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嘴中最后一个“jia
”字,并没有说出去,而是被身下人突如其来的反抗给打断了。
先是被狠狠咬在虎口上,那力道大得瞬间就咬出了血;
接着,一股推力袭来,萧泽毫无防备之下,愣是被白悄推得身子往后、摔倒在地,连连上的镜片都歪在一旁,堪堪挂在耳朵上;
最后,是一颗硬币大的糖果,飞速旋转着,砸到了男人的额头之上,又啪嗒啪嗒地滚落在地。
萧泽手臂向后,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不倒,额头却被那糖果砸得红了一片。
经过阵仗如此大的反抗、甚至被人无理地砸了脑袋,男人却反倒失了怒气。
他满脸的阴沉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少见的愣神,和稍微清醒过来之后的茫然。
无他,只是面前的人,哭了。
从开始迷路时的慌张,到被陌生男人按在地上死命吸血时的巨大恐惧,到不知为何被放过、却被人扔在路边时的茫然,再到现在,被人不知青红皂白的侮辱、人身攻击后感到的巨大羞愤和耻辱。
白悄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收拾了自己,就面临了无数的谣言和阴暗的诋毁。
他从没有主动去惹事,可一个个的,都说他心思不纯、只会做些下三滥的事。
就连现在,明明只需要简单问一句,萧泽就会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但男人却态度极为恶劣地狠掐着他的脸,一句话都不听,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还一副比他更生气的疯狗模样。
可有谁能比白悄委屈?
白悄红着眼,没精力去擦被泪水打湿的脸,任由一张小脸惨兮兮的,眼泪多到甚至积攒到细瘦的下巴尖。
“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萧泽,萧大公子,萧会长。”
白悄竭力抑住哭腔,努力睁着眼,不让更多的泪水留下来。
“我没想过招惹你。”
“我只是迷路了,然后被人扯了衣服,吸了血,就吸在我脖子上。”
“接下来我就没有了意识,醒来就倒在这里。”
白悄用手抹了把眼泪,脸上的灰尘和血迹被泪水带走,终于露出了哭得红彤彤的可怜眉眼。
“我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
“衣服不是我扯破的,脖子上的印不是我留的,异能不是我故意不去启发的。”
“所以,拜托你,”白悄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真诚祈求道:“放过我,好不好?”
.
萧氏最杰出的嫡系大公子,做人八面玲珑、处事聪明圆滑,待人永远挑不出错。
他精于世俗,但又不显得油腻,更可贵的是,凡俗的斗争并没有消耗他的心神,绝佳的异能天赋和日复一日的勤勉修炼,令他已经强大到,让许多家族老怪物都啧啧称奇的地步。
而拥有如此能力的圣伯顿学院的会长大人,也经常把道歉的话语挂在嘴边:
“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扣分。”
“抱歉,让你为难了。”
“抱歉……”
尽管,几乎所有口头上看似真诚的道歉,在萧泽心里,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管理目的的小手段而已——为的就是让那些崇拜他的人,在听到他给他们做出处罚之后,心甘情愿地接受、并且毫无异议地臣服。
同时,还收获了好评,完美树立了一个谦谦公子的形象。
好好先生的人设让他无往不利,会长的身份是他稳固萧氏继承人地位的垫脚石。
而道歉在萧泽这里,只是玩弄人心的一个小技巧罢了。
毕竟,他是那么恶劣的一个人,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一群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人,在被他侵犯了利益之后、还对他感激涕零。
萧泽认为,如果简简单单的一句“抱歉”就能换来之后的巨大利益的话,他能在任何时候都如鱼得水地展现出一幅,深感歉意的真诚模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呆怔在原地,明明应该道歉,却张着嘴像个傻子,半句话都说不出。
奇怪,我竟然想道歉。
萧泽在巨大的恐慌之中,竟然还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怪异之处——
在被咬、被推、被砸脑袋之后,我竟然会想道歉。
是他误会了又怎样,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事情,那时候他是怎样做的?
萧泽想起来了,当时他推了推眼镜,心中厌烦至极地想“那又怎样”,然后耍了个手段、颠倒黑白地依旧给人下了处罚。
结果他现在,竟然真的是想道歉,甚至于不知道脑子搭错了什么筋,心慌到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萧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任何事情上都处理得当的他,面对白悄,却愣头青一般什么补救措施都不知道做。
直到白悄抽了抽鼻子,从地上站起身来,就要越过他直接走时,萧泽才像被人当头一棒地打醒——
“……”
他还是没说出话来,却动作迅速地从地上起身,一把拽住金发男孩的手臂。
白悄恹恹地抬起眼睫,没有回头,只朝后轻轻瞥了一眼,“怎么了?”
“你想打回来吗?”
他刚才又咬又推又砸的,萧泽这个道貌岸然的人,肯定记仇着呢。
白悄无所谓地眨眨眼睛。
要是萧泽想还回来,那他就任他打好咯。
反正肯定也反抗不过,乖乖让他打,还说不定能少受点罪。
白悄站在那儿,甚至闭上了眼,已经等着萧泽的拳头砸自己脸上。
但他半天没有感到疼痛。
金发男孩困惑地重新睁开了眼。
扎着狼尾的棕发男人,不知何时摘了金丝边眼镜,高高大大的身躯杵在白悄面前,和白悄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距离还不远。
男人薄唇抿着,唇色却显出一点苍白,那是心慌到极致时,露出的些微马脚。
“……对不起。”
一开口,喉道就好像是感冒初期那般、干涩得说话困难。
“我、我没想打你……”
萧大会长磕磕巴巴地说道,还攥着白悄袖口衣服的手指,也在极细微地发着抖,指尖用力到,呈现出和嘴唇一般的苍白颜色。
“……我很抱歉,误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