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小妖狐>第55章 不成眠

  “……!”

  我从回忆中惊醒,满眼皆是血腥颜色,那抹红从虞情眼中溢出,化为一把利剑刺穿我的胸膛。

  疯魔的虞情与相诉情话之人判若两人,回想魔界月圆以及他从不佩剑种种诡事,我更加确信虞情有了心魔。

  用力闭了闭眼,我的心跳得极快,双手也不自觉抓住身下被褥。过了很久,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我迟钝地爬了起来,看见周遭景象陌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魔界了。

  昏迷之前,容澹使出万剑诀再次逼退虞情,而我也受其钳制,来到这等不明之处。

  长帘盘卷,光影明朗,我望向四周,只见身下榻品素白整洁,远处阁宇雕梁画栋,一抹淡烟从香炉升起,令人心旷神怡。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人换过了,我摸向腕子,转眼便瞥见床边静静躺着一只镯子。

  ——纳灵白玉玉镯,传说中可以载魂的纳镯,横可容纳万物,竖可丈量天地,正是枯龙殿左使所赠新婚贺礼。

  我松了口气,这玩意还是昨晚颠鸾倒凤时虞情为我戴上的,要是被收去了,不知得损失多少宝物。

  用手探去,玉镯里面应有尽有,枯草铜镜、糕点吃食一应俱全,甚至那片黑麟也安分躺在角落里。我取出麟片,心中动了动,正要效仿上次那般呼叫虞情,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师弟,你还活着……”一个男声传来,步入之人着青底锦袍,领口金边滚滚,本应气质极佳,袖口却空荡荡的。

  我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他眉眼狠狠一震,失声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一炷香后,我知晓了他乃祁山第二名弟子,姓瞿名凌,而我本是祁山子弟,半年前落入无白道,失去了所有记忆。

  我坦言自己饮下了断情湖湖水,闻言,瞿凌眼中通红一片,说话也断断续续。我不着痕迹地抽开被他握住的手,蹙眉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会落入无白道?”

  瞿凌一顿,只道:“半年前祁山开了秘境,魔修从中作梗,你受其牵连,便……”

  他又说:“罢了,师弟,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记或者不记得我,只要你活着便好。自你落入无白道起我便夜夜难安……若我当时为你说了话,或是阻止应桉入门、阻止你们产生嫌隙,你也不会受如此之苦。”

  他声音沙哑,眼中泪光闪动,言辞句句真诚。望着这个断臂师兄,我虽然听不懂他大部分的话,心中却少了几分警惕。

  往者不可谏,如今追悔也无半点作用,我话锋一转,道:“容澹呢?”

  “什么?”瞿凌一愣,仅存的手掌收拢,偏头道,“……少君有事,这几天不便来见你,你身体不好就先在鹤鸾殿内住着吧。若是有想吃的就和我说,我或是曼茹都会给你带来。”

  我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只固执道:“我要见容澹。”

  瞿凌垂下眼,说:“你若有想对他说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打断他的话:“我本不是记仇之人,但无白洞中他想用万剑诀来杀我,现在又将我软禁在此处,你说我该怎么办?”

  瞿凌怔住了,嘴唇动了动,眼神复杂地看向我,最终只化作一句话:“师弟,你别恨他。”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却离开了,临走前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背影。

  与人言,言不通。或许是相隔两界,我屡次尝试黑麟无效,只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手中敲打着灵珠,我心中想起了符意洲的话,他说这枚灵珠可以助我找回魂瓣,但现在灵珠暗淡无光,宛若死物,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取魂者。

  本来在魔界我无所牵挂,死就死了,反正我本就是将死续命,此生已然无憾。但如今现实波折,我突然又不想死了。新婚之夜我与虞情拜过天地,耳鬓厮磨过,也彼此许诺过生生世世。不知何时,我闵清竟已入了红尘,也有了留恋之物。

  至少,我临死之前还想再见虞情一面。

  .

  是夜。

  鹤鸾殿安神香点的很浓,我睡眠本身偏沉,但隐隐约约中居然在房内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警觉让我骤然惊醒,顷刻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远处房门无声打开,一袭瘦削身影立于殿外,背后是无边的夜色。他全身着白,腰不佩剑,竟连玉也不曾系一块,站在空旷殿外,竟生了几分孤独意味。

  鼻尖被容澹身上的血腥味环绕,我目光灼灼,警惕说道:“你又要来杀我?”

  他静默数秒,半晌,反问道:“你当时没有将万剑诀习完?”

  桌上一盏灯幽然点起,我于朦胧夜色中窥得他脸色煞白,神情如鬼魂萧索。

  我不知他意下所言何事,只以为万剑诀是祁山功法,弟子人手一本:“我无意饮了断情湖湖水,如今已不记得了。”

  容澹银白长眸一动,道:“忘情水,传说饮下便可以忘记情爱,你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允许他说完这句话,“我不记得的人太多了,瞿凌、林曼茹、虞情、舜华……如果说饮泉可以忘记爱过的人,那我也爱的太多了。”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不知为何,容澹面色多了几分苍白。我垂眼,不再看他,淡淡道:“我让瞿凌转达只是想说:昨日你虽于洞前想杀我,但四年前你也于虞情剑下救我一命。闵清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一命抵一命,我不会追究。”

  “容澹,我对你无恨也无爱,不会来杀你复仇,我还有事亟须完成,现在可以走了吗?”

  容澹口中复述道:“…无恨也无爱。”

  他神色无喜无悲,神色不动,脚下微挪,等我说完时已经走到了床边。

  虽然自己话说的大气,但面对强敌依旧色厉内荏,看着容澹,我呼吸一窒。

  容澹没有戴冠,柔顺青丝如瀑垂下,与月光相融。他身为少君容颜英挺、眉峰凌厉,本应气势滔滔,但我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惘然。

  不待我多想,那只手握住我的腕子,反手一翻,直接摁了上来。

  我正要挣扎,容澹却灌入浑厚灵力。他本该实力高深,今夜的气息却断断续续,期间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我直皱眉。灵力从手腕输入,直直绕向丹田,容澹也不看我,浅色瞳孔映着我衣上褶皱,道:“灵力尽失,经脉无恙,三魂七魄存天魂、人魂,缺地魂。”

  这番话已经被魔界医者说烂了,我不耐烦扯开他的手:“我知道。”

  容澹指尖冰冷,只说:“余下一魂,我给你罢。”

  我心中震了震,看着他,脑中突然闪过沧溟来的回忆。远溪镇期间,我与容澹师徒相称,师徒之谊,浅似雏鸟情结,深也可比父子,不知何时,也有这么一双手握着我,教我写字习剑。

  但我此时竟无端生出烦躁之意,不想与他多做纠葛:“不必了,我们此后两清了,我自己有办法。”

  他睫羽一动,道:“虞情教你的?”

  我早在魔界被虞情养刁了脾气,不想解释就不做虚与委蛇,只侧开头道:“我不想告诉你。”

  容澹道:“我不能放你走,虞情做事太过极端,婚事办的翻天覆地、人尽皆知,一旦你离开鹤銮殿,人人……”

  听他说话,我心中漫起怒意:“人界自然偏狭,对魔修深恶痛绝,对妖物杀之诛之!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的,与虞情的事也与你无关!你是谁,又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他道:“……对你口诛笔伐,追溯至秘境时痛失门下弟子,到时恐怕你性命不保。”

  月色下,我衣衫凌乱,胸膛不住起伏,显然气急了。容澹静静地看着我,纤长的手指还搭在我的手腕上,薄唇毫无血色。

  半晌,我平复气息,抿唇讥讽他:“那你当时就不要来无白洞、不要将我带回来——门内出了我这等罪人,是祁山不幸,也是你少君无能。”

  容澹好像一樽冰,纵使我千刀万剐也不会生气。他收了手,道:“一周后,我会清除障碍,恢复你弟子身份。无论你要留在祁山还是去人界办事,我会陪你。”

  我抑制住想扇他巴掌的冲动,冷冷道:“谁稀罕。”

  容澹不答,眼梢绷紧,起身离去。随着他转身,桌上那盏昏暗的灯也熄了,似乎有意隐瞒着什么。狐族视力敏锐,在光线消失的最后一瞬,我还是眼尖地瞥到容澹背后的痕迹。

  那是足足几十余道血痕,从白衣之内道道渗出,看上去狰狞骇人。血迹有黑有红,显然是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容澹来不及更衣,层叠了不知多少天才造就这幅模样。

  虞情此时不在人界,究竟是谁能伤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