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祉存额头上贴着大大的创可贴别提有多滑稽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坐到了餐桌旁。
陈祉存见他眼下浓重，昨天封萧一直带着墨镜倒是没留意，今早起来才发现封萧黑眼圈好像有点儿重，脸色也不是很好：“昨晚没有睡好吗？”
封萧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陈祉存询问的的眼神，冷着脸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尝了尝，觉得没味儿，又往里放了满满两大勺的砂糖。糖多粥少，粒粒砂糖还没有来得及被完全融入粥中，就被封萧喝进了嘴里，不急着喝下去，细细抿了抿。得到了大量糖分的补充，封萧躁郁的神经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封萧喝得慢条斯理，陈祉存端着碗，悄咪咪地偷看着，仔细记着这个世界封萧的饮食习惯。任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封萧这一年来经常是整夜得睡不着觉。
时过境迁，封萧死后一年，陈祉存能够继续和封萧一同吃早餐，两人面对面坐着，自己抬眼就能看到他，甚至只要陈祉存愿意，伸出手就能摸到他，一想到这儿，陈祉存的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人生虽多残酷，但是事事都能有回转，大幸。
封萧吃完早饭，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陈祉存正端着碗对着自己傻笑：“你老傻笑做什么？”
陈祉存含笑着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
封萧一脸疑惑地摸了摸鼻子。
“吃完了？那我把碗收了。”
封萧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便上楼换衣服去了，路过陈祉存房间的时候，房门没关，团子端坐在门口，一人一猫互相对望着。封萧顿了顿，走上前去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喃喃道：“你的主人真的很好啊，把你养得油光水滑的。”
在团子玻璃珠般的眼珠子里闪现了一抹微笑，但是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封萧很快收回了手，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边走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就是太好了，才不能让他在我这块泥沼地里越陷越深啊。”即使声音微若蚊蚋，还是被团子听到了，团子姑娘看着封萧离去的方向，舔了舔爪子，便也回到房间去了。
等到封萧重新下楼的时候，陈祉存已经坐在楼下沙发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
陈祉存见封萧下楼来了，急忙起身站了起来，说道：“该出发了，刚岚姐又打电话来催过了。”
封萧点了点头，拿起外套和墨镜就往门口走，见陈祉存还没有动作，催促道：“还等什么呢？跟上啊！”
陈祉存点头道好，默默跟了上去。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陈祉存原本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自己开车，却见封萧已经习惯性地往坐到了驾驶位置上...
才驶出车库，封萧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把手机扔到了陈祉存怀里：“我开着车不方便，你接一下。”
来电显示：叶岚，陈祉存刚接起来，一声“你好”还没说出口，岚姐的声音先穿透了手机屏幕：“封萧！！！！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有出现在你该出现的地方！！！”叶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纵使陈祉存手快，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但还是受到了不少伤害。
在一旁的封萧一手掌握着方向盘，一胳膊撑着车窗，手指下意识地遮住了嘴唇偷笑了起来，见到陈祉存不断向自己偷来抱怨的眼神才安抚道：“抱歉忘了和你说，用我的手机接叶岚的电话一定要离远儿一点，不然...”封萧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耳朵可能容易聋。”
陈祉存无奈地叹了口气：“岚姐，是我。”
“小祉？？”叶岚说话的分贝立马低了许多，“你们现在在哪儿？”
“已经在路上了，路上有点儿堵...大概还要半小时才能到。”
叶岚支支吾吾，有些语焉不详：“今天我有其他事儿要做，可能去不了录音室了，你替封萧多兜着点儿。”
“另外……”
陈祉存在电话另一头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后半句，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才在一秒秒地跳动着。
“另外，今天晚上我组了个局，你千万记得录音结束以后，给我看住封萧，千万别让他提前溜啊！”
陈祉存偷瞄了封萧一眼，应了下来。
正在开车的封萧像是注意到了陈祉存的目光，转头问道：“怎么了？”
叶岚这时已经挂断了电话，陈祉存心里盘算着岚姐刚刚交代的事情必定是不方便现在就和封萧说的，要是现在坦白，封萧怕又是炸毛了。于是便打了个哈哈，想要糊弄过去：“没什么，岚姐又来叮嘱了几句，让我们千万不能迟到了。”
封萧没有表示疑惑，清点了两下头。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里空气都凝固了下来，两人各怀心思，陈祉存侧首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想着之后怎么告诉封萧这件事儿，直到看着外面的景物变换速度越来越快，这才回过神来。
“你开慢点儿。”陈祉存提醒道。
可封萧神情严肃，两眼紧盯着前方，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陈祉存有些急了，伸出手来扯了扯封萧的衣服。
封萧如梦初醒：“哦…抱歉，刚刚在想事情，下意识……”
陈祉存很快又把手给缩了回去：“在想一会儿录音的事儿吗？”
“算是吧……”
封萧在公司大楼下稳稳停住，两人从地下车库直奔录音棚。
封萧的公司M·K是有名的娱乐公司，培养了许多影视歌三栖的巨星。在THE ONE正式解散之前，主唱曾宁可是M·K艺人的头把交易，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长得好，声音又好，再配上团内其他两人的加持，THE ONE出道的首张专辑就打破了销售记录。
封萧今天的录音室是在M·K公司大楼的十楼，十楼的录音室在M·K公司艺人的心里简直是神圣一般的存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的。不是因为这间录音室的硬件设备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在这一楼层，除了录音室，就是M·K的总裁办公室。能来十层录音的，实力必然是得到老板认可的。
一路电梯上来，陈祉存便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今天十楼的录音棚被借用出去了？谁啊？这么大牌？曾宁走后都闲置了那么久？”
“嘘，你小点儿声，还能有谁啊，封萧啊。”
“啊……他？也配？”
“小点儿声。”说罢，欲要八卦的人自己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贝，“老人儿了呗，左不过是念着之前替公司挣了不少，曾宁走后就把人家一脚踢开就显得太无情了……再加上经纪人岚姐也是个有手段的……”
越到后面，话说得越发难听了起来，作为旁观者的陈祉存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反观封萧，面上不露声色，偶有人上前打招呼，他也都一一回应，步伐笃定，一直线往录音室走去。
录音室闲杂人等不能进入，所以，封萧让陈祉存在外面等着自己，自己先进去等其他工作人员到位。封萧这次要录的是一部电影的主题曲《有无》，是封萧两三年的曲子了，那个时候曾宁还没有离开。
预计四点开始的录音，到了一点半，工作人员才三三两两晃悠了来。
推开门进来，为首的是这次的电影的导演张彬，旁边的则是制作人廖东城。
“嚯！我说谁呢，这不是封萧嘛？”
封萧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想着伸出手来示好：“好久不见了，张导演。”
张彬一挑眉，他从拍摄第一部电影到现在将近十年，来来往往被无数人称呼过“张导演”，但是从这个昔日好友口中冒出来，只觉得冷冰冰。
两人对视着，张彬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迟迟没有想要和封萧握手的意思，录音室里气氛一下子古怪了起来。
随后廖东城很快握了上来：“初次见面，久仰大名，期待这次合作顺利。”
封萧扯了扯嘴角，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向毒舌刻薄的张彬，一下子没了兴致，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各就各位。
录音进行得紧锣密鼓，陈祉存在录音室外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导演张彬喊了好几次CUT，而廖东城的神情也变得不耐烦了起来，频频摇了好几次头。
“封萧，你的声音太不稳了，高音到低音部分处理得不是很好，再来一次。”
可是再来了十次，情况依旧这样。
封萧在THE ONE时期写的歌，每一首都是给曾宁量身打造的，曾宁走了，一大把的曲子也无人再唱。
曲子一写完，词儿还没填好呢，就被张彬看中，说要做自己下一部电影的主题曲。如今THE ONE解散，主唱不在了，张彬也没有想过换掉这个主题曲，除了是因为这首曲子太贴合电影主题之外，封萧也清楚，张彬还想要拉自己一把。
歌名《有无》，如果当时写下这首词，写的是和曾宁相互之间拳拳真情，到如今，每唱一个字，都是封萧在自己心上划下深深一道。
若有一天
我无日月无星辰
你还有没有一身情义
做我独一份知己
会吗？
不会了。
这一年，封萧见过了太多人情凉薄，曾宁当时甩下的烂摊子，封萧一个人慢慢补上。
这一年，封萧过得是好是歹，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对于曾宁，他也不恨了，只求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