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师云Ⅱ昨夜鸣蛩>第40章 鸣虫声里温旧梦

  所有暗探记忆的开始都是同一个地方。

  暗无天日的虫海里满是翻涌的蛊虫,在冲刷、啃噬、尖啸中熬过最初的恐惧和崩溃,直到麻木不仁。

  所有暗探都曾以为那里真的是片怒海狂涛,有漫无边际的蛊虫和数不尽的骸骨。而实际上,那只是个小小的地下室,小到塞进去十个孩童就会拥挤不堪。

  扛不过去的,成了蛊虫的饲料,连骨头都能被啃光;扛得过去的,成了聆风堂的暗探,为教养管事卖命。

  在极致的黑暗中待得太久,光照进来的那一刻简直像是失明。

  刺目的光中,黑纱斗笠映入眼帘,成年人高挑的身影挡住光源,显得那般高高在上。

  “哟,这个池子倒是意外之喜,还成了两个。”教养大管事的声音听起来瘆人得很,总能让人感觉骨头缝都是阴冷湿痛。

  那肌肤像是粉樱落在羊脂玉上的白,与肮脏的蛊虫像是两个世界。幼小的身躯因为连日养蛊而略微干瘪下去,但即便是如此,也能看出那个孩子原本是结实又健康的。

  随后,男孩儿回头。圆润而线条流畅的小脸上,五官已然十分清晰和精致,晶莹的眼睛含着的好像不是泪,倒像是水晶或是玻璃种的翡翠。

  教养大管事一把抓住他稚嫩的手臂,将其提起来。他掐着孩童脖子的手抬起拇指,抚摸光滑的脸蛋。

  “小妖精胚子还真的撑下来了,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用得上此等极品。”

  教养大管事“桀桀”地笑了“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聆风堂的暗探。而我是教养大管事,从今往后,你就得在我手下讨生活了。”

  说罢,教养大管事这才抬起头看向虫池中另外一个男孩,对身后的人道:“那个小玩意儿就是你成为教养管事的第一个暗探了,这个小极品本管事要亲自调|教。”

  话音落定,男孩低下头,看到了自己黑瘦干枯的手臂,粗糙的手掌满是农活磨出来的茧子和伤口,指甲缝里是脏兮兮的黑泥。

  瞬间,所有的事情包括感官都被拉回现实。

  在此之前,这个瘦弱的男孩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又觉得自己其实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有的人就是会投胎去了富足的家庭、有的人就是天给了姣好的面容。而有的人就是倒霉生在了贫瘠的土地、只有副勉强能看的模样。

  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但他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眼前那个男孩是云泥之别。

  ……

  “滴答”!

  原来是空中凝露,顺着枯败的枝叶落入地面的凹陷处积攒的水坑之中。

  “刚刚那些片段,究竟是什么?”

  身披黑衣的身影趔趄一步,倒在水坑边。他剧烈地喘息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你、你是谁?”

  水坑中倒映出刘之柳的面庞,只是在他眼里,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空有他面容却露出陌生而狰狞表情的怪物。

  满面阴鸷的倒影冷笑道:“我是谁?你就真的不知道吗?”

  “那是你的记忆,你是聆风堂的暗探!”刘之柳心中缓缓浮现出两个字,他脱口而出,“你是跟玄子枫一个蛊虫池里出来的,你叫、你叫‘离钊’!”

  倒影似乎是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望着刘之柳,“不,那时我还不叫‘离钊’呢。”

  刘之柳抬手打散水中的倒影,起身向远处逃去。

  可他的动作猛地停下,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几秒钟后,他又忽然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转身,在夜色中疾驰。

  冷笑声掉进夜色里消失不见,“我们这等教养小管事手底下的贱兵哪里配有名号?不过有个编号罢了。”

  但是,那个瓷娃娃似的男孩待遇与他不同,仅仅是蛊虫池醒来一年后的第二次见面,就已经拥有了聆风堂赋予的身份。

  当时还被叫做“丁之六”的离钊记住了,那个男孩叫玄子枫。

  ……

  那是验收潜行术练习成果而进行的集体考验,所有的即将成为暗探或死尸的孩童都会被聚集在阵法划定的荒山、湖泊、废弃房屋当中。他们需要隐匿自己、不被教养小管事们发现。

  前两次被捉住只不过是毒打到半死,但要是再被揪出来可就是管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离钊推开破旧的衣柜,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我叫玄子枫,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笑了,特别好看。

  好看得让离钊想用手里滴着泥水的木片把那张脸戳烂。

  “没事,这里还能藏一个人,你进来一起躲。”

  说这,他向离钊伸出手。

  离钊收起手中的木片,用脏兮兮的手紧紧握住那双漂亮的小手。只是,他并不是被感化或者回心转意了。

  有了希望之后的失望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

  管事进入房间时,离钊将护在他身前的玄子枫一脚踢出藏身地。

  离钊记得很清楚、特别清楚,玄子枫当时的表情真是好看极了。

  那里面的迷茫、惊异、质问、恐惧、憎恨扭曲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让离钊感到无比愉悦。

  透过衣柜的夹缝,离钊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狼狈地躲藏、卑微地求饶,看着被打得满是淤青和肿块的脸不再美貌,听着总在笑的人哭得撕心裂肺。

  这场戏实在是太好看了,离钊简直是太喜欢了。

  ……

  刘之柳被离钊压制着无法控制身体,他只得在识海中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离钊挑眉喃喃自语,“因为好玩,因为有趣,因为老子喜欢。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不敢承认不过是伪善罢了。”

  刘之柳争辩道:“我伪善?你又怎能擅自评判他人的好坏?”

  “你不伪善、你是好人?”离钊冷笑道:“刘之柳,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就真的没有没有半分阴损的念头吗?”

  阴冷的声音在识海中犹如一股寒流,打进刘之柳的神识当中,使得他不得不陷入黑暗当中,被离钊的意念趁虚而入。

  ……

  当年,离钊很期待集体的暗探训练,踩在他人尸体上活下来,让他感觉高人一等、让他心中无比快活。

  他铆足了劲儿练习解读他人行为与心理的冰鉴术,记忆聆风堂复杂的密语和各种毒蛊的使用方法,为的是成为凌驾于他人头顶的人上人。

  所有即将成为暗探的幼童都是他取乐的东西罢了。而那个名叫玄子枫的男孩更是极品,折磨他所带来的享受是其他猎物比不了的。总有一天,他会亲手了解了玄子枫。

  当然,不会太快让他解脱的。离钊想道。

  而离钊期盼的机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两年后,他又一次在集体训练中碰到了玄子枫。

  依然是用阵法封印的荒山,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成年的暗探或是小管事来当“鬼”了。每个人都是“鬼”,同时也是“猎物”。只有一半的人能活着等三十天后阵法解开。

  否则,全员诛杀。

  躲藏、追踪和厮杀间,离钊祈祷着,希望玄子枫这只肥美的猎物能活到被自己宰割之前。

  然而,整座山的每一块草皮、每一片树叶、每一滴露水都被离钊翻遍了,他却仍未能找到玄子枫的所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三十天后阵法打开,玄子枫才现身。

  集训期间,玄子枫似乎一直在用潜行术和其他手段隐匿自己的行踪,行事极为低调,与他那惹眼的外貌截然相反。

  倒也如离钊所料。

  离钊想:他还是那么天真,定是藏起来瑟瑟发抖不敢杀人,眼泪汪汪地捱过了艰难的三十天吧?

  因为玄子枫的突然出现,人数比规定的二分之一多了一个人。

  就在所有的小孩都陷入恐慌之际,玄子枫抽出腰间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刺穿旁边之人的心脏。

  那个以武力见长的小暗探当场毙命,只在那精准的攻击下倒在地上挣扎了不到十秒就凉透了。

  “现在,人数对了。”玄子枫神情淡漠,抬手抹掉脸侧喷溅上的鲜血。

  目睹了这一切的离钊顿觉趣味尽失。

  可以玩弄的东西成了同类,真是倒胃口。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隐隐的危机感和挫败感取代了。

  没有人能发现玄子枫,说明他比在场的所有暗探都强,能够完美地抹除自己留下的痕迹。所有走过他身边的人都没能注意到他,怀着目的寻找他的人也无法追踪到他。

  如同待宰的羔羊突然之间掀开白色的羊皮,露出黑狼的獠牙。而今,玄子枫的存在足以威胁其他暗探的存亡。

  这让离钊的本能和理性都不安倍增。

  “玄子枫,看来你似乎是学得聪明些了,但……”

  离钊后面想说的东西是什么,他忘了,也都不重要了。

  因为玄子枫并没有理会离钊的挑衅,只是微微皱眉睨了后者一眼,带着浑然天成的疏离径直向前走去,无形中与离钊划清天堑般的界限。

  他眼中的浅淡的疑惑被离钊的冰鉴术捕捉。

  离钊瞬间明白了——玄子枫根本就不记得他。

  此前数年间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离钊一厢情愿,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

  这对于离钊而言是莫大的侮辱,足以使他暴跳如雷。

  他恨不得将玄子枫凌迟千遍。

  同时他也很想问:你怎么可以忘记给你痛苦、让你从高处跌落的人?!你落难时我得意的笑容不应该是你此生的噩梦、不应该是你每每想起都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吗?!

  然而,胸中的愤懑只能被压下来,在暗中燃烧。

  年幼的暗探又开始四散流浪,他们各自潜入各大正邪宗门,伪装成年幼的外门弟子,偷学诸多门派的绝学,打探各类情报。

  离钊非常期待每次的转移命令,因为下一个宗门他说不定就能碰上玄子枫。他想象着自己设局构陷使玄子枫暴露身份,让其成为众矢之的,被当众羞辱、驱逐。

  那种绝望又脆弱的讨饶神情,离钊还想再看一遍。

  然而事与愿违,离钊潜伏的宗门总是与玄子枫不同,他能精准地找出所有的“同事”,却没发现过玄子枫的身影。以至于离钊渐渐都要忘记那个花瓶了。

  结束宏剑宗任务之时,离钊因其出色的表现得到了晋升的机会。“丁之六”的编号之外,他有了教养大管事的赐名“离钊”。

  “属下离钊,拜见教养大管事。”

  美中不足的是,一同向教养大管事复命的人也是聆风堂暗探,但离钊此前并未猜出其暗探身份,只以为那是个寻常的宏剑宗弟子。

  那人相貌品行平平无奇、乏善可陈,多么像个不足挂齿的路人。

  可当易容的伪装脱落,如破茧般露出愈发光彩夺目的真颜时,后知后觉的离钊恨得当场咬碎了一颗正要脱落的槽牙,崩得满口都是血。

  “属下玄子枫,见过教养大管事。”

  三年不见,玄子枫出落得愈发好看,像是陈旧刀鞘中弹出的锐利刀锋,就算刀鞘蒙尘破烂也掩不住雪与月铸就的刀身,无需任何修饰就能叫人看了心神巨震。

  更加令离钊感到震惊的是,三年来玄子枫竟是每次都与他潜入相同的宗门,却没让离钊察觉过。

  强烈的屈辱和不甘被离钊强行压下,他微微低下头,拼命咽下口中的血水。

  ……

  暗红色的浓云中隐隐有雷声从远处传来,潮湿的空气愈发压抑。

  脚频繁地踏在映出身影的水洼内,试图将水面里的身影无数次踩碎。

  刘之柳的脸不断浮现在电光照耀的水面,“离钊,你不过是妒忌罢了,你并不是什么玩弄猎物的人,你只是比不过玄子枫。”

  “闭嘴!”离钊狠狠地跺脚,将刘之柳的脸踩碎成飞溅的水滴。

  但前方的泥泞与污水中却依然能映出刘之柳的脸庞,“你在恼羞成怒。”

  离钊停下脚步,盯着脚底的水面,“好,我是恼羞成怒,那你呢?刘之柳,别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摘干净,坏事都是我做尽,你无辜、你可怜、你清清白白!”

  “轰隆”!

  电闪雷鸣在上空炸开,大颗大颗的雨点几乎要在地面上砸出无数坑洞,肆虐的灵力乱流将浸水沉重的衣袍吹得乱甩,叫人几乎无法稳定住身形。

  “刘之柳,你心底就真的半分邪念也无吗?你就没有忌妒过玄子枫吗?你就从未有过杀意和怒意吗?”离钊狞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过掐着玄子枫的脖子让他去死!”

  刘之柳极力否认,“我没有!”

  “你没有?”离钊猛然将灵力甩在地上,将地面劈开一条巨大的鸿沟,“那我为何能用你的云灵能把他扔到净髓池?我又为何能以你的云灵能遮掩身体杀他?”

  刘之柳争辩道:“那是、那是你侵占我的身体所为,并非我本意……”

  “并非本意?脏事全推到我身上,你就没做过任何坏事了?”离钊啐了一口,“你把我当作干脏活儿的刀,想借我之手把你那些不敢晾出来见人的阴暗想法变成事实!你敢不敢认!”

  “我、我没有……我、我没想害人……”刘之柳少了些底气,他的否认显得有几分苍白。

  见此,离钊在暴雨倾盆中放声大笑,“刘之柳啊刘之柳,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接着道:“你是假君子、我乃真小人。你伪善、懦弱、自己心里想的又不敢认;而我对自己坦诚,不屑于装什么好人,也懒得带什么温柔的面具。相比之下,你活得可真窝囊啊!”

  “我活得窝囊不假,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刘之柳斥道:“一缕孤魂寄居他人身体,不是更窝囊?”

  离钊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带着几分玩味的笑,看向这具身体,“哦,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码事儿了。既然你问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好了。”

  言语中藏着的阴冷让刘之柳的神识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根本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早在南泽恩熙杀我的时候,我就凉透了,形神俱灭的那种。”离钊坦言,“我只是一段记忆罢了,被生前的灵能刻录在你的识海当中而已。”

  闻言,刘之柳的神识如遭雷击。

  “怎么?觉得崩溃、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你,刘之柳,被一个死人留下的记忆控制了!这些年来,你用源源不断的恶念、戾气哺育这段记忆,让他清晰、壮大!我要感谢你啊刘之柳!”

  刘之柳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犹如妖魔的低语,离钊低笑道:“怎么不可能?我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仔细想想,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大的对吧?起初我只能让你零星看到一点记忆没错吧?占据你身体的时间也很短对吧?”

  他大声道:“刘之柳,是你压抑在心底的戾气造就的我啊!”

  “别说了!别说了!”刘之柳陷入了无边的苦痛。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无论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藏得多深都会被那人发现,无数次想要强压下去妒火都会因那人而燃得更盛。

  而当刘之柳全然被肆虐的情绪冲昏头脑之时,便是愈发强盛的离钊趁虚而入、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之刻。

  “轰隆”!

  头顶是接连不断的雷声炸开、暴雨倾泄和灵力乱流。一场灵天雷暴袭来。

  倾盆的暴雨中,刘之柳的神识终于无力抵抗,陷入沉睡。

  就在这时,刀剑相接之声骤然响起。

  一串刺耳的铁器摩擦声中,灵剑秋川带着寒而锐的剑气逼来。

  “啧,阴魂不散……”离钊有些吃力地架着秋川,奋力挥开手中的尖刀,抵御秋川接连不断的攻击。

  “刘之柳!”玄子枫暴喝一声,旋腕挑开尖刀,“你,为什么要逃?”

  惊雷闪电将泼墨的夜色映成惨白,秋川在天地的悲鸣间反射着耀目的寒芒,留下流光般的残影,直指前方的人。

  噪鸣的滂沱大雨模糊了二人的轮廓,玄子枫的护体灵力将雨滴隔绝在外,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刘之柳。

  “刘之柳,你,是不是聆风堂的暗探?”

  面对玄子枫的质问,离钊冷笑着提起尖刀向他刺去,“是,怎么了?”

  “轰隆”!

  霹雳撕开天幕云层,让刺目的光自上空倾泄,让震耳欲聋的声响撼动大地。

  刀与剑掀开无数飞溅的雨滴,发出无数碰撞摩擦的铮铮之声。两道身影在灵力乱流中交手,迸发出更为强烈的灵力。

  尖刀在呼吸之间飞速出击,毫不留情地砍向玄子枫的要害。

  秋川利落地回转,隔上截下,抵挡住凶猛的尖刀。

  在凇云旧忆当中看过无数次弘正剑法,玄子枫早已融会贯通,剑法精进许多。任凭狠戾的尖刀如何来势汹汹,行云流水的剑招也能将其一一化解。

  霎时间,青龙出海、拨云见日。

  秋川将尖刀挑飞,却在脖颈要害前停下了。

  玄子枫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刘之柳,我知道你没想伤害恩熙。你大可用情蛊或其他毒药,却偏偏只是让她‘过敏’。若是舍不下响玉阁,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离钊先是怔愣片刻,旋即大笑,“玄子枫啊玄子枫,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废物!呵,怎么,对所谓的‘昔日同学’下不了手吗?真是废物、废物!”

  銮钖锁灵链在雷声轰鸣中甩出去,缠上了秋川的剑刃。

  “你可真是除了心软之外一无是处啊!”离钊收紧銮钖锁灵链,“既然如此,我便让你醒醒脑子罢!”

  玄子枫身上没有暗器辅助进攻,一时挣脱不开锁灵链,被离钊牵引至身前。

  “回头是岸?做梦吧!”离钊近乎疯狂地不断挥动手中的匕首,“玄子枫,你我都是见不得光的蛇鼠虫蚁,想金盆洗手?没那么容易!”

  暴虐的灵力附在匕首之上,一下又一下冲着玄子枫的心口刺去,却被强劲的护体灵力拦下。

  “我们都做过泥窑子的护院,一人一脚踹掉妓子腹中的孩子,为的是她晚上还能继续接客。我们都被养过蛊,手上少说几十条人命。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好人模样?有了副骗人的皮囊,还真当自己活菩萨了?”

  护体灵力在灵力乱流和离钊的攻击下破碎,但也给玄子枫争取了时间。秋川的剑气嗡鸣,逐个击破銮钖锁灵链的节点,脱离了对方的控制。

  两柄尖刀从离钊的容灵中弹出,“你敢不敢告诉你喜欢的好师尊真话?敢不敢让他知道你我都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怎么伺候贵人,你还是被千人骑的花魁调|教的?你不敢!”

  “铛”!

  尖刀狠戾的势头被秋川架住,但玄子枫招式间依然是留手的,全然不为取其性命,只是防御为主。

  挑衅和激将不足以乱其心,玄子枫面色无改,淡淡道:“你是离钊。”

  “劳您大驾,还记得我呢?”离钊冷笑。

  大雨如注落在玄子枫身上,仿佛在洗练他的心神,他没有任何动摇,平静且笃定道:“但你不是刘之柳。”

  “轰隆”!

  电闪雷鸣中,秋川凛冽的剑气自莹白剑身迸发而出,借着离钊怔愣的片刻拨开双刀。

  玄子枫调转秋川,以剑柄击打离钊手腕的穴道,卸掉其左手的尖刀,再旋转剑身正握秋川,稳稳地接下离钊一招。

  “神木塾弟子刘之柳,你跟我听好了。”玄子枫剑指前方,“聆风堂暗探离钊意图不轨,潜入响玉阁三载有余,身为神木塾弟子,你当尽全力守护响玉阁、驱除奸细。”

  尖刀“铛”地劈下,肆虐的灵力爆发开来。周身的山石草木因灵力冲击坍塌崩倒、化为齑粉,却无法撼动玄子枫手中的灵剑分毫。

  离钊怒吼,“你发什么神经?”

  可玄子枫双目如炬,全然无视了离钊的话语,“刘之柳,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轰隆”!

  灵天雷暴以一道刺目的闪电将天地上下相连。

  庞大的雷元素、火元素、风元素灵力炸裂开来,无数林木在这高温的灵力波中化为灰烬。

  玄子枫反手将秋川立在地面上,以剑身为阵眼张开屏绝阵抵挡。

  他沉声道:“刘之柳,灵天雷暴之下,抱玉城和响玉阁都需要我们支援,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浪费给什么劳什子暗探!不过是段死人的记忆罢了,给你一刻钟,快点回来!”

  “可笑!”离钊被灵力波拦腰冲倒,勉强以刀尖没入地面稳住身形,喷出一口血,“玄子枫,你简直是太可笑了。”

  离钊以密法炸开刘之柳的本源之力,将自己的灵力强行提升至六段。他周身形成了灵力疯狂运转的漩涡,无数灵力乱流被其吸引而来,他为中心旋转绞动着。

  “玄子枫!”

  怒卷的灵力中,刘之柳的身体被迫吸入大量的灵力,整个人涨得通红,青筋血管在皮肤下狰狞地凸起,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向外扩张。

  暴走的灵力震碎了离钊的尖刀,无数刀刃随着灵力旋转,向玄子枫袭来。

  感受到强劲的灵力逼近,玄子枫收回屏绝阵,将秋川立于身前,阖上双眸。灵力顺着经脉流淌至手中的灵剑,在来势汹汹的灵力面前显得极为沉静。

  待他睁开双眼……

  翻天兮惊鸟飞,滚地兮不沾尘,一击之间,恍若轻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剑之不见人。

  密密麻麻的金属相碰之声在耳膜上炸开,肆虐的灵力不断冲击着玄子枫的身体,嘴角流下的鲜血被暴雨冲淡。

  “铛”!

  最后一块尖刀的碎片被秋川击碎,玄子枫一口心头血喷在秋川剑身。

  就在这时,“噼啪”的电流声近了。

  那是一颗灵天雷暴的雷球。

  秋川在鲜血的沐浴下骤然通体莹亮,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离钊,可笑的是你。”玄子枫轻轻旋动剑身,让离钊看到了暴雨滑过秋川剑身而成的一层水膜。

  剑身波光,倒影出刘之柳的容颜。

  与疯癫的离钊不同,那张脸柔和的脸沉淀着坚毅和决绝。

  这是离钊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竟然在利用倒影与他人沟通!

  “不!不可能!”

  玄子枫没有给离钊任何机会,他径直将秋川刺入离钊的肩膀。

  灵力的牵引和冲击下,秋川流星般向高空飞去奔向浓缩着爆裂灵力的雷球。

  “离钊,可笑的人是你。你看错了我,也看错了刘之柳。”

  玄子枫擦去唇角的鲜红,笑道:“哪怕是碎成粉、烧成灰,神木塾出来的人,也绝不是胆小懦弱的草包。”

  漆黑的一团小浓云漂浮在刘之柳的身前,那是刘之柳的灵能。云朵擦出闪电的光华,向着刘之柳的方向贯体而过。电光的触手顺着秋川的剑尖撕裂空气,成了雷球的引线。

  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