏入斗篷。听见谢无尘的话,他抬手将兜帽往下压了压,眯着眼向外扫去。

  重郡地方其实很小,北面是数座望楼,南面是城镇。谢无尘对重郡印象不多,毕竟它算是浮州的地盘,是他少可几次来到北函关都未曾停驻过的地方。一定要回忆,他也仅能忆起碉堡上的箭括。后来,现实告诉他,记忆作了祟,那种厚重嵬巍到让人透不过气的碉堡,是属于北函关的。

  而北函关后的市贸三城,他只能记得上元时候流动的花灯,无从知晓而今的情况。

  只是,重郡似乎并未有他们以为的萧条。而今临近年关,西市的人流不说熙熙攘攘,也是人来人往。在距离浮关阙最近的地方,战败似乎并没有在人们身上留下伤口,也没有带来兵临城下的恐惧。

  谢无尘听了几耳朵有事没事的家常与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又想起入浮州前聚集在关下的面黄肌瘦的乞丐,从始至终就没淡下去的疑惑更重了。

  关下有设粥棚,甚至有人煮药,由几个士兵守着。他们看过一眼便走了。谢无尘知道,白知秋眼里看得下悲喜,他懂世间该有的悲伤,却极少因此悲哀。

  谢无尘心中的疑惑在刚落下脚,被小二叩响门时达到了顶峰。

  白知秋刚坐下,调整谢无尘今天新做的阵盘,分不出神,便示意谢无尘去看看。

  谁知,谢无尘一开门,便与门外杵着的两个身材健壮的带刀衙役打了个照面。小二跟在一边,弓着腰不住搓手:“客官,我们……”

  谢无尘摆摆手,示意无妨。他站在门内,光影正好在他面前画下一条线,于是衙役没看清他蹙起的眉和转瞬即逝的防备,只听见平淡的问话:“二位官爷,寻人?”

  两个衙役上下将他扫了个遍,而后兀地向他一拱手,道:“烦请白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我家公子不见外客。”谢无尘抵着门框,不动声色道。

  白知秋将一颗灵玉拨转了一个位置,抬眸向门口望去。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屋外三人,但三人看不清他。

  两名衙役对上眼神,再一拱手,道:“州府大人请二位至府上叙话。”

  “姚州府?”白知秋从后拍拍谢无尘的肩,示意他让开一些。

  白知秋卸去了斗篷,乍一眼,容貌惊艳得足矣令人惊诧。他所有的眸光都被长睫敛住,温和无害:“州府大人有邀,自然是该去的。”

  “白师兄……”

  “无妨。”

  或许是白知秋气质衬托,加之一举一行间自然放松,反而令人觉得他从容不迫。衙役在前引路,送二人登上了备好的马车。

  若是要论交情,谢家与姚连乐实在是没可以讨论的东西。姚连乐原是宁州人,一路升迁成京官,请去浮州时已过不惑之年。以他的刚烈,这已是罕见之至,更不论此后与谢仁针锋相对了近十年。见面之后,姚连乐不将谢无尘一刀劈了,都是他来得仁慈。

  可这一番,他请的却是白知秋。

  “是先生请的?”谢无尘蹙眉问道。

  “应当。”白知秋回道。

  “先生怎会与姚州府搭上关系?”谢无尘愈发不解,“我未曾听先生提过几次。”

  曾经谢仁攻下边山都营,大臣进言要将谢家藏锋归鞘未成。多年后,姚连乐每年入京述职,都要与谢仁在朝堂上闹得毁冠裂裳。

  但现在想来,先生少有几次提起,若是非要将哪里不对,大抵是,那时的先生过于放松了。

  他似乎并不将姚连乐与谢仁的敌对当回事。

  谢无尘小时候虽不喜谢府,但人都是偏心的。一定要分个高下,他断然是更不喜欢与谢府不和的姚连乐。

  先生在姚连乐这里,又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先生,连告知他的那个名字,他都在愈揭愈浓的迷障中,分不清真假了。

  “先生不会是北函关兵败的推手。”谢无尘忽而没头没尾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白知秋。

  行进的马车中,所有的东西都凝停下来。过了一会,白知秋温声道:“他不会。”

  马车内没点灯,谢无尘不必闭眼,就能听到两人之间相闻的呼吸。他的心重重落回胸膛,长而轻舒出一口气,缓缓地摇下头,无声笑了。

  “吱呀”一声,马车停了。白知秋听着车外的脚步声,等人来掀帘。

  片刻,有人在车外站定,没有贸然掀帘,而是率先道:“白公子,朝闻先生请您。”

  白知秋端坐车内,手指一颤。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突然想起,夏天时候回老家那边,当时为了剧情,专门跑了一次长城。夏天,着凉,病了两天,有些搞笑(×)

  活在他人口中整整两卷的先生终于要出场了。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