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着?”

  姬若河也不装睡了,他坐起身子,窗外的明月光刚好只剩一缕照在项凌的侧脸,模糊了他的轮廓,从这个角度看去,面前这个人真的很像一个人。

  “你的心里装着谁?”他似穷追不舍,又似喃喃自语。

  “我……没有谁。”在这个人的面前项凌始终说不出口,他现在是楚江,他的心里不应该有人。

  外面的谣言,将他描述的残破不堪,但只有他心里清楚,他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就算是楚江的身体,那也不是自己。

  姬若河歪着身子,向他伸出手,项凌忘了动弹,姬若河够不着他,只得倾侧出床的外缘,拉他的手。

  “睡吧。”

  他没有说什么,语气平淡,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方才的问题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项凌许是害怕极了,被拉上床后,一阵混乱中睡得死死的,反观姬若河没了睡意,一只手枕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将项凌搂在怀里。

  少时的心,它的透明如同学校小卖铺晶莹剔透的水果瓶,纯真易碎。盛夏一点点风吹都会吹乱一个人的眼,吹碎一个人的灵魂。

  无人知晓少年的心思,亦无人晓盛夏的风。

  到后来,很久之后,追忆以往,夜深人静之时,想起那年盛夏的风,耳边听穿风声只听到了两个字,闻声铃音初见清澈,就好像,心上人站在面前,微微笑,那张能发出美妙声音的唇轻启,轻轻吐露他的名字。

  ——虞姬。

  “虞姬——”朦胧间,姬若河恍惚又听到了这个声音,细弱一碰就碎。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刚听到的那一声是幻想。

  “虞——”第二声没了后面那个字,却让他确定的不能再确定,真的听见了,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姬若河一夜未阖眼,亦一夜神游。

  ——

  凌美接近年关最后一次开员工大会,内容包括公司过去一年的工作安排,结果如何,优秀员工以及未来展望和工作行程。

  台下坐了不少人,但职位直到项目团体的负责人,依然大部分基层员工参加不了这样的员工大会。

  张星星沾了项凌的光才能以助理不能离身的理由混进来,项凌让人给他加了个位子,也无人反对,反正这种规模的员工大会主要作用是放松,基本没有其他事让人烦心。

  张星星坐在项凌身边,眼睛一直瞅着台上,讲话的人一个换一个,面带微笑,吹得天花乱坠,很有面子。

  “什么时候轮到你上台?”张星星磕着瓜子问项凌。

  项凌扣着手机里庄锦的照片,听到这话扑哧一笑:“和我没关系的,只是来走个过场,听他们说就行了。”

  “啊?那我来有什么意思?看不到你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来是为了吃吧,从开始到现在你就没停过。”项凌指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瓜子壳,全都是张星星磕出来的。

  张星星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扯犊子不带脸红:“那我以为你压轴出场,等待的过程很无聊,磕点瓜子解解闷了。”

  项凌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不同他说话。不一会,张星星自己无聊和他搭话,说:“哎,阿江,你给庄锦他们选的片子公司同意了没?”

  “不知道。”项凌听问放下手机“题材可能审核过不了,还在等消息。”

  “也是。”

  项凌给挑的这部片子是现下比较深得小众群体喜欢的耽美题材,也是小说改编,名字叫《邪不压正》,青春校园风,讲述的是两个男生在高中时代相遇相交的故事,全剧情基调轻松炸萌,又贴近生活,比较吸引人眼球。

  不过现在电视环境改革,片子的类型能不能过还是个问题。

  “再等等吧,说不定有好结果。”

  张星星吐了一颗瓜子壳,笑道:“阿江你这么厉害,眼光又独到,肯定会过的。”

  项凌敲了敲他的额头,说:“拍马屁的功夫不减啊,马上要过年了,回家吗?”

  “回啊,等开完年会,下午请假回去,车票买好了!”张星星一提到放假,心里就开心的不得了。其实像影视娱乐公司员工放假是奢望,但是今年他不计代价请到了延长假,开心的像个未长大的小孩子。

  “你呢,你过年回家吗?要不去我家吧。我家住在东北,我可以带你去看冰雕,可漂亮了。”

  项凌倒是想去看看,不过过年去别人家侵入喜庆氛围会让他更受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家中,随便过一下一个人的年就足够了。

  “不了,我也要回家,看看他们。”

  张星星脑子一顿,忘记了项凌过年要回家看家人的,不好意思笑说:“对不起啊,忘了你要回去陪家里人过年,那等有时间了,你去我那玩吧。”

  项凌点头:“一定。”

  ——

  一场会开下来,去了半天,项凌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项目部发来的审核结果,竟然意外地通过了,更意外的是片子监制还是让项凌担任。

  张星星开心:“好兆头啊,公司折服于你的智慧和才能了,阿江,我们要飞啦。”

  项凌对这次审片能过有点意外,原因多方面,欣喜之余隐隐担心,这会不会又有人从中作梗,会不会是他们的一个考验。

  看出项凌的担心,张星星安慰道:“反正锅都飞来了,是好是坏我们都只能做下去,我觉得,有阿江你在,就一定能成。”

  “嗯。”

  晚饭的时候,项凌接到了姬若河的电话,电话那头说片子是他让审核过的,题材很新颖,让项凌好好做。

  项凌心里也有一丝猜测是姬若河帮的忙,但没想到他好像帮了百分百的忙。

  谢谢,我会努力。项凌是这么跟他说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谁都没有先挂电话,项凌在这头听着那边传来的呼吸声,很重,好像有点感冒的鼻音。

  “你……”感冒了?

  “挂了。”姬若河说。

  项凌做了口型,没说出声,连好都没来及的说,电话那头就没声了。

  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姬若河之前给他的感觉放佛回到了初恋那时,现在只要冷淡一点,他就觉得姬若河瞒着自己有事。

  而项凌总学不会长记性,每当自己在磨砺中成长一次,觉得人活着应该为了自己,坚强一点,不要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过段时间,他就会忘记,然后总是逼迫自己做的在别人眼中看来是进步的。

  在工作上是,生活上也是。

  那天晚上,他和姬若河并没有过于深刻的交流,但项凌觉得也许就是那个晚上让姬若河觉得自己是个没价值的人,因此他才不接受自己的问候。

  ——

  时间一天天过去,项凌在忙碌的年关工作中渐渐没办法再去想有关姬若河的一切,而姬若河这几天也忙应酬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公司里两人碰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一月十五号开年会的时候,宴会进行到一半,他不经意地一瞥在进门处看到了姬若河。

  他的身边,属于段空青的位置正主回来了。

  项凌和他目光交汇的时候,姬若河也看见他了,不过只是轻轻一瞥,没有深入交流,在姬若河转头的那一刻,项凌的笑容凝在脸上。

  张星星为了赶火车已经走了,项凌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桌子和一群不认识的同事面对面,他们说话,项凌插不进去,他们也不想带项凌说话。

  闷得慌,项凌想出去,不过有人提醒他一会会有游戏,每个人都有机会被选中参加,所以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项凌也不想表现的自己是不屑公司的聚会,便忍着坐在那,掏出手机,玩张星星推荐的贪吃蛇。

  主持人在上面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夸赞公司的美言,然后进入了宴会最令人期待的游戏。

  “下面我们的蒙眼摸手的游戏正式开始了,我们将请八位员工上台参与游戏,而我们的猎手是凌美最高掌权人姬若河先生。”他的名字一出,台下一片掌声。

  项凌为了迎合鼓掌,差点手机都摔碎了。

  主持人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面带微笑介绍完重要人物,下面开始介绍游戏规则。

  “好了,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游戏规则,姬先生作为最后猜靶子的人,在游戏开始之时需要看一遍或者摸一遍我们台上的八位员工的手,我们会给员工编号,姬先生猜结果只需说出编号即可。”

  这等员工福利,没有哪位女员工不动心的吧,她们争抢着举手报名,主持人在东边席位喊了两个,中间喊了两个,西边喊了两个,最后两个,段空青上去,他在阴暗处朝主持人使了个眼色,主持人点头回应。

  “最后一位,就那位先生吧。”

  项凌专注看手里的手机,直到全体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主持人指的是他。

  像这种所有目光短时间聚集过来的感觉活脱脱像被扒光了衣服的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神的责罚。

  初中那会被当众诬陷和现在的感觉虽不同,但有异曲同工之妙。

  姬若河静静地看着项凌,没有破绽的冷漠表情,导致项凌无法抉择到底上去还是不上去。

  身体付之行动比脑子想的还要快,最终一锤定音,项凌走上了舞台。

  抓阄抽到的数字是八,段空青的是六,其他人分别抽到自己的数字。

  主持人兴奋地说道:“向大家分享一个小秘密,咱们的姬老板以前可是练过的,对于看相摸骨这一手拿捏得非常好,这八个人里面,估计没有他看过一遍认不出来的。”

  台下一片哗然。

  姬若河面带冷色一个个走近站成一排的员工,去看他们的手,不过只是看,没有摸。

  项凌还纳闷,姬若河以前是练过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到了他这里,项凌犹豫地伸出手掌,手背朝上。他的手指非常美,每一根的骨头和长度都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了一样,不仅白皙而且修长,带着一种倔强的气质在里面。

  姬若河没有多看,歇了两秒,回头示意主持人他看好了。

  接下来就是姬若河蒙眼,台上八位员工无组织的打乱顺序,巧的是,项凌又站在了第八位,而段空青站在了他的隔壁,是第七位。

  主持人领着姬若河从第一个开始辨认。

  第一位是个女员工,姬若河一摸上她的手,她激动地不知怎么做才好,憋声喘气暴露了她的声音,而姬若河摸了一下就说出了她的编号,和她身上挂着的编号一模一样。

  顺利通过了两个人,主持人这时突然使坏,他将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拉走,让后边的人靠过来弥补空缺,这样台上八个人,真正参与的只有七个人。

  这是一个小小的陷阱,不过目前为止,这样的陷阱还不足以构成对姬若河的威胁。

  终于走到段空青的面前,姬若河摸摸他的手骨,细心描绘,从背面关节道掌心纹路他都摸遍了,还是没说出编号。

  这是方才他走过前面五个人都没有过的过程。

  姬若河深入透彻地摸了段空青的手许久。

  项凌都看见了。

  “空青。”姬若河说出了他的名字,而不是编号。

  掌声雷鸣,笑声如涛。

  项凌也跟着笑,最后姬若河停在了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

  伸就伸吧。

  台下台上屏气凝神,都在期盼着这次姬若河能摸多久。

  姬若河没让他们失望,在项凌手上花的功夫和段空青的不相上下。

  项凌的手掌被他摸得微微发烫,隐隐有点痒,这样清晰的触感,让他可以感受到姬若河掌心的纹路,甚至还有些臆想那晚,他……

  “放弃。”

  突然的开口,让项凌愣住没有反应过来,台下的观众也都忘记了出声,大概都愣住了,没有想过姬若河会猜不中最后一个,何况是在摸了那么久的情况之下。

  现场鸦雀无声了几秒,主持人及时跳出来掌控全局。

  “很遗憾啊,我们的老板没有猜中最后一个人,事实上,我从中拉走了一个人,或许给咱们老板干扰了,我真是个罪人啊。”

  他的话重新活跃了现场的气氛,根本没有人在乎姬老板猜不猜得中,都是讨个乐子,图开心罢了。

  项凌礼貌地鞠躬,向台下走去,不过这次,他回到位子上不过几分钟,就找借口出去了。

  也许是有点不开心吧,他猜了中了那么多人,就没有猜中自己。

  外面的凉风吹醒了项凌胡思乱想的脑子,没猜出来是真的好呢,若是猜出来了,现在的心境说不定更糟糕。

  小时候受过伤的手腕隐隐作痛,真的很奇怪,明明现在的身体不是原来的那个,为什么还会有原来身体的疼痛感。

  项凌走了,提前走了,而且这一走一直到除夕,他都没有再去过家以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