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周并彻底看清酿成这惨案的“元凶”的模样了。那个端着枪，刚闯进房间，浑身上下都被血液浸透的人，和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孔上沾满飞溅的血迹。周并心里一紧，难道说约翰逊说的竟然是真的吗？
周并的眼神急切地寻求和周与的对视，可是当他望进哥哥的眼睛——那种残酷的冷漠他从未在那双和自己极相似的眼中见过。周与看他的时候永远是安静而包容的，带着些微的笑意，可现在却冷漠至极，在那张盖着血的脸上，让他觉得陌生异常。
尽管周并早已习惯和孪生兄弟之间除了外貌之外的各种细微不同，但如此生疏的周与，他从未见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并微张着嘴，在约翰逊横在脖间的臂弯中咽了口唾沫。他有些呼吸困难，不知道是因为这让人窒息的场面，还是约翰逊收紧的小臂。
哥哥……他出神地呢喃，却被两人共同忽略了。
周与端枪指着房间另一端的人。连续枪杀半个研究所之后，他的手臂已经开始不堪重负地细细颤抖。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直到看清约翰逊手里的周并之后，平静的表情才开始崩裂，带了点恼怒地看着自己的养父：“为什么把他卷进来？”
约翰逊冷笑一声，挟持着周并的手收紧，他可怜的养子脸上立刻浮现一层涨红。周并下意识抬手试图掰开他，让大脑获得更多血液，却撼动不了那条手臂分毫。
约翰逊问他的另一个养子：“你做这一切的时候，用我教你的枪法对付我的时候，有想过他吗？”
“先背叛的人是你。”周与的目光从周并身上移开，落到了约翰逊身后的电脑上，他顿了顿，也没觉得很意外。按照约翰逊的性格，哪怕他们天生就是最亲密的盟友，约翰逊把十条八条后路都告诉他，也一定悄悄留了一条，“你给了这台电脑终端权限？”
“是。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我们的成果，我不得不留个心眼，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约翰逊上下打量这个他抚养长大的孩子一眼，就好像现在占优势的人是他一样，“幸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现在的样子和你母亲真是像极了。”
周与笑了一声：“把资料给我，我会考虑把你和她埋在一起。”
“我很遗憾，你找的东西完成上传之后就会自行销毁。”约翰逊因为周与的手背绷起两根青筋而紧张了一瞬。他现在无法预测周与会走到哪一步，但面上依旧十分冷静地和他谈判，“——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找到备份的唯一希望是你的弟弟，他知道答案——真是可惜，如果不是走到这一步，我绝不会再启用那个数据库。”
他的要害全在周并身后，周与没有把握越过周并或者在他伤害周并之前将他直接击毙，但他等着约翰逊松懈的那刻，闻言立刻开口：“我要样本。”
约翰逊刚想拒绝，就听他说：“否则你们都死。”
约翰逊沉默了，他不敢赌周与是否在放狠话，他需要周并活着，迫切地需要，周并要将最后的数据送出去，约翰逊不能拿他的命冒险。
资料比样本重要得多，所以约翰逊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销毁样本，所以周与肯定会在失去他行踪第一时间确认样本安全确保退路。
约翰逊不想撞枪口，他争分夺秒保存原始资料，甚至不敢向样本伸手。
而现在是处理后事最好的时机。与其留一个随时可能会替代周并的炸弹，不如现在趁机拿到样本，再毁了它。
“可以。”约翰逊和他对视，“我们去实验室。”
周并不至于因为缺血缺氧而窒息，但他确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脑子乱哄哄的，死亡的威胁让他恐惧，亲近之人的背叛更让他痛苦。
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周与、约翰逊·赫莱森，他以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他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两个人，只过了一个早上，一个成了疯狂杀人魔，另一个将他作为人质，挟持在他哥哥面前。
他多希望这就是一场梦，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们放下枪大笑着告诉他：这只是个愚人节玩笑。或者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到点该去教授的组会，然后一边给哥哥发短信吐槽这个吓死人的梦境一边穿衣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几乎要落泪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他见了鬼才会想要来约周与看电影，不止被告诉了完全无法理解的内幕，还被注射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现在又被用枪指着，他好怕约翰逊没拿稳枪，他的脑子已经全方位无死角放映过多次自己被爆头的模样，他被吓得几乎无法移动。
但当他看向周与的时候，他又生出许多无言的勇气和怨怼来。他真的很想发问：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不忍吗？可周与回望他，眼里连最开始的恼怒都没有了，平静得一眼能望到底。
周并挫败极了，周与甚至没有闪躲哪怕一下，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被他们俩用枪指着的不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弟弟。
就好像另一半被子和枕头，每一次温声细语的拥抱和保护都是假的。
就好像上一次养父带他们去餐厅吃晚饭，那个笑着接上约翰逊的话，对他说“等实验结束，我们一家就可以去度假，你想去哪里”的人也是假的。
他们回到地下五层、约翰逊团队专用的实验室。约翰逊打开门，实验室侧方靠墙的地方是存放着各种试剂的冰柜，其中有几个上着锁，有一个的安保等级明显高于其它。
约翰逊不敢背对周与，所以要求周与站在自己身侧，以便他时刻观察周与的动向，而周并仍旧挡在他身前。
随着层层的密码解锁的声音，气氛越来越焦灼。周与和约翰逊的脸色越发凝重而专注。
他们只有一瞬决胜负的机会。
约翰逊赢，周与就只能从周并身上获取想要的信息，周并就能毫无疑问地活下去；周与赢，那约翰逊今天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没有意义。
最后一道生物锁解开的时候，周与和约翰逊一起动了。
约翰逊不得不将手从周并脖颈上撤下装配针管，而周与往左划出一步，对着养父从弟弟身后暴露的身体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