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相互陪伴着，在这寒莲宝玉里转眼过了三日。
这会儿我和墨寒刚刚从别处院子散步回来，本是轻松愉快的气氛，却在步入了锦园后，悄然地改变了。
屋外晚风送香，光影浮动。墨寒又一次站在了花架下，亦如前天夜里，我见到的那个场景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我就在他身侧，也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
那是悠远又苍凉的目光，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凝望着远处的天际。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莫名有些不安，下意识惊慌地拉过了他的手，小声的对他道：“墨寒，你是想离开这里吗？那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只要你别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是我未说出口的话，也是我咽回去的话。
墨寒将目光移到了地面上，垂下眸子轻笑着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去哪儿。若是你记得往事，或许你也不会这样说了吧。”
我不知自己从前到底是如何对他的，也不知为何他会这般斩钉截铁的认为我不会跟他走。
“为什么？难道以前我们在一起不开心吗？”我拉着他的手，绕到了他的正面与他四目相对。
从散步回来到现在，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可忽然一切好像什么都变了。我们的距离瞬间变得很远，我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也在刻意的掩藏自己的内心想法。
墨寒平静的凝视着我，虽是笑着，但眼神深如大海，藏满我看不懂的情绪：“没有，我们很开心。你对我很好，也很珍惜我。烟儿，我......”
没等他说罢，我忽然拥抱了他。这一刻竟体会道了他之前的那种情绪，就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会突然消失了一样：“那我们一起走，若是这里让你感到难过，那我就陪你去别的地方，任何地方。”
从未问过这是哪儿，我们为何要呆在这。但我知道他每每望着天际的时候一定是那落寞的神情，于是猜想着，或许他是想离开这儿的吧？
墨寒却从容淡定，任由我那般用力的拥抱他，然后自己抬着手，轻轻捧着我的脸颊与我四目相对：“傻烟儿，若是有你，在哪里我都很开心。你可知这短短三日里的快乐，已经远远胜过了我与你之前相识的那三载光阴。只可惜，只可惜......”
说到后面，声音已有哽咽之意。而我莫名觉得鼻子发酸，心口抽抽拉拉的疼。
“墨寒......”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蕴满悲伤的眼睛。
可他忽然顿了顿，眼中毫无预兆的流出了一滴泪，这滴泪让我蓦然收回了手，怔愣之下只听到了他沙哑的声音：“只可惜哪怕是这样，而你予我的，从始至终也都不是爱情......”
说罢他反手揽过我的腰，一只手掌扣住了我的后脑勺，蓦然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咸涩的泪水微微发苦，就这样混入了我的嘴里。
我顿时睁大了眼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幕幕熟悉的往事！记忆就如潮水似的全部奔涌而来，这冲击力让我一时间头脑发昏，几欲晕厥！
我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奋力挣扎着想推开墨寒！
他也如愿的离开了我的唇，轻轻的拥抱着已经摇摇晃晃意识不太清醒的我。
我浑身无力只能倚在他的臂弯里，凭借最后的清醒用尽全力睁开眼望着他。
只见他眉目俊朗如山岱，目似点漆映灯海，此时他在对着我笑，那个笑意有些邪魅，又十足的温柔，正如眼中那炽热的感情，从来未曾熄灭。
他微启薄唇，笑着说到：“烟儿，谢谢你，还有......”
最后的话语未曾听清，却又被风浮动花枝的声音再次掩盖了过去。
而我，就这样缓缓地闭上了眼，抓着他的衣襟，失去了意识。
......
“墨寒！”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后我蓦然睁开眼，却发现眼角的泪还未干。
我恍惚的躺在床榻上，身侧的位置整洁又冰凉，显然是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抬手挡住自己的眸子，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低骂了一句：“墨寒，你这个混蛋。”
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他已经走了。
就在昨夜再次给我喂下了龙神泪之后，他便走了。
没有给我告别的机会，没有让我当着他的面流泪的机会。他就单方面的与我说了再见，然后就这样走了。
而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因为就在我睁开眼的一刹那，我的记忆里出现了他跟我笑着告别的模样，以及后来那些本是被风掩盖，我未曾听见的话语。
但那几句话，他确实是笑着说的。就如那阵浮动花枝的风一般，轻柔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他说，烟儿，谢谢，还有......
你的记忆，我还给你，连你往后的自由，我也一并给你。
还有，允许我自私一次，这回，就让我忘了你......
今后没有人会让你感到为难了吧，这样也好，起码我们彼此都解脱了。
但我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你，那便是我从未后悔遇到过你，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此心亦是如此。
我走了，再见。我会好好活着，只是你所说的千年之约，我......许是不会赴约了。
墨寒留给我的回忆到这夏然而止，而他已经乘风归去，变回了曾经那个无拘无束，潇洒不羁的忘川神君。
而我与他的半生纠葛，也随着他的放手，在今日就此结束。
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心有些空，有些痛，也有些觉得惋惜。
可我也亦如他说的那样，从未后悔遇见过他，甚至他对我所有的好，与那些相处时的一点一滴，依旧鲜明的存放在我的记忆里。
但我也明白，若是再要相见，也只会是徒增伤害。倒不如就像这样，再见，便是再也不见。
从今往后，我只希望他也能安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重拾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