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上楼, 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那二人目光复杂的看着项骆,却主动打开了门迎项骆进去。
项骆忽然嘶的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 伸手揉了揉左眼:“好像眯沙子了。”
项骆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随即便是周兴风手下不屑的嗤笑声。
项骆右眼看人,先扫了一眼那两个匪徒, 瞧见他们身上满是窟窿, 嫣然被打成了血葫芦。再回头看楼梯口的战士们, 他们只是脸上有些灰尘, 却还鲜活。
如此,项骆就更加放心了。回过头进了屋子, 一边砸着嘴, 一边嘟囔着:“早知道出门带上洗眼液了,这里估计眼药水都没有。”
项骆一路揉着眼睛走进去, 身后的门就被用力关上了。项骆心下一震, 故作镇定抬头, 正见周兴风。
他身上的休闲装很合适, 也很得体。加上他本身瞧着就不大,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普通的大学生。
他瞧着真的没什么气场, 如果不是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太过于阴郁,可能用小奶狗更适合形容他给人的感觉。
只可惜, 项骆已经见识到他如何心狠手辣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 明明他右眼中看见的,周兴文的背景被浓烟和烈焰所包裹,包括他身下坐着的沙发。
可只有周兴风一个人什么都没变,依旧坐在那里,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就只有一个可能。这里会被烧毁,而周兴风会活下去。
项骆的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装好的手木仓上。
他怎么可以不死?
项骆在看着周兴风,周兴风也同样在看着项骆。
照比上一次被刘海挡住了眼睛,这一次,周兴风狭长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项骆,瞧不出情绪,却叫人头皮发麻。
项骆放下了左手。他刚刚揉的很用力,现在整个左眼都红了,瞧着就好像真的进沙子了。
项骆眨眨眼睛,似乎还在适应,随后一踢,腿勾了不远处的一把椅子,直接面对周兴风,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项骆翘着腿,坐着的椅子比沙发高一节,低眉看着周兴风,其中复杂情绪只有自己知道。而周兴风就分着腿,两条胳膊搭在两条腿上,两只手交叉着抵着下巴。
如果不去看二人之间的电光火石,只怕还以为是普通的两兄弟,甚至公司的上下级在讨论什么。
“欢迎光临。”半晌,才听周兴风开口。语气颇为熟络,真的好像许久未见的至亲好友。
“我一点都不想过来。”项骆直截了当道。
“可你想见过。”周兴风无比确定道,“就像我想见你一样。”
“那么我想问什么你也猜到了?”项骆挑眉。
周兴风身子向后一仰,目光却没从项骆身上移开,只是照比刚刚的面无表情,此时更多了几分在看猎物的玩味。
“我今天请你来,不论过程怎么样,我都成功了。更让我惊喜的是,不是我叫人来的,是你主动来的。看来我最近做的事情你很满意。”
项骆心下骇然,面上却已经冷笑:“所以,你也该提早准备说辞了吧。说吧,别耽搁时间。我还要回去做饭。”
听见做饭,周兴风目光动了动,却有笑道:“我以为你开口就会问关于你父母的问题。”
项骆目光一寒,咬牙道:“果然跟你有关。”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周兴风道,“当初我爸妈离婚,就在你父母出事之后。我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村里总会传出来只言片语。可惜我高看他们了。村里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怀疑。包括我那个叔叔婶婶。果然,他们都不过是愚昧可笑的蠢人。也就你勉强好一点。”
“不好意思,我好像跟他们是一类人,”项骆看着周兴风,“我从未怀疑过你。”
周兴风一怔,看着项骆目光闪过几分莫名的情绪,刚要开口,却听见项骆毫不留情的说道:
“因为我从来都不记得你。甚至于,我对你父母的印象也远比你深得多。如果不是一个人过目不忘,即便时隔五年依旧能一眼认出你,我还真搞不清楚你姓甚名谁。甚至当年究竟有没有你这个人。”
看着周兴风的目光中一瞬间翻滚起的风暴,看着他的老神在在被撕开了一条裂缝,项骆的心底,总算有了几分快慰。
像他这样的人,不起眼,又不被人关注。
这么喜欢兴风作浪,不外乎是想要被人记住。
越是被忽视,就越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面对敌人,项骆哪里还用顾及,自然是一字一句都往心窝子里戳。
想一想村子里因此丧命的那两个人,以及楼下,那个笑容坦然将自己炸的粉碎的女人。
项骆从未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强大的冲动,想要将面前的这个人完全碾碎。
这时候,却听周兴风笑了。
他似乎并不擅长笑。所以这笑声听着很古怪,就好像小孩子在学着电视里反派的奸笑,亦或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胜利的笑。
只是项骆从中听出了疯狂。尤其是面对那样一双带着疯狂的眼睛。
“祝炎。”
周兴风吐出这两个字,听进项骆的耳朵里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所以咱们可以继续了吗?”项骆问。
周兴风却道:“我对他个很感兴趣。这样吧,咱们交换问题。你问我,我也问你。我全盘托出,希望你也不要吝啬。”
项骆点头影响:“看你问什么吧。”
周兴风托手邀请:“你先问。”
项骆整理了一下思绪,方问到:“我父母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
这是项骆人生的一大节点,更是项骆这五年悲剧的开始。
这完全打乱了项骆整个人生。但也同时成就了现在的项骆。
周兴风应得十分干脆:“准确的说,是我爸妈。你应该听说了。我爸妈不知道怎么染上的霉运,他们很勤奋,也吃得了苦。可每次日子刚刚有一点好转的时候就总会出事。那次也是一样。那年我爸托关系找了个货车运货的活。跟雇主谈好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佣金。开着他们运送的第一批货物从邻市穿过十里村往北面送。可半路上天降暴雨,一段路的右边泥泞且碎裂并不安全。我爸一念之差,将货车开到了左边的路上。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这就是当年的真想。
项骆狠狠攥紧了手掌,指甲钻进肉里仍不自知。
当年一大早,哪怕冒雨父母也要急急忙忙的往邻市赶。是为了做生意。当时项骆家里刚刚好一点,盖了房子后家里剩不下多少钱。项骆面临高考,高考以后上大学。父母为此十分心急。所以房子刚盖好,二人接到了电话就迫不及待的开车出去干活赚钱。
可那次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暴雨将所有的证据洗刷的干干净净,只是从现场散碎的零件分辨的出那是一辆货车。
可所有人都没往村里人想过。那时候并非农忙,更没有粮食要拉。村子里总共就那么几辆大货车,他们都好好的。所以只会往外来车上去想。
却没想到是村里人开着村外的车做的!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有人往村里想?
周兴风说,他们家每次要好一点,就总会出事。可当年的项家何尝不是好日子的开始?
新盖的房子,勤劳的父母,一个面向清北前途无限的儿子。
论起要过好日子,周兴风凭什么跟项家比?
周兴风看着项骆思绪中的狂风骤雨,却慢悠悠的继续道:“当时事发以后,我爹妈其实是第一时间回家的。只是天降暴雨没人注意。他们想要报警来着,可就像你一样,我当时也是应届考生。”
“所以他们连最起码的施救都没有,就这样让他们在那场暴雨中等死!”
项骆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走进周兴风。
周兴风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就要他动手,却反口问了一句:“所以你要找我算账吗?别忘了,凶手是我父母,我当时不过是一个高三学生!跟你一样!”
项骆一怔。
其实周兴风说的没错。肇事逃逸的是周兴风的父母,周兴风五年前自己也不过是个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他何尝不是灭顶之灾?之所以让项骆愤怒,是周兴风这漫不经心的态度。
再怎么说,他父母也造成了项骆这五年来的悲剧。他凭什么这样漫不经心的说出来,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
就算祸不及家人,周兴风也该有最起码的态度!
项骆很想一拳头抡过去,可他知道周兴风还有话说。
便站在他的面前,低眉看着他。
项骆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周兴风却道:“不过这里头跟我确实有点关系。”
“说!”
“该我问你了,”周兴风却卖了个关子,“祝炎是你什么人。”
这件事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是我爱人。”项骆直截了当道。
“爱人?”周兴风一怔,随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意,“一个男人?爱人?你已经沦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耳听他的嘲讽,项骆却相当坦然:“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早在高中的时候,我们就相互有了意思。我父母出事前一夜我们就相互知道了对方的心意,要不是你……你的父母,我们早在五年前就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那至于这五年来相互无音讯。要不是这世道,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周兴风却更为讥讽的说道:“那你还跟我生什么气?你可是家里的独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爹妈要是知道了你喜欢个男人,怎么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他们死了,反倒是帮了你让你心安理得的将男人堂而皇之的领回家!”
项骆抡起一拳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拳打的很重,周兴风却没有躲。看着周兴风唇角留下的血迹,项骆咬牙切齿道:
“你要是觉得杀人父母是在帮人,就从你自己家下手。你又有什么资格提我爸妈!”
周兴风挨了一下,伸手去推项骆,项骆攥着他的脖领子不肯撒手。
周兴风擦了擦唇角的雪,只道:“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了?”
项骆听此言,手上的力气才松了些,暂时松开了手,却从口袋里掏出木仓抵在了周兴风的头上。
“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下线。”项骆道。
“你杀过人吗?”周兴风问。
“这个回答要等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再作为交换来问我。”项骆头脑还是相当清明的。
周兴风撇撇嘴,叹了口气:“我爸妈想要报警的,可我不想。”
“你当初就那么恨我?”项骆想不明白。
“说不上是狠,”周兴风说的相当坦然,“我只是单纯的嫉妒你。明明初中的时候,咱们是差不多的家境。你学习总压我一头,但我跟你的差距也就只有那么几分。可高中以后,我家依旧在倒霉,可你家日子已经红火起来了。新房、新车、一份能攒下钱的工作,和你这个被全校吹捧的孩子。我们的差距太大了,大道我看着你都有点不真实。”
“所以,你看见我父母出事后很痛快?”项骆咬牙道。
周兴风却带着一脸莫名的说道:“我只是想要,如果我们的起点在一起,我是不是能追上你。我想看着你没有了家庭的支持,还能不能继续压我一头。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没出息,就这样沉沦了下去。项骆,我太看得起你了。”
项骆手里的木仓死死抵着周兴风。项骆却在压抑着扣动扳机的冲动。
那年的周兴风才十八岁,跟项骆同岁。
记忆中的他,是一个老实到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谁又能想到像他这样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长相下,竟然是这样恶毒的心。
可他终究不是亲手杀死自己父母的人。
可他手里的血很多。杀他并不为过。
项骆眼中杀机顿现。就在手指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周兴风有开口道:
“所以我说你应该没杀过人吧。你手里的这支枪,只要轻轻扣动,我的脑袋裂开就会炸开。就像一碗狠狠砸在水泥地上的豆腐脑。会溅在你的身上、脸上。甚至你的嘴唇上,你只要轻轻一舔,就能品尝到我的味道。那很腥。”
项骆被他说得胃里一阵翻滚,却道:“看来你很有经验。”
“我杀得第一个人就是这样。”周兴风也不隐瞒,“那时候我还不在这里。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掌握别人的生命是这样痛快的一件事。”
项骆攥紧了拳头,不过思绪却并没有被他带着走。
“那村里人又对不起你什么?”项骆问。
周兴风反问:“那你先告诉我,其实你现在的改变,都是来自那个祝炎的对吧。是他指挥的你有了今天。”
项骆想一想,却勾唇讽刺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事不过是想要论证,我现在的成绩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祝炎。所以我不如你。你终于赢了我一次对吧。”
周兴风不置可否:“你总算聪明了一次。”
项骆并没有让他如愿:“我说过,他是我爱人。我们之前当然部分彼此。”
周兴风冷笑:“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项骆道:“鸭子、菌包都是我的,都是我末世之前保护下来的。这些仅仅是你看见的,我拥有的底牌,远比你看见的多。”
周兴风看着项骆的表情,似乎是在想他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项骆道:“没有那么多底牌,怎么敢一个人过来见你。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
“你想杀我。”周兴风说这话的语气相当冷静。
“你该死。”项骆道。
周兴风却笑道:“你觉得我死了你还能活着离开吗?四楼之所以没炸死你,是因为那仅仅是个警告。实话告诉你,这栋楼的四周,我埋了大量的土制·炸·药,而且做了无线信号触发装置,我要是死了,你跟外头那些大头兵,不过是跟我陪葬罢了。”
“你不会。”项骆说的相当利落。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周兴风有些恼怒。
项骆没有回答,目光却相当自信。
他的对自己的右眼有着相当的自信。
对视了几秒,周兴风竟有些挫败。
随后手摸了摸刚刚被项骆抓过的领口,随后纤长的手指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将口子解开。
项骆皱起眉头,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下一秒瞳孔却猛缩。
他的衣服穿得很肥大,刚刚一直都没注意。
当他将衣服解开,才看见宽大的衣服下,他的肚子上绑上了满满一排的雷·管!
那黄铜质地一条一条的仅仅贴着周兴风白皙的皮肤。
而周兴风的手上,多了一个类似遥控器的按钮装置。
“我只要按一下,咱们的肉就会被炸到一起。整栋楼所有的人都会给咱们陪葬!”
项骆终于明白,周兴风为什么会活过今天。
也难怪他在被八名全副武装的战士突击下,也就能这样老神在在的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
而此时的周兴风脸上,挂起了从未见过的笑容。目光中却满是疯狂。
项骆没说话,周兴风却又道:
“你不会真觉得我的安排就只有这么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