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师云Ⅱ昨夜鸣蛩>第48章 朝朝暮暮情长在

  意识缓缓回到身体当中,灵台传来生涩的胀痛,这让橘清平感觉后脑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他微微转动眼珠,使得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现在,橘清平正躺在他在霜叶山的家中,这是他的卧室。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橘清平试图理清自己的记忆,却发现他只能回溯到自己被割魂术击中的时候。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令人怀念的梦,可是他并不记得内容。

  橘清平的四肢末端开始渐渐恢复,他感到自己的手正被一份温热包围。

  费了好大的劲,橘清平才勉强抵御着天旋地转的感觉微微抬头,看到了趴在他床上的红卷毛。

  这人睡着的时候安静、俊美得不可方物。叫橘清平想起玄子枫曾经跟他吐槽过,说穆逸凡多帅的一小伙儿,只可惜长了嘴。

  想到这里,橘清平轻轻笑了。然而,就连笑容牵动身体的的轻微动作,也能让他脑子又疼又胀乱成浆糊。

  细小的动作惊醒了小憩中的穆逸凡,他努力眨几下眼睛,抬起有些憔悴疲惫的面庞,视线正巧对上了橘清平像往常那样带着笑意的双眼。

  “……平子哥?”穆逸凡的声音甚至带来几分颤抖。

  在橘清平昏迷不醒的几天里,穆逸凡做了无数个关于橘清平醒来的好梦与噩梦,此刻他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橘清平奋力张开嘴,磕磕绊绊地发出沙哑的一声“嗯”。

  虚弱的回应让穆逸凡还以为他是幻听了,他愣愣地看着橘清平,轻轻将指尖覆在那人眼上。

  感受到睫毛因眨眼扫在指腹的触感,穆逸凡被烫到似的收回自己的手。接着,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静静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

  只听那人哑着嗓子,轻轻唤了声“逸凡”。

  直到此刻,他才能确定,橘清平是真的醒过来了。

  “平子哥!”穆逸凡猛地扑到橘清平胸口,双手颤抖着握紧了橘清平肩膀的衣料,“对不起……对不起,平子哥……”

  感受到胸前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渗透过来,橘清平才发现穆逸凡哭了

  别看这小子看起来不壮实,心可是比铁还硬。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掉过几颗金豆,今天竟然在橘清平面前哭成这样,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

  穆逸凡抬起带着泪痕的脸,关切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神识的损伤恢复得怎么样。”

  “我还好,就是头有点沉。”橘清平努力控制自己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拭去穆逸凡眼角的泪,“你们几个倒也真是厉害,连中了割魂术的人都能救回来。”

  提起割魂术,穆逸凡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急忙起身,“我去通知橘宗主她们来看看你的神识……”

  “等等!”橘清平拉住穆逸凡的手腕,柔声道:“这个不急,逸凡,先陪我说几句话。”

  穆逸凡被之前的事情搞得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不敢与橘清平有任何争执,只得依着他的意思坐在床边。

  “你们是怎么把我捞回来的?”橘清平问道。

  手上抠着自己腰间的革带,穆逸凡低着头道:“当时你中了割魂术,我在你神识分裂离体之前的瞬间用八个屏绝阵把神识锁在你的灵台里。”

  橘清平听了有些惊讶,“同时塑成八个屏绝阵?换成我肯定是做不到的。想不到我家逸凡这么厉害……啊,也是,药池密室的解阵我画了半天还没解出来,你随便一划就开了。”

  “我只是对天地灵气的变化比寻常人灵敏罢了。阵法上微妙的灵气变化在我这儿是可见的,就像是考试的时候我开卷抄答案似的,快也不是什么本事。”

  穆逸凡接着道:“我一个人带着你打不过那两个药人,就打破了药池中养魔蝗的房间,把魔蝗放出来了。但我没想到那里的虫子是最新的一批试验品……”

  这批新魔蝗从未被放出来过,它们的研究还没有完善,就连毒蛊派弟子也无法控制。发狂的魔蝗席卷了整个药池,将那两名弟子啃食得只剩白骨却依然饥饿,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不得已,穆逸凡只能将橘清平放入容灵腿包中,凭着潜行术搭配阵法隐蔽才勉强逃脱,等到玄子枫和舒彩前来接应。

  “……当时不只是神识,你身上也受了很重的伤、中了毒,我就求舒彩,想要她用圣灵血救你。”他低头摆弄自己的衣摆,十指因阵阵后怕而攥紧,将布料捏出褶皱。

  橘清平不禁苦笑道:“圣灵血脉……这事儿不说天大的机密也差不多了,当年鸡仔蛊虫暴动的时候凇云先生再三嘱咐我们保密,谁也没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了呗。”穆逸凡嗫嚅道:“我知道圣灵血脉珍贵,稍稍损失点都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也会折损修为。但我还是向她要了……我、我不想你离开……”

  以舒彩的性格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她二话不说当场就要割开手掌,却被玄子枫拦下了。

  接着,玄子枫同学竟然从灵玉佩里翻出了一小瓶圣灵血!

  瓶中的血液乃是此前南泽恩熙用悬刃丝在舒彩身上切花刀时落在地上的,被玄子枫及时回收、放在内有灵力循环的药瓶中保存。事后,他又用各种天材地宝作为交换,从舒彩处高价购买了这瓶血液。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荒山野岭中,众人画下阵法隐藏身型、隔绝毒虫野兽,匆匆忙忙地开始治疗。

  “……本来圣灵血应该能滋养净化神识的,可谁知道蔬菜姐的血没这个功效,只能帮你解毒、愈合身上的伤口。所以,鸡仔唤醒了附灵傀儡上的神识,请凇云先生来帮忙。”

  与圣灵血相关的事情穆逸凡知道得过于详细,甚至比舒彩本人都清楚。这让橘清平心中有了些猜测,也让他又一次认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玩世不恭。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橘清平努力去牵那攥紧的手,轻声道:“但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逸凡,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对这个人的感情给了他无惧生死的勇气,却又让他怯懦不已。橘清平可以不怕死,但他却很怕穆逸凡会厌倦他、离开他,总是患得患失。

  “随你便,你心甘情愿为小爷我送死,我也拦不住啊。只能麻烦人家再救你一次咯!”穆逸凡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借此躲开橘清平的手,“反正鸡仔他们一个赛一个有本事,怎么都得给你捞回来。”

  听了这话,橘清平忍不住笑了,“我以前很怕你自持天赋而恃才傲物、懈怠修炼,所以总自以为是地要管着你。是我不好,竟然把你想得那么坏。”

  穆逸凡摇摇头,“其实,平子哥你没看错。我以前确实看不起他人、尾巴翘得比天高,只是后来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打击到了,这才‘痛定思痛’,勉强像个样儿。”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橘清平有些好奇。

  “那当然不能让你知道。”穆逸凡拧过脑袋藏起自己的尴尬,“怎么好意思让你知道我那么狼狈的样子?我还要不要脸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谈起了那时候的事情,“平子哥,你还记得假骨生灵的事情吗?”

  橘清平淡淡道:“想忘都很难吧?前前后后那么多事情,好的坏的可怕的尴尬的……很难比这个印象更加深刻了。”

  “那你应该记得,去翻动范生尸体的时候,我做不到将灵力均匀地覆盖在手上。回去之后,我私底下找舒彩试了。她能用灵力包裹在手上抛接泡沫而泡沫不碎。那时我就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有些事真的不是比别人努力、就一定能做得比别人好的。但舒彩没有放弃,她找对了方向努力坚持下去,久而久之便在某些方面超越了自恃天赋而怠惰的人。

  许是有些难堪,穆逸凡显得坐立不安。他蹬掉皂靴躺在床上,“平子哥,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没出息,可能比你想的要厉害那么一点。但我喜欢你念我、也喜欢你暗地里爱欺负人。”

  橘清平的眼睛微微眯着,跟着穆逸凡走,“我也该想到,作为恋人的你我和作为其他身份的你我是不同的。我不应该在其他事情上有那么强的控制欲,是我不好。”

  “不是平子哥的问题,有些事情,我应该告诉你的。”穆逸凡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我不务正业、浑浑噩噩就是给家里看的。这样他们就不会非要我继承家业,而忽略三姐了。”

  这个答案让橘清平颇为意外。

  他问:“逸楠姐?这与她有什么……”

  话没说完,橘清平便明白过来其中缘由了。

  与霜叶山不同,世间人家大多是不会将家族事业与财产传给女儿的。

  “我三姐特别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逸楠’谐音里的寓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都只叫她三姐。”穆逸凡在被子下握住橘清平的手。

  橘清平微微扭头问:“你是想让给三姐吗?”

  “不是‘让’,而是我打心底里不喜欢家里的那些东西,觉得烦。但三姐她是真的很适合、很擅长,也志在于此,就应该是她来做。”穆逸凡叹道,“我要是回去,三姐她就没机会了。”

  对于穆逸凡而言,家并不是个让他感到放松和愉悦的地方。父母长辈在按照自己的喜好塑造他,强塞给他无数期待和要求,虽然溺爱他却从来没问过他想要什么。

  穆逸凡望着橘清平,道:“我就是胸无大志,不想做什么大事业,就想着游山玩水,顺道做些什么侠肝义胆的小好事,朋友需要我救场的时候去跑跑腿、两肋插刀罢了。”

  接着他又低垂下双眸,“最重要的是,我想身边一直有你。”

  橘清平怔住片刻,觉得自己握着的手似乎在发烫。

  他只得将穆逸凡的手握得更紧,回应那份滚烫,“我也是,我想天下海晏河清,这样你也能玩得尽兴。”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别的不说,若不是这次危机,两个人可能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清这些误会。所以,当他们之间的摩擦和矛盾得到解决之后,反而会出于补偿和愧疚的心理,迎来一段腻歪的甜蜜期。

  穆逸凡凑到橘清平耳畔,故意使坏向里面吹气,“平子哥,是我不乖,瞒着你许多事情,你要不要……罚我?”

  他言语间说得暧昧,很难分辨话里话外是不是含了不正经的暗示。

  “别闹了,逸凡。”橘清平微微晃了晃被吹得发痒的耳朵,“此番折腾得不轻,你都没好好休息吧?去找清和给你看看,别留下什么暗伤。”

  这下穆逸凡不乐意了,“怎么,平子哥是要赶我走,嫌弃我碍事了?”

  “对,你碍着我了。”橘清平轻笑一声,手上捋着手感柔顺的红卷毛。

  穆逸凡一听乐了,“那你不也碍着我不是?”

  就凭橘清平多年来与穆逸凡的相处,他早就听出来穆逸凡口中是此“爱”而非彼“碍”。

  两个人闹别扭有段时日了,趁着劫后余生和心意相通,自然是有那个擦枪走火的意思。

  是谁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去他的罢,所谓人的情与爱就在朝朝暮暮,要的就是朝朝暮暮。

  心里的疙瘩散了,系带也是。浓情蜜意显得炽热,贴在渐渐复苏的身体上,连本来坠胀的沉甸甸的神识都变得轻飘飘的。

  他们实在是吻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全然没有听到敲门的声音。

  “烦烦要是陪床太累睡着了就叫他回去休……”正小声说话的玄子枫在一瞬间完成了惊掉下巴、闷声闭嘴、转身关门的系列操作。

  ——您二位怎么每次都能让我撞见这么活色生香的现场。

  在似曾相识的场景面前,玄子枫比谁都要训练有素。

  莫名其妙地被他关到门外的舒彩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鸡仔你关门干什么啊!”舒彩的小拳头“咚咚咚”敲在门板上,“我还在外面呢,你个大逆不道的死弟弟,把门开开!”

  玄子枫当即后撤一大步,用后背抵住门板,唱道:“不开不开我不开,师尊没回来。”

  这时,床上腻歪的橘、穆二人才回过神来。

  依然是衣冠楚楚的橘清平抬手扯过被子,遮住衣衫褪尽的穆逸凡。

  ——小烦烦,绳子,红的。

  就算手速再快,也没有任何八卦能逃过玄子枫的眼睛。

  “……”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就连门外的舒彩也不说话了。

  屋内的三个男人已经知道舒彩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屋外的舒彩不仅猜到了,也知道里面的人知道她猜到了。

  “行,那这边交给你了,我去找柳枝喝药,我……走了啊!”舒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最后,还是由玄子枫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看来你们应该没有身体不适的症状。那我先通知橘宗主……啊,我等半个时辰再通知,应该……够吗?”

  穆逸凡全身跟红透的虾子似的,但并不妨碍他讲骚话,“鸡仔,你这个时候不走是想加入到我们当中吗?你对不对得起凇云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自戳双目。”正在玄子枫捂着眼睛准备开溜时,他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他不但没有转头就走,反而移步上前伸手摸到穆逸凡的额头。

  橘清平捧哏道:“我看他还挺感兴趣,这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穆逸凡,你知不知道你在发高烧?”玄子枫的神情严肃起来,问:“你仔细想想,在毒蛊派的时候你有没有被魔蝗攻击过?是不是有魔蝗在你身上停留的时间很久!”

  回忆起逃出药池密室的情景,穆逸凡很明显地愣住了。

  ——完蛋!玄子枫暗暗咂舌。

  “你自己还是医生呢,没发现这小子烧得厉害?”玄子枫回身从地上捡起来一件上襦丢到二人身上。

  ——怕是只想着烦少爷“骚”得厉害吧!

  玄子枫看着橘清平那张先是震惊、后是内疚的脸,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收拾收拾衣裳穿好,我去通知橘宗主她们,这小子怕是被魔蝗的虫卵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