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过去的时候,湛云江正用剑指着鹤怜,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鹤怜束在发上的绸带已不知落到了哪里,没了拘束的青丝在风里肆意飞扬,使得他原本飘逸出尘的气质无端多了几分邪气。

  他单手捂胸,唇色泛白,显然是受了内伤,只是语态依旧平稳,没有半分迟疑:“我无甚可解释的,是我连累尹华罢了。”

  “那你为何要放他走!”

  湛云江手腕一转,那柄还沾着猩红的血水的荡云剑已直直抵在了鹤怜的喉结处。

  也不知鹤怜是有恃无恐还是天生心大,被湛云江用剑指着喉咙竟还能笑出来,他说:“云剑尊,鸤枭生性阴诡,保命的伎俩更是层出不穷,你将这顶帽子扣在鹤某头上,实在是冤枉。然今次到底是我牵连了尹华,我不会推脱这个责任,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拿我刺上几剑出气罢。”

  湛云江执剑的手微微一收:“你以为本尊不敢?”

  “等等!”

  我见湛云江已是出剑之势,赶紧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别冲动,把剑放下,先放下。”

  湛云江举着剑不动,只是将气势略收了收。

  鹤怜见我全须全尾,眉宇间的担忧松懈下来,轻声唤了我名字。

  我转头去看他,白衣染尘,青丝凌乱,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终于落到了地上。

  “鹤前辈,你不用谢我,”我放慢语速缓缓说道,“我并非是相信你才阻止剑尊杀你,相反,我甚至比剑尊更确信你和那鸤枭是一伙的。”

  因为在鸤枭袭来的同时,鹤怜突然揭穿我的身份,他用这种办法扰乱我的神志,以至于鸤枭出现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险些直接坠落。

  但……

  “只不过我实在很好奇,我与前辈你无怨无仇,与那鸤枭更是素未谋面。你们,到底为什么想害我?”

  鹤怜欲要开口,我立刻抬手阻止了他,并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如当年,我还会亲切地唤他哥哥的时候:“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你与鸤枭想害的并不是我,你们真正的目的,是借我为饵,谋害云剑尊。”

  手下男人的小臂紧紧绷着,我斜眼看他,见他脸色不变,想来也早就觉察到这点了。

  鹤怜的神色更加茫然,他甚至想不顾剑刃走近我:“尹华,你怎会如此想?”

  我接着道:“但是,你放弃了。”

  鹤怜僵住,停在了原地。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最初的打算是将我甩下高空,引剑尊不顾性命来救我。剑尊在此地无法御剑,单凭那些浮空的碎石,踩空坠落的概率非常大,你们只要稍加干扰,剑尊在心急之时未必不会踏错。”

  “然而……”我向鹤怜走近一步,“你放弃了。”

  “如果你按照原计划,将我从身上甩落,之后让速度胜于你的鸤枭追上我,我也未必会死。而且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我死,对么?然而你与鸤枭似乎并不是互相信任的关系,所以你在最后关头放弃了这个计划,却没料到鸤枭恼怒,对我穷追不舍,我最终还是掉了下去。”

  鹤怜丹红的唇瓣抿着,垂眸凝着我,瞳中是满天星辉。

  “不过可惜的是,鸤枭为了阻挠你,让山侧的浮空碎石密集了不少,于是也让剑尊的行动方便了不少,我这才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而剑尊也没能如你所愿,死在这里。”

  说到此,我笑着朝鹤怜拱了拱手,问:“鹤前辈,在下这段猜测,可有说中一二?”

  又问:“方才坐于前辈背上,前辈说尹华并不重,那么如今,尹华是否重些了呢?”

  鹤怜,一千三百年了,你以为我这些年里,半点成长也没有么?

  鹤怜的神色终于舒展,那双美艳饱满的丹唇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愉悦的笑。

  他道了一句“后会有期”便笑着往远处走,湛云江没有拦他,我也没有。夜幕下,他一身素袍在风中翻飞,满头青丝张扬,与泼墨似的袖口一起,融进了漆黑的天地间。

  白雾蒸腾,一双黑尖白翅自雾中伸展,接着轻盈一扇,那窈窕鹤身便在穹窿下翩然远去。

  我静立在原地不动,直到湛云江自身后将我揽进怀中。

  我任由他抱着,问:“剑尊,你不去杀他么?”

  湛云江却只是深深地亲吻我的发:“我只想守在你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