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觉后裴析帮小远洗漱, 用软乎乎的热毛巾在他白嫩的脸上揉了好几下,直到一张酷酷的小脸变得白里透红,像一个掺着桃子汁的面团子。

  等小远穿好衣服和鞋子后, 裴析习惯性地想要把他抱起来。他连忙退后两步躲开裴析的手,红着脸有些扭捏地说:“裴叔叔,我已经六岁了,不用抱了。”

  裴析愣了一下, 笑着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小远,叔叔习惯了。”

  因为九九的存在,他“被迫”养成了很多习惯,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 这些习惯已经无声无息地融进了他的生活中。

  睡觉前将房间的空调打开, 睡的时候关掉;夜里总会醒一次, 半梦半醒地摸一摸九九的裤子有没有湿;凌晨开着小夜灯给九九换裤子,顺便把尿湿的垫子扔进洗衣机里;九九午睡醒来后一定要抱着,还要轻声细语地哄……

  九九午睡后总是很黏人, 扒在裴析怀里用黏黏糊糊的小奶音撒娇耍赖,死活不愿意下地自己走路。

  要是裴析沉着脸想要生气,他还会恶人先告诉,哼哼唧唧地说今天爸爸不爱他了。

  裴析带着小远出了帐篷才发现别的家庭还没起, 特意留出来的空地上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在做安全检查。

  要是九九看见这种情况,就会垮着小脸一脸怨念地犯困,然后裴析会带着他在沙漠里走来走去,一直跟他说话让他醒瞌睡。

  要是午觉睡太久,晚上九九更不愿睡觉了。

  小九九最喜欢在中午睡觉, 如果不是裴析不让, 他甚至可以睡到下午, 起来把晚饭吃了然后玩一晚上。

  他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不愿睡觉的时候就会说:“晚上是思考的时间,不是睡觉的时间。”

  回回都要被裴析训一两句才肯乖乖睡觉,第二天晚上又固态萌发。

  裴析带着小远在沙漠里散步,裴析从小就是话少的性格,即将到了二十八岁,依旧学不会说话。小远也是个幼年酷哥,经常在心里想了一堆话,但是碍于人设只能把那些话藏在心里,藏得时间久了,就不想说了。

  所以走了一路,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上。

  作为一个成年人,裴析非常尴尬,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和小远聊聊,但是都没想好该说什么。

  他一时间找不到和小远相处的方式,只能僵持在尴尬里当个沉默寡言的大人。

  五个孩子里,他和小远是最不熟悉的。

  “裴叔叔,你喜欢九九吗?”小远双手插兜,站在沙丘上问裴析。

  裴叔叔和别的大人不一样,因为他是有魔法的大人,所以小远愿意和他交流,甚至希望裴叔叔可以用魔法解决他的困惑。

  小远主动开口,让裴析松了一口气,他点头,“喜欢,我很喜欢九九。”

  “就算九九不是你的孩子,你也喜欢他吗?为什么啊?”

  孩子们对世界都有着自己的看法,但是很多时候,他们没机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等到年纪大了,会表达了,那些想法早已被父母或书本所影响。

  在小远看来,父母会喜欢孩子都是因为血缘关系,正因为父母和孩子之间有着血缘关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父母愿意含辛茹苦地养育孩子。

  他这么想已经很久了,最开始是好奇,为什么爸爸妈妈那么辛苦,那么忙,还要生小孩来压榨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后来是看见亲戚为了养孩子省吃俭用,化妆品、烟酒、零食、水果都变成了孩子的奶粉和尿布,还有兴趣班昂贵的费用。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呢?

  孩子只会带来负担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寻找了很多线索,从电视剧和亲戚的嘴里得到了他以为的真相。

  为了延续血脉,所以要生孩子。

  这个答案很无聊,小远觉得他的期待变成了一地的碎玻璃。

  延续血脉真的重要吗?那些孩子真的值得一对夫妻牺牲自己的生活来成全他吗?

  “和是不是亲生的没关系。”

  裴析望着那五顶帐篷缓缓开口,他之所以能得到孩子们的喜欢,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会把他们当成同龄人交流。

  就像现在,他不会想着小远是个孩子,他只会对小远提出的问题给出自己的答案:“我和九九是相互依赖的,他需要我的照顾,我需要他的存在。我没什么朋友,也不会主动去社交,所以我的世界里除了家人就是同事,很安静。”

  “但是我并不享受这种安静,反而很害怕。九九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月亮,不管是多长的夜路,他都会帮我照亮,让我可以看清前面有些什么,该不该继续走。”

  小远不太明白,他皱着眉,一脸纠结地问:“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生孩子呢?就像我的爸爸妈妈,如果他们不生孩子的话,下了班就可以休息,不用担心我的作业有没有做完,会不会生病。”

  裴析本想说繁衍是生物的一种本能,但是在开口前他犹豫了,这样的说辞好像不太适合用来聊天。

  斟酌了一番,他才说:“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是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知道的。”

  “很多人把孩子当成希望,也是一种力量。工作辛苦、婚姻乏味,孩子的存在让他们充满了迎接困难的力量。”

  或许我很累,甚至会因为孩子而更累,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一些走下去的力量。

  这是很久之前一个和裴析一起跑龙套的女孩儿说的话,她说养孩子和养猫养狗其实没差别,都是找个寄托而已。

  有一个牵绊在那里,他依附着我而生。他的存在让我从黑暗中一次次走出来,带着笑容拥抱他。

  对于生育和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老人和年轻人的想法不同,富人和穷人的想法不同,甚至是血脉相连的姐妹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不同的想法和选择并不代表那是错的,你可以大声地说出你的看法,同时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

  小远抿着唇,他皱着眉想了很久,久到帐篷里逐渐钻出小孩子,久到洛洛的笑声随风而来,为沙漠带来生机。

  直到他们离开那个小山丘,小远也没说话。

  他的眉眼长得和宋明伟一样,眉毛浓密,眼睛明亮,只要见过宋明伟的人一看见他的眉眼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宋明伟严肃的表情。

  特别是此时,他皱着眉抿着唇一脸严肃,完全就是宋明伟的翻版。

  血缘的神奇之处,不仅仅是生命的延续,还是一个人性格和经历的延续。

  你的性格、处事、阅历等等,造就了你儿女的性格,他们就像是影子,跟在父母身后长成了不同的模样,但是双脚始终和父母相连。

  剧组里的老前辈霍云峰是陈元山的老师,正好他今天中午没戏,陈元山就没睡午觉,去他的帐篷跟他聊了一中午,师徒俩还小酌了一杯,陈元山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

  可可已经收拾好了,但是他贴心地等着陈元山回来了才离开帐篷。

  陈叔叔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不仅把小孩子一个人放在帐篷里,还在工作的时候偷偷喝酒,要是被妈妈知道,妈妈一定会说他,因为妈妈讨厌喝酒的人。

  “陈叔叔,我想喝水。”

  可可仰着头跟陈元山说话,但是陈元山忙着和熟人聊天,没听见可可的声音。两个大人聊得正高兴,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可可叹了一口气,开始去找妈妈。

  何忧在接电话,她助理说《演绎之时》那边打回了很多剧本,之前准备的大部分都得作废,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加班加点地赶一批新的出来。

  年轻的小姑娘又急又气,带着哭腔的控诉通过科技传到了沙漠里。这些被打回来的剧本都是之前他们点头同意的,但现在一句题材不适合就给退回来了。

  “没必要那么麻烦,我那里有很多废稿,你翻翻能用的给他们。”何忧看见儿子过来就准备挂电话,她对这件事毫不在意,还安慰助理说:“一点小事,别生气了。他们欺负我们,你就敷衍他们,一堆外行,懂什么好剧本。”

  挂了电话以后,她拉着儿子的手问他怎么了。

  “妈妈我想喝水。”

  何忧牵着他回帐篷,用手顺着他头上的呆毛跟他开玩笑:“是不是陈叔叔派你来骗水的?”

  今天他们每家分到了三升水,节目组那里还留了五升水当作接下来比赛的奖励。

  可可皱着眉毛,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就喝一点点。”

  “知道了,妈妈开玩笑的。可可那么聪明懂事,不会当小骗子的。”何忧笑着捏他的脸,心情不错地给他倒水。

  可可喝完水之后一脸正经地说:“不一定,我可能会当骗子,因为这是规则允许的。”

  何忧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故作生气地说:“回去吧你,找你陈叔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