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之随手丢掉画笔, 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心神不宁。

  就算在灵感最为枯竭的时候,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整整一个多星期,在已经打好草稿,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填涂的情况下,连动笔都会成为问题。

  草稿上画的是李珩, 灵感则来源于他们在欧洲过的那几个月——弟弟每天带着小马亚历山大出门的样子, 真的给他一直很微妙的可爱感。

  弟弟是乖巧听话、偶尔会顽皮一下的弟弟。

  小马也是温驯亲人的马驹。

  或许还有那两条脾气并不是太好的牧羊犬。

  总之, 谢思之在想到这个画面,并且初步构思草图的时候, 怀有一种异常开心、恨不得一夜之间画完的迫切感。

  他原本想把这幅画当做圣诞——圣诞不行那就元旦, 总之是礼物送出去的。

  尽管这段时间他确实因为自己的原因,对李珩关注得比较少一点,也不像老大老三那样会关注学业问题,可他心里面还是念着对方的。

  等寒假, 找到机会, 他绝对要带弟弟出门玩个够, 把有意思的东西都体验个遍。

  谢思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展到连画都画不好的地步的,拧着眉毛,对着窗户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不止画画, 他这几天的睡眠质量也不是很好, 闭眼就是噩梦,再这样下去, 估计得找医生开安眠药。

  不过开安眠药是之后的事了, 谢思之决定先出门喝个酒。

  他从一堆颜料和废纸里翻出手机, 找到了插电口充了会儿电,开机,并娴熟地忽略了所有的未接来电,还有聊天软件里各种各样的私聊,一键清空未读,这才打着哈欠开始翻起了消息列表。

  他这才注意到谢笃之换了头像,要不是有备注,差点就把对方和弟弟弄混,点进了朋友圈。

  谢笃之朋友圈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想又想起一周多以前对方按指自己是二货的事,相当眼不见为净地把他从消息列表里踢了出去。

  反正他上次问的问题谢笃之也没回——

  他就不信谢笃之不想早点把白软搞进监狱,就现在人被白家关着,白家也是大厦将倾,他心里面还是膈应。

  啧,爱装蒜的老三。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点进了自己朋友小群。

  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谢思之印象里,自从建群那一天,以他为牵头,大家纷纷把自己的兄弟拉过来拉在一起开始,这个群就没有真正冷场过,什么作息都有。

  半夜三点都有人喊要不要出来吃个烧烤。

  谢思之一条一条消息往上翻,发现有几个平时还算眼熟的朋友在讨论今天晚上去哪家酒吧,赛车的提议也有,但声音非常微弱,淹没在各家酒吧和会所的名字里面。

  谢笃之挑顺眼的消息,回复了一个“+1”,也没理某些人相当狗腿的问好,直接定了个时间。

  有人主动请客,群里消息顿时刷得更快,不少原本打算好好在家修生养性的人也掺和了一脚,表示不醉不归,谁中途立场谁给大家当小狗。

  后面消息实在太多,谢思之懒得看,干脆重新关上手机,眼睛半阖着,懒哒哒晒了会太阳,发现脑子确实没办法安静下来,这才随便找了把车钥匙,准备出门。

  放在平时,这种性质的小聚,他要么是开自己最喜欢的那辆跑车,要么是不久前开购入的最新款,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草草敷衍。

  谢思之发觉自己情绪不太对。

  他将这个原因归为这几天总是频繁做噩梦,梦到自己决定去画画时父亲找自己的那场谈话、梦到他最后没有获得支持。

  哦,还梦到他初次被推荐参加某个很有分量的国际大赛就遭遇失利,连初选都没有过,还没某位他不太瞧得上的评委打上了“东方人或许不懂我们的艺术”的标签。

  哪怕现实并不是这样,但即使是梦,一想到自己这么天才的人居然屡遭打压,最后高不成低不就不说,在家人面前居然也抬不起头——谢思之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

  尤其是他想起来自己现在知名度已经比那个评委不知道高出几个档次,对方现在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之后,他的烦躁就更严重了。

  什么破梦。

  弄得他画不好,也睡不好,连出来喝酒没有那种很纯粹的心情。

  谢思之停下车,想到刚刚差点因为车开得太快追尾,好不容易重新积的一点驾照分也险些被扣掉之后,顿时更加不虞。

  谢家二少爷顶着张满是郁气的脸走进酒吧,步子没迈几步,就听见了好几声响亮的口哨。

  “看得出来,咱们谢哥人又没有追上。”

  坐在徐致远旁边,同样和他关系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玩笑般开口。

  谢思之刀子一样的目光甩过去,对方闭嘴了。

  但很快就有人开始附和。

  “也未必吧,说不定是其他的事——搞不好是咱哥的宝贝弟弟突然叛逆期,他操碎了一颗慈父心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想到种种迹象都透露“我确实在恋爱”的弟弟,谢思之心情顿时微妙。

  他微微眯起眼,精准在角落里找到刚刚不怕死开口的人,低声念出对方的名字。

  “张温麒?等会儿自己结账。”

  “别啊,谢哥,我也就开个玩笑。”叫张温麒的娃娃脸赶紧举起双手,“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提一下咱们弟弟让你开心开心。”

  他父母刚和平分手没多久,小三就带着私生子上了门,前几天张温麟还因为给小三找茬被他爹不讲理的停了卡——连他自己赚的小金库都冻结了。

  “谁和你是咱们弟弟,那是我弟弟。”谢思之扫了他一眼,知道他最近不好过,也没计较。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挑眉,“要找弟弟的找你们自己爸妈去,懂吗?”

  “懂懂懂——”徐致远翻了个白眼,隔着好几桌,远远和他碰杯,“所以呢,谢少爷怎么没把弟弟也带出来?”

  “他之前请假太多,这周没回家,去图书馆补作业补笔记了,而且马上期末。”

  谢思之风轻云淡,“没办法,家里小孩比较踏实,性格也乖。”

  话音还没有落,“啧”声和“嘘”声俱是一片。

  谢思之很满意效果,近日来压在心头的那些烦闷感也消散了许多。

  他让酒保给自己上了瓶酒,慢悠悠在杯子里斟满,又举着杯子晃荡几下,“怎么——我说错了吗?”

  “人你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脾气很好的徐致远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们这些人家里不缺漂亮小孩,也不缺所谓的聪明小孩,就是缺那种循规蹈矩、认真还乖的小孩。

  何况乖小孩还挺漂亮。

  “你到底来找兄弟们喝酒,还是来秀弟弟的啊。”徐致远酸溜溜,“光说,也不把人带出来玩,多少有点不够义气了吧?”

  在场还有不少人压根没有见过谢二少爷的宝贝弟弟到底长什么样,乖,听话,可爱之类形容词倒是听得差不多耳朵起了茧子。

  有人牵头,自然就有人跟着起哄,都喊谢思之把弟弟叫出来玩。

  “现在才几点啊,就算是好学生也要放松吧?”

  说话的是当年大学天天逃课,还因为夜不归宿、翻墙进宿舍进了宿管黑名单的人,“你把人接过来玩玩呗,反正今天也是休息日。”

  宿管要是查寝,直接说自己周末回家,多方便。

  “玩什么?喝酒还是打牌?——你不会想教人家抽烟吧。”

  有人故意唱反调。

  “那就找家ktv之类的,或者带他去看拳赛……今天晚上不是还有什么拍卖?就当是给弟弟见面礼呗。”

  “我弟弟。”谢思之不知道第几次强调。

  “……行,你弟弟的见面礼,行吧?”对方简直没眼看他。

  之前谢思之搞什么小型演唱会的时候,他刚好去外面逍遥了,因此遗憾缺席。

  他只见过谢思之手机里的照片,实在对弟弟君很好奇。

  “……对了,老苏,我突然想起来。”

  谢思之喝完杯子里的酒,有点没劲,干脆对瓶吹了一口,“你们家是不是在G省那边认识人。”

  “怎么,给我扣官商勾结的帽子啊?”苏星驰挑眉,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伏特加后又有点无语。

  他有个小叔确实在G省省会任职。

  都这样了,谢二少爷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自己失恋啊?——谢思之没把自己这段时间做噩梦的事告诉任何人。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不是,打算到时候找你帮忙,弄个人进去。”

  谢思之又闷了口酒,“我主要担心到时候证据不够确凿,会有人想到拿精神疾病开脱,继续逍遥。”

  “谁?”苏星驰有点意外。

  “我小姨家的那个崽种。”谢思之淡淡开口,“你要是有关系,我就不找其他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家姻亲翻脸的事苏星驰听说过。

  他也没多问,而是耸了耸肩,答应下来,“那我到时候跟小叔打个招呼……你什么时候有空?”

  等了许久,他也没听见谢思之回复。

  “……不是吧,你这就被撂倒了?”

  “我就说他失恋了。”

  哄笑声中,张温麟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继续喝?”

  谢思之醉了归醉了,但也没睡过去,还在继续喝,只是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再搭理人罢了。

  “这告诉我们不要恋爱,也不要当情种。”

  有人笑着唏嘘,又道:“光喝酒多没意思,我们要不再赌一下,谢哥明天几点醒?”

  因为赌局,气氛再度火热起来,众说纷纭,甚至有人压到了后天。

  谢思之在这样的热闹中喝得昏昏沉沉,做了个梦。

  这一次的梦要比之前所有的梦加起来还要冗长。

  他梦见父母领养了白软。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梦里那个比赛——就是之前阿笃找人搞了评委的比赛,之前提到过w

  二哥要知道了……。