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十二斗仙:鼠篇>第41章

  如此这般,易笙坐了一会儿后便回灵堂去替换两位兄长。蜀孑还有他的事,他得回小院悄悄敷药疗伤,不便留下,也先告辞了。

  

  、金鼠良遇27

  灵堂牌位前,香炉里点的青香一直没断过,一旦快燃尽了,易槃眼疾手快忙去换上,顺便再添些纸钱。

  “大哥,”易舟端着参汤碗坐在座上,面有所思地看了易槃一眼:“老三那副样子,离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今回来了,你怎么还没事人一样对他?”

  易槃手上烧着元宝纸钱,回头与他对视一眼,神情认真地问:“小时候祖父怎么教我们的,你都忘了?”

  易舟表情古怪地扯了个笑:“祖父教的东西多了去了,我知道大哥想说什么。你想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祖父是从小教我们要手足情深相亲相爱,可大哥你别弄错了,是他先不要我们这几个兄弟,先不要这个家的。如今惺惺作态地回来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活出半分易家儿郎的风度骨气来,就是祖父在世也得让他气死。”

  “你为何这么恨恒元?”易槃不解。

  “我非是恨他,大哥。”易舟放下碗,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只是瞧不起他。他少年得志,是家里最有灵气的那个孩子,别说我们二人,就是隔壁叔伯家的几房堂兄弟加起来也不抵他一个。说来或许外人不信,至少你我是从不曾嫉妒过这个弟弟的,甚至我们看到他那样,比自己有出息还高兴。可你如今再瞧,你瞧他那落魄样,还像个书香世家高门贵户走出去的少爷么?这不是丢他自己的脸,这是砸我们易家的门面。”

  “恒安!”易槃张口斥断他,有些不快道:“都是自家兄弟,休要这样背后说人。你心情我何尝不懂,否则方才也不会单独将你留下。恒安,恒元他秉性纯善,我们三兄弟一起长大,没人比我们更知道他。他少年时就不争不抢,不因大才骄傲,不因外斥自损,在外人看来,聪慧是他最大的优点。可你我兄弟却总道,有颗良善仁人之心才是这个弟弟最大的福报。”

  易舟不服气地哂了两声,道:“大哥总说这些往事做甚。我从没说过他是个恶毒之人,我只说他背弃家门一事非良举尔。”

  “可他做都做了,纠缠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易槃走过去,引着易舟向牌位行了个礼,道:“连父亲母亲都能原谅他,你我又有何话要说的?易家百年基业荣光,是要有人承担延绵,继承壮大。但那个人如果不能是恒元,易家还有这么多儿郎,不必非推他出来顶。”

  易舟侧目看看他,不敢苟同道:“他那般优秀,可谓天之骄子,在他身上父亲、祖父倾注了多少心血,一句‘不喜功名’就将自己的担子全甩给了你和我。哥,我不是不愿为家族出力,如你所言,我也是易家儿郎,我只是不忿他为何能恣情洒脱想走就走,凭什么他就能置身红尘外?我还想每日舟畔垂钓呢,我能像他那样?自私便说自私,没那么多开脱之词替他脸上添彩。”

  易槃何尝不知这些,可他身为大哥,绝不能眼看着兄弟阋墙手足怨怼而不去劝解。正要再劝两句,外头响起什么声音,二人回头,易笙已站在大门外。

  易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咳了一声,走过去道:“说让你去休息休息再来换我们,这才多久一会儿,半个时辰还不到呢。”

  “大哥,我全听到了。”易笙面色发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他一步一步走向正堂,先来到父亲的棺椁前,对着案台屈膝磕了一个响头,方站起身,面朝两位兄长道:“说来易笙活了二十多载,得父母养育之恩,蒙兄长照拂之义,现下回头看,忝有这些,却没给父母兄长带去一丝半毫的荣光,是我惭愧。”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甚,快别想了。”易槃上去扶了他一把,触手间碰到易笙的胳膊骨瘦如柴,捏在手里竟比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健壮少年,不禁一惊:“怎的瘦成这模样,可是近日饮食上没吃好?”

  他这么一说,易舟也不免侧目,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三弟,发现确实瘦得惊人,气色看上去也差得要命,不像正常人康健的样子。

  易笙确实累了,和餐食无关,和心情也无关。他面向易槃与易舟,振袖抬臂,向二人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多年不见,大哥二哥还肯允我踏进易家门,守在父亲灵前,是两位哥哥给易笙最大的情分。方才二哥说的话都对,是我不争气,也是我自私自利,只想着成全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然将家族兴盛抛在耳后,一去经年,不曾为易家、为父亲与兄长们分担过一丝半毫的重担,是我怯懦,胆小无能。如今父亲已走,易笙别无他求,只求两位哥哥待丧期结束,能将母亲接去京中颐养天年,别让她独自一人守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晚年有人照顾,更有儿孙绕膝,得一个天伦快慰。”

  易槃听得错愕,不知道这个弟弟何出此言。易舟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两眼,沉默须臾,还是开口道:“你让我们将母亲接去京都,怎么,难道你不愿赡养母亲,不打算留在禹都陪着她老人家?”

  易笙是在易父临终前许下承诺,说他不会走了,会留家中再不离开。但现实往往与人的希冀背道而驰,他想留下照顾母亲,想陪她颐养天年,想在错过了父亲后还可以弥补遗憾,能守在母亲膝前看着她慢慢变老。

  但他知道,自己没这个福气了。

  “我比不得两位哥哥,母亲若是留我在身边,我什么也给不了她。”易笙缓缓起身,眸中清明,朗声道:“两位兄长是易家子孙的表率,如今在京都为官效命,当把母亲接去,也让她老人家见识见识京都的繁华,一尝儿孙们带给她的荣光。”

  “那你呢?”易舟蹙眉问。

  易笙淡然一笑,仿佛没事人般道:“我已养成了四海为家的性子,再也圈不住了。两位兄长且请成全了我这最后的一点自私,将母亲带走,好生安顿照顾。来日我若游历到京都,兄长们肯给我开扇后门,让我去府上喝杯茶,拜一拜母亲,易笙便无憾了。”

  星夜,大风。

  街上打更的更夫敲过梆子,蜀孑举着烛火往外看,没听到院门开启声,也没见有人走过。

  他放下药碗,口中苦涩难当,想起易笙前些天送来的糕点里还装了一包绵糖,翻出糖包,拣两颗丢进嘴里,一边嘬一边对烛沉思。

  听引禅白日里说的意思,易笙的病是先天娘胎里带的,不但不常见,而且极难根治,就算是法相也没把握能医好,只能以药吊命,保他这些年里无大病侵体,但元气无法修复,日后只会一日衰弱过一日,好比二十岁的年纪四十岁的身子,终归是差了那么一道。

  现在回想,蜀孑恨极了自己的粗枝大叶。他二人朝夕相对这么多日子,明明有几次察觉到易笙的不对劲,见他四肢无力,苍白孱弱,他却没往深处想,只以为这是常年风餐露宿饿瘦的,亦或体质本来就弱,谁料却是身有隐疾,且还病得这么重。

  “嘶——”,蜀孑倒吸一口冷气,背上的伤口又裂了一道。

  “他妈的!”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果然凡间大夫的药对他根本不起作用,除了药汁灌下去的那片刻工夫疼痛得以暂缓,一旦药效行过,便是锥心刺骨的煎熬。

  他身上有伤,易笙身上带病,都是倒进霉窝里了。蜀孑坐立不安,干脆计上心头,决定上一趟天宫,找药君老儿掰扯掰扯,看能不能对症下药弄点仙丹过来,如若药君不肯,那就狠打一顿,至少把医治易笙的那份讨到手。

  说干就干,蜀孑吹灭烛灯,这就开门闪人。

  他走到小院望了一眼星空皓月,朦朦胧胧的视线外,忽然一道青衣缥缈而来,从云空中轻身一跃,落在了他眼前。

  “……死孔雀?!”蜀孑大吃一惊。

  孔暄翻脸就骂:“你也不是狗,狗嘴里才吐不出象牙呢!”

  蜀孑嘿哈一笑:“你怎么有工夫来找我?该不是在天上给人唱曲伴舞出了洋相,被罚下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