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仙师回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柳仙看到他的相貌,放心了些。之前还想着万一是个绝美男子,又对元月这般好,元月倾慕他不肯离开怎么办,如今看来,元月的品味还不至于连个老头子都不放过。

  仙师接待了柳仙和仙友。仙友本来找仙师也无事,只是带柳仙来寻他爱人。如今人已寻到,仙友和仙师客套了一番,便看向柳仙,想着柳仙必有话说。

  柳仙和仙师虚礼了一番,便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实不相瞒,仙师座下一位名唤‘明月’的仙童,乃是小徒元月,因五百年前被仙师徒弟拿住,失了灵识,才不记得前尘往事。小仙天上地下寻了他五百年,才将他寻到,今日恳请仙师让他与小仙同去。”

  仙师微笑着摸了一把白胡子,向他道:“我早知会有人寻他,却不知是你。”

  “那么……”柳仙看着他,脸上有些动容。

  仙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听他把话说完,“只是,他随不随你去,在他,不在我。”

  柳仙听了,有些愣怔,确实,就目前来讲,让元月同他去有些困难。元月不记得他了,现在他们顶多是朋友关系,还没到可以结伴同行的那一步。

  元月进来添茶,仙师叫了他,元月侍立在旁。

  仙师对元月说:“有人寻你来了,你可愿同他去?”

  元月看了一眼仙师,又看了一眼柳仙,柳仙殷殷期盼,元月登时明白了一切。元月心里却不同柳仙这般,只觉受了诓骗,原来他只是假意与他交好,哄着他,一转身就向仙师讨人来了,元月想到这,不免有些不爽快。

  元月恭敬地回仙师的话:“小童与这位柳公子只是见过几面,并未有任何瓜葛,不知何来同他去一说,还请仙师明示。”

  仙师摸着胡子但笑不语。柳仙听他如此说,知他不肯,当下心也冷了下来,不知说什么好。

  仙友在旁见他们都不吭声,只得出声向元月道:“元月仙子,恕我直言,这位柳兄寻了你五百年,我等俱都看在眼里的,也心疼他,他听说仙师座下有一只呃……白貂,就央了我同来,看在他苦苦寻了你五百年的份上,你就随他去吧。”

  元月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他并不敢看柳仙期盼的眼神,只看着仙友说:“我只听柳公子说我像他的一位故人,只是长得相像,并不像这位仙友说的这般。”

  仙友看向柳仙,柳仙知此事无望,心下滋味难名。他和元月相处几日,相谈甚欢,本抱了一丝希望,此刻连那希望也没了。只觉又失落又伤心又无可奈何。他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仙友咳嗽了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元月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柳仙,对他说:“柳公子,我说的没错吧?我与你那位故人,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柳仙看向他,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不快,柳仙想,既知道他在此,便罢了,来日方长,若是惹恼了他,恐怕将来见上一面也是难的。当下便点了头,应着:“是。只是长得相像而已,是小仙逾越了。抱歉。”

  元月见他如此,也无甚说的了。仙师在一旁,并不搭话。

  元月不肯随他们走,柳仙和仙友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便一并离开了。

  路上,仙友问柳仙:“柳兄,此事你作何打算?”

  柳仙脸上淡淡,说:“等吧。既知道他在此,也不用四处去寻了。”

  仙友说:“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他永远记不起你来呢?”

  柳仙看着他,有些微惊讶,“会永远记不起来吗?”

  仙友说:“为何不会?他已失了灵识,前尘往事尽忘了,此刻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可他从前爱我,”柳仙说,“我想以后也必定爱的,这份心意不会变的。”

  仙友不以为然:“他既爱你,当初为何离开你?可见不爱了。”

  不爱了?这一句又戳中了柳仙的心事,元月留下的字条便是说无法再爱他了,那么,他确实是不爱他了么?

  仙友见他苦恼,只得劝慰,“不然,你去问问别的神仙有无办法恢复灵识?若是他恢复了,说不定就记起你来了。”

  柳仙听了,并不觉得快乐,“以前那些事,于他而言并不愉快,他记起来了还要和我闹的。现今他无事一身轻,又何苦让他记起来,平添许多烦恼?”想了想,又说:“还是顺其自然吧。”仙友见如此,也无甚说的。只得由他。

  两个到达山下小镇,小镇里也有供奉柳仙的人家,柳仙见此地风水不错,何况朝思暮想的人在此,再也挪不开一步,便对仙友说:“此次多亏了仙友,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仙友说:“无妨,小事一桩。”

  柳仙说:“我想在此地待上些时日,仙友有事便先回吧。”

  仙友知他心意,便说:“也好,后会有期。”

  柳仙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仙友去了,柳仙便在此处歇下。

  元月见他们去了,倒有些怅然若失。虽然他并不愿随那柳仙去,可是结交朋友还是使得的。可那柳仙走得匆忙,似乎不太高兴,也没留下只言片语,也不说仙居何处。前几日他们在一起时尽说些风花雪月,倒也没问他。到如今想去拜访也无从去处。

  元月看着窗外一轮明月,摸着脖上的一只骨笛,难道真要吹响这只骨笛,召唤他出来么?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元月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疯了,白日才把人赶走,如今又巴巴地把人叫来,说什么?说舍不得他么?

  元月烦闷不已。也睡不着。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精神恹恹。清风仙师唤了他进去。

  元月不知仙师唤他何事,仙师看着他,仍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他说:“你在我座下修炼了五百年啦,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也是时候下山磨练磨练了。”

  元月见如此说,有些突然,五百年了都不曾叫他下山,今日突然叫他下山,难道是跟昨日之事有关?可仙师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他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山上,躲在仙师的羽翼之下吧……那些师兄弟们都经常下山降妖除魔的,只有他,光有一身修为,还未有过贡献。

  “你不愿意吗?”仙师见他不答话,又问。

  “不,仙师说的是,我这就去收拾,准备下山。”元月说完正要退出去。

  “不忙,我还有话与你说。”仙师摆了摆手。

  “是。”元月恭敬地回身应着。

  仙师看着他,说:“你可知你本是只黄鼠狼精、身上却又流了人类的血液?”

  元月应着:“知道,感谢仙师收留。”

  仙师摸了摸白胡子,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你本是妖,有妖性,可潜心修炼,到底也成了正果。我知是你本性良善的缘故。”

  仙师:“你此去凡间,夹在人和妖之间,若人和妖起争斗,你要如何做?”

  元月看着他,说:“我自然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仙师点了点头,说:“你须衡量清楚,不可冒失,不可乱来,不可不知轻重,也不可,提你是我门下弟子,你所做之事,皆由你自己负责。听清楚了?”

  元月看了仙师一眼,不明所以,但想想可能是怕自己给他闯祸,辱他名声,当下只得恭敬地应着:“听清楚了。”

  仙师又说:“你我缘分已尽,我这里不缺洒扫童子了。你且去吧。从此不必再回了。”

  元月听说,不由惊愕,果真是因为昨日之事,仙师要将他赶出山门了!“仙师……”元月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了不舍,“我……”

  “缘来缘去,你还堪不破么?”仙师看着他。

  “是。”元月见如此说,只得应着。但不免心里难过。

  “你不必唤明月了,”仙师说,“你从前唤元月,便唤回元月吧。”

  元月看着他,有些透心凉,赶走他也就算了,竟连这名字也要收回去了么?

  仙师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

  元月只得答应了出去。

  元月回到自己屋中,心里很不是滋味。自从那柳仙来寻,一切都变了。仙师如今也不留他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丧家之犬,非常沮丧。然而还要收拾东西。

  元月收拾完,原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过几件衣物。元月背了包袱,来到仙师门前,跪下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去了。仙师在屋里看着他去,只道缘分一场,不再说什么。

  元月一路下山,想起仙师说“你从前唤元月”的话,竟有些疑惑不解,仙师断不会骗他,他一定知道什么,只是没有明说。既然自己从前唤元月,难道那柳仙所说的竟是真的么?

  元月忘记了从前之事,那几日却也再三听柳仙说起,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里,无比鲜明,之前他都当成了别人的故事,有些羡慕,可到底没将自己代入进去。如今想来,如果那是自己,真有点耸人听闻了。

  可那柳仙说他夫人生有十一子,而自己是公的,如何能生?这却又对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