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怎么了？”
陆昭一早就看见了, 只不过刚刚盛怀宁一直在跟他打岔，他也就没时间问。
盛怀宁额头上贴着一块不大的创可贴，被碎发遮掩着, 但还是很醒目。
“啊，”盛怀宁随口应了一声，“刚刚不小心磕的。”
陆昭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啊，不然呢。”
他还以为是季随风打的呢。
对方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更何况他现在心情应该不怎么样。
“你不好好拍戏？到我这里来干嘛？”陆昭突然想起来，盛怀宁这还是上班时间呢吧。
“季导生气走了, 本来丁副导打算接手继续拍的, 但是我这边出了点意外。”盛怀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轻啧了一声, “休息完起来的时候脑子有点晕，忘了前面有个台子了, 一头就磕上去了。”
额头上瞬间就见了血, 伤口虽然不算是太大，但这伤口显然不是化妆品能遮住的, 就算后期修，他的脸看起来也不会是那么完美。
季随风不会容忍自己电影里出现这么个小瑕疵的。
“副导给我放了半天假, 说让我回来好好休息。”
陆昭看了他一眼，“去医院看看。”
“哈？”盛怀宁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必要吧。”
这么大点个小伤口，他去医院的路上说不定就自己愈合了。
“扎一针, 别感染了。”
盛怀宁闷闷地哦了一声。
本来以为这么点小伤口第二天就能好呢。
第二天早上, 盛怀宁迷迷糊糊地起床, 去浴室洗漱的时候, 余光不经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还吓了一跳。
额头上肿起来了好大一块，那皮肤的周围隐隐还泛了点青。
他这下子就更不能拍了。
季随风昨天本来就心情不怎么好，今天早上一听说这事，沉默了几秒后，那神情明显就更不好看了。
他说盛怀宁蠢的和猪一样，走个路都能摔到。
没办法，只能先拍别人的戏份，盛怀宁这边，就权当是给他放假了。
盛怀宁倒是挺开心的，因为他现在终于有时间能和自己未来的小老板多待一会儿了。
他本来以为陆昭就只是来探个班的，看两眼就走了。
但没想到对方一点想要离开的架势都没有，还专心处理起了他的事。
既然定下了想要给盛怀宁换公司的这个决策，陆昭便立刻派人着手去办。
盛怀宁虽然现在身价是挺低的，但盛星这边丝毫没有掩饰对他的在意，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对方经纪公司还想拿拿巧，试图榨取掉自家艺人的最后一分价值。
只可以盛星这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派了公司的法务部出来，分分钟就从当初盛怀宁签的那个合约里找到了一系列的漏洞，这种霸王条款根本就不符合行规，也就是骗骗一些刚出道又急于求成的新人罢了。
盛怀宁智商没问题，他只是带了点初出社会的天真。家境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富大贵，但自小也是被娇惯着长大，他不太喜欢一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也懒得和人掰扯。
他不在乎公司压榨自己，也不太在意酬劳的分成。公司给他资源，能让他拍到自己喜欢的戏就行了。
和盛怀宁那个经纪公司谈了两天，最后只是付了盛怀宁签的合同上面，原本所写好的违约金。
到盛星的第一天，盛怀宁身上一下子就背负了几百万的巨额债务。
陆昭拿了一份新合同来给盛怀宁签，里面的条款都是按照行业标准来的，对于他这个出道不久的新人来说，不算低，但也不算有多高。
盛怀宁看都没看就直接在合同最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也和他本人一样潇洒，一笔写下来十分顺滑，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陆昭想开口说话都来不及。
“你不看看合同就直接签？”
怪不得之前被他那个经纪公司骗。
“陆总，陆老板，我现在都是你的人了，你还能害我吗？”
“这谁能说的准，你之前的老板不也骗你签了那份霸王合同吗。”
盛怀宁沉吟了几秒问他，“那你会骗我吗？”
陆昭语气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不会。”
这话说出来，他总觉得不得劲。
盛怀宁依旧用那副浑不在意似的语调说着，“那不就成了。”
“反正我现在还倒欠公司几百万呢，你就算是想骗我，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骗了。”
“这钱不用你还。”反正本来就只是陆昭一时的心血来潮，没道理还让盛怀宁自己担着这份债务。
“那可不行，”盛怀宁弯着眼睛在笑，语气却很笃定，“不让你白花钱，我以后肯定给你赚回来。”
听到他这话，陆昭觉得有点好笑，“你还挺有自信。”
“当然了。”
他的语调懒散，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感觉，“我相信我自己。”
“我还相信陆少你的眼光，肯定不会出错的。”
陆昭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那是你没看到我亏钱的时候呢。”
“那你觉得在我身上投资会亏吗？”
“…不会。”
“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嘛。”盛怀宁有点惊奇。
面对盛怀宁的时候，陆昭总有一种诡异的挫败感。
盛怀宁性子太直了，说话也很直接，他不是很适应和这种性子的人打交道。
陆昭觉得自己和盛怀宁完全就是纯洁到不能再纯洁了的合作关系。
但是其他人不这么想。
因为自从投资剧组的这个大金主来了以后，拍戏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盛怀宁身影了，他“不务正业”了这么久不说，还时常出入陆昭的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天。
再加上两人一开始就不是那么清白的暧昧关系。
叫人不多想都难。
盛怀宁不在的这段时间，剧组里每天火气最大的人就是季随风了。
盛怀宁这个碍眼的傻逼走了，拍不了他的戏份，先拍别人的也无所谓。
他这两天拍男女主演两个人戏份的时候，心里的火一天比一天大，原因不在别人，在于饰演男主的楚朔。
这位前不久刚刚拿到了最佳表演奖的影帝，在镜头前面每天都进入不了状态。
面对着女主发呆，接不上台词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楚朔，你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故意演我呢是吧？让你对女主表个白，表白懂不懂？这场戏有什么困难的，你告诉告诉我有什么困难的？你在那发什么呆呢，说台词啊，你他妈的倒是说一句台词啊。”
女主已经酝酿好了情绪，泪眼婆娑地看着楚朔了。
反观这位大影帝呢。
看着女主那双含水的眸子，他神色怔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发呆。
现场的画面一下子就变得很尴尬了。
“真他妈的不知道你那奖怎么得的。”
一连几场戏下来都是这样，也不怪季随风发火了。
“抱歉，季导，我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楚朔还是惯用的这句话术。
“一周了，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了，你他妈的还没给自己调整过来吗？楚朔，我把话撂在这了，不能拍你就滚，我这剧组也不差你一个。”
楚朔没说话，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那样子肯定是没听进去季随风说的话。
中场休息的时候，跟在楚朔身边的助理有点担忧地看着他，“没事啊？楚哥。”
楚朔摇了摇头，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握着冰凉泛着冷气的瓶身，他觉得燥郁的心情都平复了不少。
一周了。
上次和自己对戏的那个小演员有一周没出过酒店了。
他在干嘛。
又或者说，他在和人干嘛。
楚朔自然也听说了外界的那些谣言。
他不关心盛怀宁怎么样，他关心的是这场话题中的另一个人。
谣言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件事是真的。
陆家的那位大少爷喜欢包养人的事在这个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喜欢年轻的，漂亮的，会讨好人的。
盛怀宁年轻，他还很漂亮。
有着那么一张漂亮脸蛋，就算不会讨好人，那位大少爷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楚朔眸子暗沉沉的，里面像是藏了一团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的火。
“楚哥……”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楚朔这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喝完了水，也没有把盖子拧上。
握着瓶身的力道太重了，塑料瓶子都被他挤压得变了形状，里面的液体也顺着瓶口溢了出来，洒了他满身。
腿上的布料已经被洇湿了一块，而楚朔刚刚居然都毫无察觉。
他有些心烦地阖上了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情绪都重新藏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干什么，到底在跟谁置气。
可能是在和陆昭，但更多的是自己。
他为了当初自己的那份自作多情感到难堪。
楚朔当初和陆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十分常规化，他们两个人是在一个酒局上认识的。
楚朔当时刚刚出道不久，他的经纪人说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那是一个很高档的酒会，里面有不少影视行业的大佬，以及许多集团的高层，一帮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去。
在第一次看到陆家那位大少爷的时候，楚朔对他的观感并不是很好，因为打量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让人很不舒服。
好像自己就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供在那里任人挑选。
那位少爷明里暗里地说，只要自己跟了他，以后想要什么资源都会有。
楚朔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不过毕竟是自己公司的领导，他也不好直接翻脸。楚朔就只是很官方式地和人寒暄着，他那时候敷衍人的功力还没修炼得有多好，有点阅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
当时的陆少爷可能也看出来了，脸色都难看了不少。
不过他毕竟是顶着陆家的名号，自恃身份，也没做什么太为难人的事情。
楚朔以为两人之间的交集自此结束了。
但没想到后来还能见到陆昭。
那次见面怎么说呢。
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分明是同样的长相，但楚朔却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很不一样，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一个人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他不知道。
带着这点好奇，楚朔开始试着接过了这位大少爷递过来的橄榄枝。
那一段时间，楚朔拿到了盛星最好的资源，就连他因为一时兴趣随便进的一个，资金短缺的小剧组，第二天都会收到一大笔资金的投入。
楚朔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能让盛星如此栽培自己。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有人在暗里捧他。
那已经都说不上是暗地里了。
毕竟陆昭每次做事的时候从未遮掩过，所以当时的所有人都知道，楚朔被人看上了。
娱乐圈里的潜规则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楚朔虽然没主动提出过自己想要什么，但说到底，他还是这份利益的受惠者。
楚朔当时的心情是真的很矛盾，他一方面对这种事情不齿，一方面又觉得自己陷的很深。
不是陷身在利益交织的泥潭里，是他陷在了一个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他好像喜欢上那个，曾经提出过想要包养自己的小金主了。
他觉得陆昭可能也是喜欢自己的，就算喜欢的不深，也多少算是有点好感的吧。
不单单他一个人这么想，是当时周围知晓两人关系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毕竟那位大少爷自从认识了楚朔之后，就好像收心了不少，虽然身边依旧不怎么缺人，但不像是之前玩的那么花了。
他专心培养着楚朔，给了对方几乎所有能得到的资源。
这种特殊的优待，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楚朔不是认不清自己感情的傻子，正相反，面对这段感情的时候，他很坦然。喜欢就是喜欢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逃避。
他甚至都在思考，到底要哪天去和陆昭表个白了。
随着时间的越长，他心里也就越紧张，烦躁的情绪甚至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他觉得哪一天都不好，又觉得哪一天都可以。
在一次酒局上，看着站在陆昭身边，那个言笑晏晏，抱着他胳膊撒娇的性感女明星。
楚朔终于忍不住了。
在宴会结束之后，他冷声赶走了那个想要把陆昭送回房的小明星。
他把人给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陆昭可能是喝的有点多了，意识昏昏沉沉的，神色也一直都不怎么清明。
把人给安顿在了自己床上，看着安静躺在那里的男人，楚朔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十分强烈的冲动。
他今天也没喝两杯酒，但就觉得身体好热。
把外套脱了都还是热。
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了。
楚朔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走到床边，慢慢俯下身子，只犹豫了几秒，就对着那个自己肖想了已久的嘴唇吻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简单地轻吻，两块软肉浅浅地贴着。
但是这种柔软的感觉让他着迷。
他试探着一点点深-入，呼吸声越来越重，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无知无觉地任凭他轻薄着。
对着那张看起来很普通的脸，楚朔眼中却满是痴迷。
楚朔对外的性子有些冷淡，不是公司给他打造的人设，是他本来性格就不怎么好。一开始的时候他需要硬着头皮去和其他人交流，但到了后来，他身后有了一个大靠山，就也不需要再看谁的脸色做事了。
一点点的，回归了自己原来的本性。
他懒得社交，懒得应酬，对于演戏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状态。
但他越是这样冷淡，就越引得粉丝发疯。
楚朔的那些个小粉丝一定想不到，她们心中完美无缺的偶像居然有一天也会对一个人如此痴迷，甚至都痴迷到都已经有些变-态了。
对方的身体，口腔里，舌尖上…都传出了浓郁的酒气，楚朔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清醒了。
他要是酒后乱性什么的，听起来也很正常的吧。
有些不舍地又舔了舔那两瓣唇-肉。
他的动作很专注，自然也没注意到身下人的那点小动作。
余光不经意地瞥到陆昭的脸，楚朔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昭刚睁开眼睛，他不舒服地眨了几下，眸子里都泛了点水色。
但神色看上去却很冷。
他就只是安静地，冷冷地看着楚朔。
楚朔心里一瞬间就有些发慌，他开始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但陆昭脸上神色却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楚朔甚至都来不及酝酿自己的情绪，他只想着，先安抚好对方。
他就在这种情况下和人表了白，结结巴巴地倾吐着自己的心思。
他说了很多，但陆昭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楚朔那颗躁动的心也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戏了。
再多待下去也不过是徒增难堪。
他也不想自己的小金主觉得他烦。
最后楚朔还是沉默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就在门轻轻关上之后，床上的人似乎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咂了咂嘴，嘟囔了两句什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楚朔也没等来陆昭的回复，但是他听说了对方出差到国外的消息。
他告诉了几乎身边的所有人，但是唯独略过了自己。
楚朔觉得他明白了。
自己也没必要特意去求到一个什么答案了。
他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人觉得厌恶。
从那天开始，两个曾经关系不错的人一点点变得疏远了。
一个有意疏远，一个无意挽回，这段关系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