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薇:“小师妹救命之恩, 请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雀望向海面:“师姐对翰白宗有多少了解?”
白稚薇:“只知道大致方位。”
方雀转过眼,白稚薇指向不远处的连绵黑影。
白稚薇:“就在那片林子里。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 能看到一座山门, 山门前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字, ‘海天一色’。”
她讲着讲着, 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方雀脚步一顿:“怎么?”
白稚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忽然想起, 这些事情,小师妹应该是知道的。”
方雀很坦诚:“我不知道。”
白稚薇张大眼:“你和容海……怎么会不知道?”
方雀:“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外界流传得那样。”
哪有什么情投意合,不过是坑爹系统强买强卖罢了。
白稚薇:“可是, 你明明是为了保护他,才自罚来汐落的。”
方雀:“还有这事儿?”
白稚薇:“?”
白稚薇愣在原地, 被惊天大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她房子塌了。
方雀侧过脸看她:“冒昧一问,白师姐,你是不是跟楚江师姐挺熟的?”
白稚薇扯了扯嘴角:“谁?”
方雀:“没谁,就是觉得, 你们挺像的。”
拉起郎来,简直就是一个人。
方雀说完便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前走, 走了一阵,才发觉白稚薇没有跟上来。
方雀回头望向来路:白稚薇站在海风里,抬起一只手按在心口。
就在刚刚,方雀说出“楚江”二字时, 那被捂住的地方, 突地撞了一下。
原来,她也是可以有心跳的吗?
方雀:“白师姐?”
方雀的声音被海风吹来,白稚薇肩头一抖, 抬起眼。
白稚薇:“抱歉。”
她说着,紧走几步追上。
方雀看了她一阵,又将目光投向远山。
山的附近有一片灯火,灯火来自翰白宗所搭的营地,她们正是从那方走来的。
方雀:“若照师姐说来,翰白宗本宗就在这附近,那他们为何不将伤员直接带回本宗安置,偏要在距本宗这么近的地方,废力搭一个营地呢?”
白稚薇:“……小师妹大可不必用这种侮辱智商的问题来试探我。”
方雀:“没有,师姐,我诚心发问的。”
白稚薇:……你说的诚心是哪个诚心?
白稚薇深吸一口气:“众所周知,翰白宗从不准外人进入,更不准弟子与外宗通婚,这是门规。”
众……所……周……知……
她将这四个字咬得格外用力。
方雀忽然想起那日在青云殿上,众修望向她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她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熟练地祭出老一套。
“师姐莫怪。我脑子不太好,大概率进过水、被驴踢过、被门夹过,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慎被夹在河底的一扇活板门间又被正巧过河的驴尥了一脚。”
白稚薇礼貌性地笑笑——
她对方雀的认知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碎成一地,拼都拼不起来。
方雀看着灵魂出窍的白稚薇:“我的问题问完了,师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白稚薇僵着颈子,连点头的动作都卡了一下,她转过身,一顿一顿地往回走。
看上去,就像一只久未上油,以至关节生锈的机器人。
“铁筋遇海水锈得很快,师姐日后,还是要小心远离海水才是。”
海风将这凉凉的一句送入白稚薇耳中。
白稚薇定在原地,回头。
方雀的表情藏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
好在,方雀应该也看不到她因惊恐而翕张的鼻翼。
白稚薇松开抿紧的唇角,唇角慢慢由平直转为上勾。
两边唇角勾起的弧度完全对称,就像用画笔精心描上的一样。
她竖起一根食指,挨在唇上。
嘘……
方雀目送白稚薇远去。
正如何山初见白稚薇时所说,她不对劲。
不过,这个“不对劲”并不是说她是坏人,而是……她根本就不是人。
她是一只傀儡娃娃。
“你就这样将她放走了?”
清冷冷的一句从旁侧传来,犹如数九河冰下的水。
方雀循声望去,笑道:“她并不害人。即使她害人,一个娃娃,背后一定有主,我要想找她的主人,就得放掉她。”
正所谓,欲擒故纵,擒贼先擒王。
何山无意识瞥向方雀的唇:“不错。”
方雀摆手:“都是些拙见。话说,师兄之后有什么打算,回宗门吗?”
何山收回目光:“不。我收到了封邀请函,要去找位……嗯,故人一叙。”
这“故人”二字属实烫嘴。
方雀:“预祝师兄一路顺风。”
何山垂眸:“多谢。师妹要去何方?”
方雀并未遮掩:“翰白宗。”
何山微挑眉梢,他心头那点奄奄一息的期待忽然重获新生,由一点火星迅速扩张成燎原大火,烧得他连喘息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眸中有光点闪过,又很快熄灭。
何山艰涩开口:“是因为他吗?”
方雀:“……”
她觉得何山一定是刚刚扑火星扑得不太开心,不然怎么会越说越咬牙切齿。
方雀摇头:“与他无关,我也是去寻一位故人,不过没有师兄这么正大光明。我是不请自来,说句实在话,直到现在,我还在为如何溜进翰白宗而发愁。”
言罢,她轻轻一笑。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能很自然地将“海色”称为故人。
就像他真的是她的故人一样。
何山依旧杵得像条俊美的电线杆,不过这条电线杆明显比刚刚松弛许多。
何山:“我正好要去翰白宗,可以捎你一程。”
方雀微微张大眼:“那便多谢师兄了!”
何山:“不谢。”
他本可做到滴水不漏,但耳尖还是偷偷地泛起一抹粉意。
还好夜色正浓。
何山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张小纸片,拎着给方雀看。
纸片裁剪得精巧可爱,是一个大脑袋的纸人模样。
何山:“待会要委屈师妹附身到纸人上。”
方雀失笑:“不委屈,不委屈,还要麻烦师兄施法。”
何山双手结印起势,低声念着一大串咒语。
方雀确信自己听懂了夹在其中的四个字。
太过生分。
方雀:……这也是咒语???
白光从何山的指尖溢出,照亮小半沙滩,又慢慢暗淡下去。
海岸上,只剩下一个人影。
小纸人躺在何山的掌心中,方才空白一片的脸上现出五官,四肢上也多了些蓝白相间的线条,线条组成的服饰的
纹路,同何山身上的如出一辙。
何山掀开交领,将小纸人贴着胸膛放好。
微冷的海风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从薄薄一层中衣之后,源源透出的体温和心跳。
纸人方雀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发热,就快要燃起来了。
这一定是因为她现在的身子是用纸做的。
何山的衣领里没有光,某只白纸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粉纸人。
沿着山路,何山一步步走到刻有“海天一色”四个大字的石碑前。
山门有值守,何山很自然地掏出那封邀请函,递过去。
邀请函是刚刚从笔记本中找到的,封口才拆不久,纸张一侧还有粘性。
值守弟子拿着邀请函,仔仔细细地看了七八遍,这才点头示意何山进入。
何山微微颔首,抬靴跨过山门。
靴底玉环尚未落地,一侧的弟子忽然转过头来,伸平手臂。
他的目光落在何山的心口上。
“等下,你这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