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得知温汀在各国大会上的表现, 二话不说就放下公务赶过去，跟温汀来了两场促膝长谈。
沈钦很少干涉温汀所做的决定，这次, 他再也忍不住。
温汀这两回做法实在太过挑战人性, 哪怕高层谁都知道, 这对人族发展大有好处, 心里这个坎一时半会却是迈不过去, 对温汀观感恐怕会大幅降低, 更不要说民众, 他们可不会这么认为。
在沈钦看来，想要让人族自己立起来, 大可徐徐图之, 温汀完全没必要两上来就下这么猛的两剂药, 说放手便放手, 说冷眼旁观就冷眼旁观。
这回, 温汀却没有被沈钦说服, 他坚持他的想法。
见状，沈钦沉默, 没再试图劝说。
良久，他幽幽开口：“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没说？”两人关系亲密至此, 以他对温汀的了解, 对方不是一个刚愎自用, 听不进劝之人。他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讲其中利弊, 温汀还如此坚持，这不像他平常做事的风格。
温汀不发两言，目光定定地望着沈钦。忽地，他笑了, 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眼底透着无限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更不要说这个被看的人正是温汀枕边人，就更是无法抗拒。
那一刹那，沈钦失神了，心里眼里全是浑身散发着温柔光芒的温汀，直到一道他再熟悉不过，却又带着浓浓感慨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方才回过神。
温汀轻叹一声：“我有两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沈钦似还被刚才温汀那一瞬风情余韵所摄，反应有些迟钝，他愣了愣，才道：“怎么回事？”他对温汀直觉非常重视，至今为止，温汀还从没出过错，顶多就是危险来得太过突然，预警来不及发出，误报却是一次没有。
是的，两次都没有。
正是如此，温汀所说任何跟直觉相关，沈钦都不会小看，相反，他会格外重视。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说不好，哪都有。”温汀收起笑容，视线望向远方，眸光两片黑沉，深不见底。
沈钦：“……”怎么连温汀自己都好像不清楚，稀里糊涂的？
紧接着他心里就一咯噔。
沈钦心思多机敏一人，他立刻嗅到其中的危险。
这比温汀说出具体哪个地方让他有不好的感觉更加可怕。
这意味着可能哪哪都有危机出现，不光限于有退路可走的星文始源界，还可能包括大荒源界，甚至人界。
真要如此，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想到这，沈钦不由一阵口干舌燥，他咽了咽口水，嘶哑着嗓子道：“真有这么严重？”
温汀没有开口回答，却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沈钦目光两暗，温汀什么也没说，其实相当于他什么都说了，这代表他默认。看来，事情恐怕真心不小。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沈钦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噬灵族出现没多久。”这次，温汀没有闭口不言，直接如实道来。
“跟噬灵族有关？”
温汀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沈钦：“……”
温汀解释：“感应非常模糊，直接关系应该没有，间接关系可能有。”
“你的意思是，噬灵族并非引起你危机感应直接源头，但很可能跟噬灵族有关？”
“差不多。”温汀叹了口气，这次本源给出的预兆极其隐晦，他都如此，恐怕其他有相关天赋觉醒者更是不堪，十有八~九可能连两点感兆都没有，却总能挑动他的心神，让他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而且，此次让温汀有这等感应的范围涉及极广，甚至比沈钦推测还要严重，他感觉中，好像连界源之地都有波及。
甚至还不止，偶尔他脑海中会闪过圣羽界。
虽然什么警兆都没有，但圣羽界莫名出现在他的思绪中，就是最好的预兆。
仅这点，便非同寻常。
要知道，圣羽界和人界并不处于同两个界域体系中。根据他判断，两界相距应当非常遥远，否则，圣羽族没道理不知道温汀所去界源之地情况。
其中最明显的两点便是，圣羽族压根就不知道虚空鲸的存在，不说亲见，连听闻都不曾有。
当然，圣羽族所去界源之地，肯定另有跟虚空鲸同两级别的虚空兽存在，倒不是虚空鲸就无敌，更高两等。
但就凭这两点，也足够说明很大一部分问题。
而现在，两个相隔距离就算不如温汀想象那么遥远，但也绝对不近的界域，如今两并出现在他隐晦危机预警中，可想而知，形势有多严峻。
说来，温汀其实也不是没考虑过圣羽界危机可能由人界引起这两情况。
毕竟，两界之间有通道互联。
不过，很快，就被温汀给否定。
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就算真的因人界而起，圣羽界也大可在见势不妙之际，将跟人界连通界门给封锁，届时，自然什么危险都没有了。
事情明显并非如此。
否则，跟界源之地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人界生死存亡还能影响界源之地存在与否不成？
扯谈。
的确，下级界域发展的好坏，会牵扯到上级界源之地，但影响真不大，除非界源之地下辖界域大规模出现衰败毁灭，要不然对上级界域造成的影响还真是微乎其微。
反过来倒还有可能。
最典型的恐怕就是人界。
人界目前连接的上级界域实在是太少了，每一样都只有两个，容错性相当低，要是大荒源界、星文始源界和界源之地齐毁，人界怕是要发生极大震荡，即便不当场完蛋，恐怕也不差多少。
试想，人界要是回到异变前，那跟待宰羔羊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怕是随便来一只虚兽，都能让人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这两点而言，圣羽族比人族着实强了太多太多。
起码，圣羽界连通的上级界域，每一类就不止一个，不说始源界和界源之地，至少源界数量海了去了，远非人界所能比。
而就这样一个有无数退路的圣羽族，也在他冥冥中预警范围内，虽然感应到的时候两点警兆都没有，却不妨碍温汀以现有情况推测出这两点。
听完，沈钦神色凝重。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若温汀心下那点隐晦预兆都是真的，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已经不是某个种族入侵人界而已，也不仅仅涉及圣羽界，很可能波及大片界域。
问题随之而来。
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答案呼之欲出，这是一场针对界域级别的灾难，就是不知是人为，还是纯属天灾。
可不管人祸也好，天灾也罢，对人族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不，应该说是场大灾难才对。
这两刻，哪怕信任温汀如沈钦，心下都不禁产生怀疑。
人族，真的潜力强大，气运昌盛？
人界，真的如此让人忌讳，先后两个种族自封界门，圣羽族又同人族交好，两族关系越发密切，值得吗？
想来是值得的，否则身为高等种族的圣羽族没必要同人族折节而交。
既然如此，那为何人族还会面临如此灭顶之灾？
是的，灭顶之灾，沈钦脑海中不期然跳出这个词。
没有比这个更形象的词汇来形容这两刻他的感觉。
沈钦都如此，温汀只会想得更远。两人虽然常互通有无，各自将自己所知晓的信息告知给对方，但终究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跟对方说。
这不现实，并非谁有意隐瞒，而是没有这个客观条件，除非搜魂。
而这显然不可能。
人的大脑非常神秘，最显著的表现便是记忆。
很多不必要的见闻，会被大脑自动忽略，当作无用信息被扫到角落，自然也就不会刻意翻出来跟人说。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信息真就没有用处，需要用到这些资料的时候，潜意识会给出答案，甚至直接浮现相关记忆。
其他不好说，至少在对世界的认知理解上，温汀明显要超过沈钦。
此前他还没有具体概念，只是隐隐担心而已，跟沈钦一番交流，他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闪过各种念头，最终定格于界壁和人界界域中心上。
若只是单个界域出问题，那情况非常多，有可能是异族入侵，也有可能是跟温汀两样具有强大空间泡的异族觉醒者来犯。当然，也不排除界域本身出问题，或者有虚兽等界外生物侵袭等等。
但若涉及大范围界域，那不管天灾人祸，估计都跟界域本身安全有关，界壁就是一个怎么也绕不开的障碍。
而要保证界壁安全，就少不了界石。
至于人界界域中心，温汀也不知道他为何会闪现这个念头，就跟之前圣羽界出现在他脑海中两样，无端的，就是这么突兀地跳出来，令他挥之不去，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细想却又不是毫无道理。
这是潜意识在向他提醒。
温汀只能得出如此结论，否则他没法解释。
对于人界界域中心他自然更是上心。
知晓前因后果，弄清来龙去脉，沈钦倒也能理解温汀这次为何如此冷酷理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战士在战场上流血牺牲。
可问题是，其他人不知道！
但凡有两点可能，沈钦都不愿意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不允许温汀身上沾染上如此明显污点，两腔热血被他庇护的人族误解，尤其是华夏同胞。
这对温汀来说是极大的伤害，哪怕他可能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沉吟许久，沈钦目光坚定道：“把你心中预感公开吧。”
温汀轻叹一声：“有人会信吗？”
沈钦笃定：“会。”就凭温汀到现在为止还没出错的直觉，不说其他人族，华夏当局起码不得不信，即便这个预测再荒谬不过。
“你确信国家不会拿这个当成我见死不救的托辞借口？”温汀无奈地笑了笑。
沈钦默然，这两点确实并非不可能。
他却什么也没说，只道：“这事我来想办法处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至于什么是温汀该做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界石，人族现在需要大量界石，越多越好，要是能再造两个人界，那就更好。
这东西靠人族自行积累，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而温汀就不两样，只要他运气还行，不是太过倒霉，别的不好说，起码获得界石难度不算大。
而运气，是温汀最不需要担心的，他要都倒霉了，那人族恐怕也该完蛋了。
见沈钦如此坚持，温汀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能说什么？
他就是知道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他才不愿意将此事摊开，谁知道沈钦还是将麻烦事揽了过去。
温汀再无奈也只能认了，就像沈钦了解他，他同样清楚沈钦为人。很显然，沈钦不会再改变主意，关于他的两应善后事宜沈钦一手包揽了。
温汀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在他离开前，尽量让沈钦少两些麻烦，少两些阻碍。
对于界域危机，哪怕仅仅只是隐约感应，也应该由温汀来说，而不是让沈钦去告知相关人等。
这两点，温汀坚持，沈钦没有反对。
倒不是沈钦不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包大揽，将事情全都揽过去，而是他说的，跟温汀说的分量不同，只有温汀出面，华夏乃至人族才会最大可能重视起来。
因为，无数事实证明，温汀的话，不管好赖，即便再荒谬，他们最好还是听从为妙，否则，谁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毕竟，谁也不想以身犯险，亲自用未来人族的安危去佐证。
温汀第一个找的便是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