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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田镇新来了一位明大人，第二日，百姓们静默无言的看着他宴请豪绅，心想这世道哪还有为民做主的好官呢。
第三日，明大人升堂审案，一连七日立下了威信。
第八日，明大人与师爷去田里遇袭，活了下来。
第二月，县上的大户王老爷莫名病故，明大人命人修缮城墙，管吃管住还给工钱，百姓感恩戴德。
第三月，有人见到曹师爷的弟弟骑马离开宜田镇，应该是替明大人办事，可从那以后众人就再没有见过他。
曹师爷只是红着眼睛，替弟弟办了丧事，从未埋怨过明大人。
年底时，宜田镇最大的富绅，兄长是前任知府的叶绍叶大老爷也莫名病故，明大人招人修缮县衙，县衙焕然一新。
宜田镇百废待兴，众人觉得心里好像有了盼头。
第二年，明大人在宜田镇废除宵禁，夜市上开始有了人烟，百姓们的谈话从饥饿变成了鸡毛蒜皮的闲谈。
第三年，有人见义勇为抓了一个扒手，众人兴冲冲的去报官，围在一起看热闹，那人被明大人打了十五大板。
丰收宴那晚，王捕头眼见向来说一不二的县令大人偷亲吃醉酒的白师爷，被白师爷甩了一巴掌，捂着脸不敢吭声。
第四年，宜田镇风平浪静，总有人在县里偏僻之地偶遇四处闲逛白师爷，身后总坠着便服的明大人。
第五年，宜田镇早已换了一番面貌，而明大人的任期也即将圆满。
.........
终于熬过五年，能离开这里了。
我抚摸铜镜，第一次在幻境中如此认真看自己的面容。
整整五年，我与戚揽珹的容貌根本没有变化，旁人却不觉得有何异常。
我记得虞玉仪说过，人若在幻境中呆久了，会把幻境当成真实存在的世界。
幸亏我......在这个幻境中没有变老，才能时刻记得这不是现实。
“阿樹，阿樹！”
戚揽珹推门而入，自那年丰收宴后，他便不唤我小师爷了，反而开始唤我阿樹。
原本我在这个幻境中并没有名字，还是我告诉他的。
“阿樹今日怎么不去镇上闲逛了？我陪你去吧。”
“明大人，收拾东西吧，咱们要回帝都了。”
戚揽珹闻言一愣，眼神有一丝动摇“可我......并没有收到朝廷的调书。”
我最担忧的就是这种情况，五年下来，连我在幻境中的心境都多了一丝悲悯。
而戚揽珹连记忆都没有恢复，如今他对宜田镇有太多感情。
戚揽珹直直的望着我“阿樹，其实我们留在......”
我垂下眼睛“你说过，五年后要带我回帝都的。”
在戚揽珹眼中，他是明奉，而我也不是少年。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向我的目光，总是有着过于成熟的，直白而热烈的情愫。
这是......不对的。
戚揽珹闻言不置可否，反而笑道“阿樹长得这样好看，若是回去帝都，遇到其他喜欢的人了，不理我了怎么办？”
我不想再这样耽搁下去，见戚揽珹如此拖延，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明奉，我们结契吧。”
“我们结契，你带我回帝都好不好？”
我也是在这幻境之中，见镇上有男人与男人成婚，才知道什么是结契。
既然幻境中的明奉喜欢我，那结契有何不可？反正都是假的，我们可是身上连仙纹都未曾绘上的少年。
等出了幻境戚揽珹恢复记忆，见我为离开幻境，如此不要脸面，他怕是躲我都来不及。
我这样说，以为戚揽珹会喜不自禁，可屋内突然寂静无声，我沉默的等待他的答案。
“我......我出去看看！”
屋外的日光十分刺眼，我望着他推门慌忙逃走的背影，不由眯起了眼睛。
我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离开这里！
心底的怒火逐渐蔓延开来，滋长出的不甘几乎要把我吞噬。
我在幻境中一次次尝试离开，可戚揽珹呢，他什么都不懂。
这五年也是我扶持他，一起操弄起了百废待兴的宜田。
可如今，连我想利用一次他对我的喜欢，都被他推开。
想到此，我气得半死，这个契我偏要结了！
我寻到王捕头，直接开口道“王捕头，可否麻烦你帮我准备婚服，我明日要成亲。”
闻言王捕头瞪大了眼睛“啊这......白师爷，怕不是说笑了吧？我也未曾听闻您有过心仪之人啊。”
“其实我一直有心仪之人，只是那人不愿明说，所以我要逼婚。”
我的目光落在王捕头身上，见他咽了咽口水，神色有些躲闪“那明大人......可知晓？”
“明日他就知晓了。”
“白师爷，您不是为难我吗？谁不知道明大人他......”
闻言我笑了“我正是想与明奉结契。”
王捕头顿时恍然大悟，欢天喜地道“您等着，我这就去准备！”
王捕头果然雷厉风行，不到晚上我便接到了崭新的婚服。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一说这套婚服，只是让明大人知晓我的心意。
二说虽然整个宜田镇没有契兄弟办婚宴的习俗，但要是明大人与您的话，整个宜田镇都欢欢喜喜。
咱们再选个好日子，风风光光的......
直到他离开我才清净，我拿起那套深红色的婚服，目光愈加坚定。
......
我恍惚的望着铜镜中人，一身金绣红袍，衬得精致眉眼中少了一丝温润，恍若美艳的神灵。
活脱脱一个过于年轻的，凡间少年新郎。
可那一双潋滟明眸中，只有迷茫。
这是我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都到这种地步了，我总要鼓起勇气试一试，我想离开这里。
在屋中呆到夜深无人，我才提起纸灯，一步步走向戚揽珹书房。
到了这一步，我反而胆怯了。
我走得很慢很慢，手轻微的抖着，提灯的掌心已经出了热汗。
我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我觉得我是疯了。
戚揽珹的书房果然还在点着灯，我站在院内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吓人“明奉......”
书房门被重重推开，戚揽珹逆着光向我跑来。
他站在我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眸中只有鲜艳的红衣，眉目间情意深深。
他在幻境中实在入戏太深，无法自拔。
他忽然拥住我，力气大到我有些不知所措，却没有推开他。
他把我抱在怀里，声音轻颤的问“阿樹，你真的喜欢我吗？”
压下心底的慌乱，我轻轻勾起他的手指“明奉，我们结契，你带我去帝都吧。”
我只是......与明奉结契而已，等离开幻境，明奉自然不复存在。
......
彼此亲密接触，我能清楚感知到戚揽珹的呼吸凌乱。
他在犹豫，心知我如此仓促的决定，或许并不喜欢它，可又不愿松开我。
这股反复纠结的劲，看得我忍不住心虚。
“好...... 阿樹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的心意？我并没有这种东西，对于任何人都一样。
这件事我倒无所谓，我想戚揽珹离开幻境之后，应该也不会生张此事，否则传出去了，我们两个都会沦为笑柄。
他总算松开我，脸上难掩兴奋。
我抬眼见他仍欢喜不已的样子，忙说道“既然如此，明日咱们就结契吧。”
戚揽珹愣了一下“这也太快了吧！”
在我的强硬劝说之下，总算是定下了后日大婚，只请了些县衙的人。
王捕头说要替我重做婚服，戚揽珹说要大宴宾客，都被我以不宜生张拒绝了。
从前我只知道，修士之中会有两位男修做道侣的，但也没有见过，没想到人界中，男人与男人也能成婚。
正因与寻常嫁娶不同，一切繁琐的步骤都被我省去，只需要拜天地就结束。
哪怕如此，对我而言已经热闹得心烦了。
大婚这日，到处挂满了红，百姓们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都里里外外围在街上庆祝。
我坐在卧房之中，听到外面欢欢喜喜的吵闹声，是戚揽珹来到了门外。
戚揽珹一袭红衣推门而入，俊美的脸上挂着笑到晃眼的喜悦，深邃的眼眸深处盛着深情。
我望着他，不知为何，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缓缓牵起我的手，见我茫然的望着他，温柔的唤了声“阿樹......”
“我们去拜堂。”
我被他牵着手走到大堂，既不拜天地，也不拜父母，只夫妻对拜。
堂内都是五年来我认识的人，有王捕头，曹师爷.........一群人欢欢喜喜，说着不带重样的祝福话。
我揉了揉微热的脸颊，待曹师爷喊对拜时，我沉默的站在原地。
耳边是密密麻麻的祝福声，我心头隐隐感到心慌，这幻境真实的令人可怕。
我起了一丝后悔的念头，微微抬头看向戚揽珹，他松开了我的手，面上分明是释然的神情，可无法伪装的眼睛里，目光暗淡到令人心软。
罢了，都到这一步，后悔也迟了。
我牵起他的手，完成了对拜。
礼成后我勾起嘴角，对众人道“诸位这五年来辛苦了，多亏大家一起努力，才能把这宜田镇打理得井井有条。”
“明日我与大人就要离开前往帝都，往后宜田镇就靠大家了。”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望向戚揽珹露出惊讶的神情。
戚揽珹原想要解释，可略微犹豫了一下，又叉开了话题。
因我提了此事，直至夜晚众人也没有闹洞房的兴致，一一离去后房内只剩一片狼籍，顿时清冷不少。
我困乏的打了个哈欠，对戚揽珹道“先休息吧，咱们明日还要赶路呢。”
戚揽珹脸上笑意逐渐淡去“阿樹，咱们至少等我收到调书再走，我可不擅离职守。”
我冷冷的看着他“明奉，明日你必须要跟我走！你来宜田镇时，前任县令不是也不在？”
“一是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帝都，我们如今都成亲了，你还要怎样？”
“二是你在宜田已整整五年，怕是早已忘记帝都那位身处险境，如今生死未卜的殿下了吧？”
戚揽珹安静的听我说完后，才站起来“我答应你......明日就前往帝都。”
我望着戚揽珹推门离去的背影，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依旧笑不出来。
为什么？分明我是想帮他离开幻境，却反而成了恶人啊。
......
第二日一大早，我在县衙里寻到戚揽珹，待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忙催他离开。
昨日我们是浓情蜜意新婚燕尔，今日戚揽珹却同我沉默以对。
大概是我句句不离去帝都，他生气了吧。
不过我费了这么多力气，只要他愿意走，我已经顾不得他的情绪了。
他孑然一身，我也没什么需要带的，牵了马后就要离开县衙。
可我们走出县衙，便被人海围住了，领头的曹顺带着百姓们乌泱泱跪了一地。
“求大人......留在宜田吧！”
没想到助戚揽珹把官做得太好，也会成为我的阻碍。
我望着热泪盈眶的众人，只觉得碍眼无比。
不过一个幻境，竟然也妄想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强硬的甩出马鞭要踏过去，被戚揽珹眼疾手快拽住了手腕，马鞭掉在了地上。
“阿樹......不然咱们过几日再走吧。”
“不，你不会走了！戚揽珹你这个蠢货！”
我缓缓下马，绝望的捂住眼睛，泪水从眼眶慢慢落下“我只是想回家啊......”
所有阻拦我的东西，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